漢代宮廷艷史 正文 第21-25章
    第二十一回老尼姑瓶中攝酒少皇子被內遭鴆

    卻說呂太后聽見樊噲不日可到,不禁大悅,便含笑對陳平道「君沿途辛苦,可先回家休息。」陳平復道「現值宮中大喪,臣願留充宿衛。」呂太后道「君須擔任大政,守衛之事,令數武士足矣。」陳平聽了,又頓首固請道「新立儲君,國是未定,臣受先帝厚恩,理應不離儲君左右,事無鉅細,臣須目睹儲君飲食興居等事,方始放心」呂太后聽他口口聲聲顧念嗣君,既感他未斬樊噲之恩,又喜他忠於兒子之意,於是不絕於口地溫諭嘉獎道「忠誠如君,舉世罕有。現在嗣主年少,處處需人指導。先帝臨終,曾言君才可用,敢煩君為郎中令,傅相嗣主,使我釋憂。

    陳平一再叩首謝恩,真的不回私宅,就會隨伴惠帝去了。

    陳平剛剛趨出,舞陽侯夫人呂嬃,已進宮來,向她乃姊哭訴樊噲被冤,都是陳平主唆,須速將他問斬。呂太后聽了,佛然道「我曾說你魯莽,一絲不錯。陳平乃是好人,你的丈夫,若非陳平,恐怕一百個也死了,還待此時!」呂嬃道「這是陳平聽得先帝駕崩,因而變計,又來討好。他的狡猾,我卻深知。」呂太后聽了,且怒且笑道「此地距燕,路程不下數千,往返至少也要一月半月。當時先帝尚存,本是命他去立斬汝夫之首,他若照辦,也不能怪他,你怎麼說他變計?那時你我在都,尚且不能設法相救。幸他能顧大局,保全你夫之命,此等大恩,應當世世不忘。

    我是國母,身份關係未便合公言私。你有夫婦之情,怎應恩將仇報起來,如此行為?」

    呂太后說到此地,便微微冷笑一聲道「你以後須要改換才好呢,你切不可自恃是太后的妹子,遇事任性,國法難赦,不要後悔。」原來呂嬃本想乃姊聽她的說話,斬了陳平,替她示威,以後別人便不敢來惹著樊府之事了。哪知偏偏碰了一個大大釘子,不禁滿面含羞的一言不發,立在一旁。呂太后見她羞愧之容堆滿一臉,一時想起姊妹之情,方將此事丟開不談。命她趕快回去,等我赦了樊噲,一場險事總算平安,應該謝謝祖宗。

    呂嬃去後,樊噲已經解到,待罪之臣,未便擅自入宮。呂太后下了赦令,樊噲進來拜謝。呂太后問他道「汝的性命,究是何人保全,汝知道否?」樊噲道「自然是太后的恩典,臣當以死圖報。」呂太后笑道「我不敢以他人之功,據為己有,也不勞你當面恭維。汝再想想看,到底是誰?」樊噲明知是陳平幫忙,因是私事,不敢直認。現見太后一定要他說出,沒有法子,只得老實道「臣那時聽了陳平宣讀詔書,詔中有立即斬首字樣,自知命已不保,縱有冤抑,路隔數千,何能插翅飛到先帝面前訴冤?幸而陳平與臣耳語他的辦法,臣始放心。

    陳平冒死違旨相救,真是可感!奧撈椏Φ潰骸比昊估鮮擔岱魒祐釆悻捱i熱昶蘚篔耋n雞|估幢莆醫底琉縷劍侑幫|蟮掛Y煤玫墓芙趟狪k恰!胺瑋q峓イ↘↘rI蘋尤獻鎩B撈蟮潰骸比昕烊д還釓\劍哪w蟛宦酃窱掬佌I陵蘅\繳塘可塘浚t嚶幸媧Α!胺瑋q獉e順觶y}良抑校u願蘭頁忌壇澹⒖淘ん干係染蒲紓sЫ氤縷揭蝗恕3縷澆擁角胩↘楔簾晪滽?誰知到了樊侯府第,那桌酒宴,不設正所,卻設在內室,陳平受寵若驚。先與樊噲寒暄之後,樊噲也謝過救命之恩,陳平方始力辭道「執事為國戚皇親,此地內室,太后嘗來私宴,晚輩外臣,怎敢無禮!」樊噲聽了,呵呵大笑道「我是武夫,不會客套,荊人嘗受太后教訓,尚長詞令,我今日請先生在內室飲宴,原是以至親骨肉相待。」說完,即命丫鬢,快請夫人出來,拜謝先生。陳平急會阻止,早見呂嬃已經裊裊婷婷的,輕移蓮步,走至他的面前,口稱「恩公在上,受我一禮。」

    邊說邊已盈盈地拜了下去。陳平只得慌急跪下回禮道「夫人請起,如此折死晚輩了!」呂嬃拜完,又去親自執杯,與陳平遞酒。陳平還要謙讓,卻被樊噲大喝一聲,一把將他撳在首位座上。陳平那時一個冷不防的,不覺大大地嚇了一跳。就在這一嚇之中,他們夫妻二人,已經左右坐下,一同吃了起來。陳平只得告罪道「賢夫婦如此錯愛,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樊噲聽了,復大笑道「先生本是風流才人,何必拘拘學那班腐儒的行為,這樣最好。」

    酒過三巡,樊噲又笑問陳平道「先生曾在先帝面前獻過六次奇計,這是人人欽佩的。不過此次承先生相救,我卻有一樁事情不解,今日既成忘形之交,可否明白宣佈,以釋我的疑團?」陳平道「從前之計,乃是偶然猜中,一則是先帝的洪福,二則諸位的功勞,何消掛齒。執事何事不懂,晚輩自當解釋。」樊噲道「我的蒙先生不照詔書行事,現在是有太后恩赦。對于先生的辦法,公私俱足稱道。但那時先帝尚在,先帝為人,說行就行,誰人敢去違他聖旨?先生偏敢毅然相救,難道預知先帝駕崩的日子麼?若是不能預知,豈不是捨了自己的性命救我麼?」呂嬃也接口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務請先生不要見怪。我們夫妻,敢認先生知己,因此無語不談,也無事不可問了。」陳平當下答道「晚輩當時與周將軍同奉面諭之後,本想當場即替執事求赦,實因那時先帝滿面怒容,又在病中,求也無益,兼之威夫人在側,晚輩更不便多言。」陳平說至此地,呂嬃又微蹩雙眉,接口道「那個賤婢,連太后也不在她的眼中,我們是太后一方面的人,她自然應該進讒的了。」

    陳平道「此事先帝究聽何人之言,不敢臆度,但也不好一定疑心是戚夫人進的讒言。」樊噲道「這且不提,先生只說那時的意思。」陳平道「晚輩那時沒有法子,然已打定這個主意,中途即與周將軍商議。周將軍只要我肯負責,也很贊同。

    我將執事押解入都,乃是讓先帝自行辦理,騰出機會一則希望先帝回心轉意,赦了執事之罪;二則內有皇后,外有同僚,大眾力保,未必無望。至於我縱因此獲罪,因為國家留將材起見,卻也甘心。說到先帝賓天之期,我非神仙,何能預知?

    且先帝待我甚厚,斷無望他速死之意。「

    樊噲、呂嬃聽畢,一齊稱道「如此說來,這是先生實心相救的了,我夫婦有生之年,皆先生所賜。」陳平接口道「晚輩為國為才,非為執事,何敢承譽?不過說起先帝的病症,卻有一段小小奇聞。」樊噲問其何事。陳平道「山荊隨我有年,平生極孝父母,她因為祖父、父親有病,常去求神問卜,我因她是孝思,也未阻止。山荊有一天,在此間東郭外,一家先覺庵裡,無意中遇見一位有道的老尼,法號苦女。據雲她已百有十歲,尚是童身,親見列國紛爭。那時連始皇也未出世,她避兵災,入山遇仙,因此略知過去未來之事。山荊見她童顏鶴髮,道貌盎然,即以她的祖父、父病為問。那尼微笑答道」二人無礙,惟母氏可憂。『山荊當時不甚為然,因那時她的母親,身體康健,毫無小病,何至可憂。豈知未到半月,即接家報,母氏果得急病而亡。山荊至是始服那位老尼,真有道行,因以語我。我即偕山荊前去拜謁老尼,那時我適奉了命捕執事的詔書。不辦呢,有違旨之罪,若辦呢,執事乃國家梁棟,豈不可惜。便以這樁疑難問題,取決老尼。老尼即寫出四句隱語,那隱語是「山中虎,不必捕;窟內龍,至此終。」陳平述完隱語,又接說道「我當時仍不相信,總之欲救執事,卻是南山可移,此志決不更改。現在事後想來,此尼真有道行了。據說張留侯避谷之術,就是此尼所教。」樊噲聽了,倒還不以為奇,惟有呂嬃聽了這件奇事,笑得一張櫻桃小口,合不攏來,急問陳平「我們此刻便去將此尼請來,問問吉凶如何?」樊噲本寵這位貴妻,真的差了商沖,親自去請。

    稍頃回報,老尼拒絕來府。呂嬃問他何故不來。商沖答道「老尼說世人喜聞吉語,惡聽凶詞;萬一因此觸犯貴人之忌,反多麻煩等語。」呂嬃道「煩君再去相請,就對此尼說,我要罹千刀萬剮之罪,是我命中注定,我也決不怪她就是。」

    商衝去後,不到半個時辰,果然同了老尼來了。陳平因是熟人,便與她為禮。呂嬃就請此尼坐在席上,略道寒溫,戲以杯中之物相敬。老尼接了酒杯微笑道「夫人所賜,不敢違命。惟貧尼絕食已久,哪能破戒。」說著,即把眼睛四處一望,乃笑指幾上一座翡翠花瓶道「這瓶現在未曾插花,可以替代貧尼飲這美酒。」邊說邊以杯中之酒,向空一灑之後,始朝呂嬃申謝道「貧尼拜領矣。」呂嬃不信,趕忙命丫鬟將那座花瓶,捧至面前。先以她的鼻子向瓶口一聞,果有芬芳馥郁的酒氣,不禁稱奇。復把瓶口覆地,那酒就泊泊地流了出來。說也奇怪,瓶中之酒,不過兩匙,那座花瓶,卻有一尺五寸高低,那酒竟會源源地流出不絕。又命丫鬢,接以巨盆,盆滿三次,瓶中之酒猶多。此刻連樊噲也奇怪起來。他本洪量,便笑將那瓶接在手中。舉得極高,以瓶口置諸他的唇邊,一口一口地喝在肚內。

    誰知喝了許久,覺已微醺,那酒仍未倒罄。同時又見那尼以指向空中一指,道了一聲「疾,」那座瓶裡,頓時告荊忽見家人進來稟說「府中所存十巨甕的美釀,不知何故,突然自會點滴俱無。」老尼接口笑道「此酒己入侯爺腹中矣,哪得還有!」樊噲大樂,敬禮有加。呂嬃方以終身的禍福相詢。老尼輸指良久,忽然目注呂嬃的臉上微訝道「夫人急宜力行善事,以避災星。」呂嬃急問道「莫非我有不祥之兆麼?」老尼搖首不語。呂嬃記起方才商沖傳語,便笑對老尼道「仙姑毋懼,任何凶兆,務乞明示!」老尼方嚷嚷道「貧尼亦不解,夫人貴為國戚,縱有不幸,亦何至裸體去受官刑乎?貧尼屢卜均有奇驗。不驗之事,或者自此始矣!」

    說完,告辭而出,堅留不住,贈金不受。呂嬃亦不在意,誰當時因有貴客在座,微現羞容罷了。陳平便也告謝辭出。次日,即將舞陽侯留宴之事,遇便奏知太后。呂太后聽了,喜他戔微私務,亦不相瞞,對於國家大事,自然更加忠心,因此十分寵信。

    一日,呂太后召陳平至,詢以欲害戚夫人,廷臣有閒話否?陳平奏道「宮中之事,廷臣哪好干涉。」陳平退後,呂太后即將成夫人喚至,數以罪狀道「爾狐媚先帝,病中不戒房事,一罪也;欲廢太子,以子代之,二罪也;背後誹謗國母,三罪也;任用內監,致有不法行為,四罪也。此四樣乃其大者,其餘之罪,罄竹難書。爾今日尚有何說?」戚夫人聽畢,自知已失靠山,哪敢言語。呂太后便顧左右道「速將髡鉗為奴的刑罰,加她身上。」於是就有幾個大力宮奴,走上來先把戚夫人身上繡服褪去,換上粗布衣裳,然後把她頭上的萬縷青絲拔個乾淨。呂太后見了,又冷笑一聲道「爾平日擅作威福,且讓爾吃些苦頭再講。」說完,即令戚夫人服了赭衣,打入永巷內圈禁。每日勒限舂米一石,專派心腹內監管理此事,若少半升,即杖百下。可憐戚夫人十指尖尖,既嫩且自,平日只諳彈唱,哪裡知道井臼之事,而且沒有氣力,嬌滴滴的身材,如何禁得起那個石杵?但是怕挨御杖,只得早起晏眠地撥眉工作。

    一天委實乏了,便一面流淚,一面信口編成一歌,悲聲唱道子為王,母為虜。

    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相伍。相離三千里,誰當使告汝!

    她歌中寓意,明是思念她的兒子趙王如意,不料已有人將歌詞報知呂太后。呂太后憤然暗想道「不錯,她拚命的只望兒子作帝。這個禍根留在世上,自然不是我們母子之福。」想到此地,急命使者速往趙國,召趙王如意入朝。使者去後,一次不至,二次不來,呂太后愈加動怒。正欲提兵遣將,去拿趙王,就有一個心腹內監奏道「臣知趙王不肯應召入朝,全是趙相周昌作梗。只要用一個調虎離山之計,把周昌先行召入朝來,那時趙王一個乳臭小兒,我們要他至東,他也不敢往西了。」

    呂太后依奏,即把周昌徵召入都。周昌接到詔書,不敢不遵,只得別了趙王,單騎來見太后。呂太后一見周昌,頓時怒容滿面地叱之道「我與戚婢有嫌,汝應知道。

    何故阻止趙王,不使前來見我?」周昌聽畢,仍是急切說不出話來。掙了半天,方始斷斷續續地掙出幾句說話。不佞將他的說話湊接攏來,乃是先帝以趙王托臣,明知臣雖無才,尚覺愚直,為人不可無信,況已去世的主上麼?所以臣從前在朝的時候,只知主上與太子二人。那時主上要廢太子,臣情願冒犯主上,力保太子。自從奉先帝命作趙相之後,臣只知一個趙王,不知有他。這是臣阻止趙王入都,以防不測的意思。說到現在的嗣帝,乃是趙王之兄。趙王為先帝鍾愛,太后與嗣帝,也應該仰體先帝之心,善視趙王,方才不負先帝。今太后恨臣不使趙王入都,以此測度,太后不是有不利趙王的心思麼?臣意嗣帝已為天子,趙王原屬臣下,不比先帝在日,或防趙王有奪嫡之事。況且先帝有誓,非劉氏不准封王。趙王乃是先帝親子,尚望太后速棄私怨。臣奉先帝遺命,刀斧加項,不敢相辭等語。當時呂太后聽畢,原想將周昌從重治罪,後來聽他提起從前爭儲一事,念他前功,故而赦他違抗之罪,但是不使他回趙,一面復召趙王入謁。

    趙王既已失去周昌,無人作主,只得乖乖應命入都,朝謁太后。那時惠帝年雖未冠,卻是存心仁厚,與他母親的性情大不相同。每見其母虐待戚夫人,曾經哭諫,無奈太后不理。他究是她的親生之子,只得空替戚夫人嗟歎而已。現見太后召入趙王,知道不懷好意。一俟趙王謁過太后,他便命趙王和他同寢同食,一刻不使離開左右。好在他尚沒有立後,他的宮中,也用不著避嫌。趙王見惠帝如此相待,自然感激涕零。有一天,他趁便求著惠帝,思見其母一面。惠帝好言安慰,允他隨時設法,急則反為不妙。趙王無法,只得日以眼淚洗面,一天一天的只在愁城度日。呂太后的召入趙王,當然是要害他。因被兒子頃刻不離的管住,倒也一時不好下手。

    光陰易過,趙王在宮中一住數月,已是惠帝元年十二月中旬了。惠帝近見太后不甚注意趙王,以為已經打消毒意。一天出去打獵,因見時候尚早,天氣又寒,趙王既在夢中,不忍喚他醒來,於是一個人出官而去。待至打獵回來,心中惦記趙王,尚未去見太后,卻先回至寢宮。及見趙王還在蒙頭高臥,非但自己不去喚他,且今侍從也不許驚動。直至午膳開出,方去揭開錦被一看,不看猶可,這一看,只把惠帝傷心得珠淚紛拋起來。你道為何?原來趙王如意,何嘗如意,早已七竅流紅的死了多時了。惠帝明知這個辣手,定是太后干的,只得大哭一場,吩咐左右,用王禮殮葬。後來查得幫助大後酖死趙王的人物,內中有一個是東門外的官奴,惠帝便瞞了太后,立將那個官奴暗暗處死。其餘的呢,都是日伴太后身邊,也只好敢怒而不敢言,付之一歎罷了。趙王既死,可憐戚夫人仍在永巷舂米,毫未知道,還巴望她的愛子,前去救她呢。正是安眠雖賴賢兄愛,慘死其如嫡母何!

    不知呂太后酖死趙王如意之後,能否放過其母,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異想天開將人作彘奇談海外奠妹為娘

    卻說呂太后酖殺趙王如意之後,忽又悶悶不樂起來。那時審食其總在宮中的時候居多,看見呂太后似有不豫之色,忙問她道「太后何故不樂?照臣說來,現在你以太后行天子事,賞罰由你,生殺由你,怎麼還有愁悶的事情?」呂太后道「戚婢為我生平第一個仇人。她的兒子,雖然已死,她還活在世上,我實在不大稱心。」審食其道「我道何事,原來為了這一些些小事。馬上把她處死,真是不費吹灰之力,你也未免太多愁了。」呂太后聽了,微微含嗔道「處死這個賤婢,自然容易,我因為想不出她的死法,因此煩惱。」審食其道「要殺要剮,悉聽你的吩咐。怎的說想不出她的死法呢?」呂太后道「你既如此說,你就替我想出一個特別的死法來。我要從古至今,沒人受過這樣刑罰,方始滿意。你若想得一個最毒最慘,而又沒人幹過的法子,我便從重賞你。」審食其笑道「我這個人本無才學,限我三天,方能報命。」呂太后聽了,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等得飯後,呂太后偶至後園閒逛,忽聽得有殺豬的聲音,甚是淒慘,便踱了過去。尚未走近御廚,遙見一隻母豬,滿身之毛,雖已鉗去,當胸的致命一刀,尚未戳進,那豬未死而先拔毛,豈不可慘。原來這個殺豬法子,也是呂太后始作俑的,她說,先戳死而後拔毛,肉味是死的。先拔毛而後戳死,肉味是活的。她的命令,誰敢不遵。不過當時宮內的豬,也算受了無妄之災,同是被人吃肉,還要多受這個奇慘的痛苦,未免冤枉。

    呂太后那時看了那豬之後,頓進心有所得,趕忙回至宮裡,跨進房去,卻見審食其一個人昂首腦袋,似乎還在那兒想那法子,她便笑對食其道「你這傻子,可以不必費心了。我老實對你說,我想不出的法子,你便休想。我此刻偶然看見一樁事情,那個賤婢的死法,卻已有了。」食其忙問何法,呂太后又微笑道「你看了自會知道,何必我來先說。」說完,便來至堂前,自己往上一坐,吩咐宮娥綵女,速把威婢帶來。頃刻之間,戚夫人已被帶至。此時戚夫人已知呂太后的威權,不由得不向呂太后雙膝跪下,只是不敢開口,悄悄地抬眼朝上一望。

    只見呂太后滿面殺氣,危坐堂中,兩旁侍立數十名官娥綵女,肅靜無嘩。可憐她在腹中暗忖道「今天這場毒打,一定難免。」哪知並非毒打,真要比毒打厲害一百萬分呢!當下只聽得呂太后朝她冷笑一聲道「你這賤婢,萬歲在日,我自然不及你,如今是你可不及我了。」說完,便向兩旁的宮娥喝道「速把她的衣服先行洗剝。」戚夫人一聽呂太后此時說話的聲音,宛如鴞鳥,未曾受刑,先已心膽俱碎。這時候沒有法子,只得低聲叫著太后可否開恩,讓我連衣受杖罷。只見呂太后正眼也不睬她,只是把她一雙可怕的眼珠子盯著那班宮娥。那班宮娥自然擁上前來,頃刻之間,已把戚夫人剝個裸蟲一般,先以聾藥,熏聾耳朵,次以啞藥,灌啞喉嚨,再挖眼珠,復剁四肢。可憐戚夫人受著這種亙古未有的奇刑,連嘴上也喊叫不出,她心裡如何難受,可想而知的了。當時臥在地上的成夫人,哪裡還像一個人形,不過成了一段血肉模糊的東西。這種名目,呂太后別出心裁,叫作人彘。有史以來,人彘之名,真是創聞。呂太后此時既出心頭之氣,一面命人將這個人彘,投入廁中;一面去與審食其開懷暢飲,以慶成功。

    他們二人你一杯,我一盞的,喝了一會兒,呂太后又想起一事,便對食其道「嗣帝居心長厚,我要害死如意,他卻拚命保護。如此母子異途,很於我的心思不合,將來若被臣下進些讒言,我雖然不懼他,你這個人的命運,便有危險。」審食其聽到此地,果然有些害怕起來。過了一陣,越想越怕,撲的一聲,站了起來,似乎要想逃出宮去,從此與太后斬斷情絲的樣子。無奈呂太后中年守寡,情意方濃,哪肯就讓市食其潔身以去。當下便恨恨地朝食其大喝一聲道「你往哪兒走,還不替我乖乖地坐下。」食其一見太后發怒,只得依舊坐下,口雖不言,他的身子卻在那兒打顫。呂太后見他那種侷促尷尬的形狀,不禁又生氣,又好笑地對他說道「虧你也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連這一點點的膽子都沒有,以後我還好倚你做左右手麼?」審食其聽了,仍是在邊發抖,邊說道「太后才勝微臣百倍,總要想出一個萬全之計,方好過這安穩日子。」呂太后微笑道「你莫嚇!我自有辦法。」說著,即令宮娥,去把嗣帝引去看看人彘,使他心有警惕,以後就不敢生甚麼異心了。

    宮娥當時奉了太后之命,便去傳諭內監照辦。內監忙至惠帝宮中。那時惠帝正在思念少弟趙王,忽見太后宮裡的內監進來,問他是否太后有甚麼傳諭。內監道「奴輩奉了太后面諭,命奴輩前來領陛下去看人彘。」惠帝正在無聊,一聽人彘二字,頗覺新穎,便命內監引路,曲曲折折,行至永巷。內監開了廁門,指示惠帝「這個就是人彘,陛下請觀。」惠帝抬頭往內一望,但見一段人身,既沒手足,又是血淋淋的兩個眼眶,眼珠已失所在,余著兩個窟窿,聲息全無,面目困難辨認,血腥更是逼人。除那一段身子,尚能微動之外,並不知此是何物。

    看得害怕起來,急把身子轉後,問內監道「究是何人?犯了何罪,受此奇刑?」

    內監附耳對他說道「此人就是趙王之母戚夫人。太后惡其為人,因此命作人彘。」

    那個內監人彘二字剛剛出口,只見惠帝拔腳便跑,一口氣跑回自己宮裡,伏在枕上,頓時號陶大哭起來。內監勸了一番,惠帝一言不發。那個內監回報太后,說道「皇帝看了人彘,嚇得在哭。」呂太后聽了,方才現出得色,對審食其道「本要使他害怕,那才知道我的厲害,不敢違反我的意旨了。」

    次日,忽據惠帝宮中的內監前來稟報道「皇帝昨天看了人流之後,回得宮去,哭了一夜,未曾安眠。今兒早上,忽然自哭自笑,自言自語,似得呆病,特來稟聞。」

    呂太后聽了,到底是她親生兒子,哪有不心痛之理,便同內監來至惠帝宮中。

    只見惠帝臥在床上,目光不動,時時癡笑。問他言語,答非所問。趕忙召進大醫,診脈之後,說是怔忡之症,一連服了幾劑,略覺清楚。呂太后回宮之後,常常遣人問視。過了幾天,惠帝更是清醒,便向來監發話道「汝去替我奏聞太后,人彘之事,非人類所為。戚夫人隨侍先帝有年,如何使她如此慘苦?我已有病,不能再治天下,可請太后自主罷!」來監返報太后。太后聽畢,並不懊悔慘殺趙王母子,但悔不應令惠帝去看人彘。

    後來一想,惠帝不問國事也好,到底大權執在自己手中,便當得多,從此連惠帝也不在她的心上了。

    翌日視朝,遂從淮南王友為趙王,並將後宮所有妃嬪,或打或殺,或錮或黜,任性而為,不顧旁人議論。朝中大臣,個個懼她威權,反而服服貼貼,竟比漢高帝在日,還在平靜。獨有周昌,聞得趙王慘死,自恨無法保全,深負高帝付託,因此稱疾不朝。呂太后也不去理他。周昌到了惠帝三年,病死家中,賜溢悼侯。這還是呂太后不忘他當日爭儲之功,若照他近日的行為,就有一萬個周昌,恐也不會壽終正寢的了。那時呂太后還防列候有變,降詔增築都城,迭次征發丁夫,數至百萬之眾,男丁不足,益以婦女。可憐那時因為怠工的婦女,被殺之數,何止盈萬。那座都城,直造了好幾年,方才築成。周圍共計六十五里,城南為南斗形,城北為北斗形,造得異常堅固,時人稱為斗城。所有工程費用,似也不下於秦始皇的萬里長城。

    後之人只知始皇造長城的弊政,竟不提起呂雉築斗城的壞處。這是史臣袒護她的地方,不必說她。

    惠帝二年冬十月,齊王肥由鎮入朝。肥是高帝的庶長子,要比惠帝年長數歲。

    惠帝友愛手足,自然城誠懇懇地以兄禮事之,陪同入宮,謁見太后。太后佯為慰問,又動殺機。這天正值惠帝替齊王接風,內庭家宴,自無外人。惠帝不用君臣之禮,要序兄弟之情,於是請太后上坐,。請齊王坐了右邊,自己在左相陪。齊王因未辭讓,又惹呂太后之怒。呂太后當下心中暗罵道「這廝無禮,真敢與吾子認為兄弟,居然上坐。」勉強喝了一巡,便借更衣為名,返入內寢,召過心腹內監,密囑數語。

    內監自去佈置,呂太后仍出就席。惠帝存心無他,已忘乃母害死趙王母子之事,只與齊王樂敘天倫,慇勤把盞。兄弟二人,正在開懷暢飲的當口,惠帝忽見一個太后宮中的內監,手捧一隻巨杯,向齊王行過半跪之禮,將那巨杯,敬與齊王道「此酒系外邦所獻,味美性醇,敬與王爺,藉作洗塵之禮。」

    齊王接到手內,不敢自飲,慌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轉獻太后。呂太后自稱量窄,乃令齊王自飲。齊王復去獻與惠帝,惠帝接了那只巨杯,剛剛送到唇邊,正要呷下的時候,突見太后似露驚慌之色,急向他的手內,把那只巨杯奪去,將酒傾在地上。不料忽來一隻項系金鈴小犬,竟在地上,把那酒能個干荊不到半刻,只見那犬,兩眼發紅,咆哮亂叫,旋又滾在地上,口吐毒血而死。

    齊王至此,始知那酒有毒,幸而自己沒有喝人腹內。不然,豈不是與那犬一樣了麼?嚇得詐稱已醉,謝宴趨出,四至旅邪,心中猶在狂跳不止,忙將此事告知左右。當下就有一位隨身內史獻計道「大王若欲回國,惟有自割土地獻與魯元公主,為湯沐邑。公主系太后親女,公主歡心,太后自然也歡心了。」

    齊王依計行事,上表太后,願將城陽郡獻與公主,增作食采,果奉太后褒詔。

    齊王忙趁此機會,申表辭行。誰知不得批答,仍是未能回國,又與內史商酌。內史續想一法道「臣有一策,但恐大王不屑為此,否則必發必中。」齊王道「我只要能夠回國,又能保全性命,無論何事,我都肯做。」內史道「臣的計策,是請大王上表太后,情願尊奉魯元公主為王太后。那時魯元公主必助大王,自然可以安然回去了。」齊主躊躇道「公主乃是寡人的親妹,如何可以稱之為母呢?」內史道「大王要救性命,哪能顧此!趙王如意之事,大王莫非不知麼?」

    齊王一聽趙王如意二字,不禁顏色陡變道「快快上表!快快上表!」結成之後,遞了進去,果有奇效。只隔一宵,齊王正在旅評梳洗,忽見許多宮娥綵女,嘻嘻哈哈,各攜酒餚,走了進來,口稱太后、皇上,魯元公主隨後就到,前來替大王餞行。

    齊王大喜,趕忙厚饋宮女。稍頃,即聞鑾駕已經到門,齊王跪接入內。呂太后上坐,惠帝姊弟二人,左右分坐。齊王先與呂太后行禮之後,再去向魯元公主行了母子禮節,引得呂太后呵呵大笑,乃戲謂魯元公主道「吾女得此佳兒,我又獲一外孫兒了。」其實魯元公主與齊王年齡相若,以姊弟作母子,真是亙古未有之奇聞!

    魯元公主一喜之下,倒也破費不少。當下便給齊王見面禮黃金十斤。齊王拜謝,也孝敬這位新王太后明珠百粒,玉盞一雙。魯元公主真也無恥,自命為母,口呼「王兒少禮!為娘生受你了!」惠帝雖然不甚贊可,但能因此保全齊王,免步趙王后塵,倒也假言湊趣。呂太后一見兒子今天不比往常,時有笑容,更是大悅,忙命擺上酒餚,自己上坐,惠帝居右,魯元公主居左,齊王下坐侍宴。這一席酒,吃得非常有趣,卻與前日那桌接風酒,險些兒害了齊王性命,便大大不相同了。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散席。齊王跪送外祖母、王太后。惠帝等人出門之後,漏夜收拾行裝。不待天明,已離咸陽回國去了。

    是年春正月,蘭陵井中,忽傳有雙龍現影,呂太后認為祥兆,大賞廷臣。不久,卻聞隴西地震數日,到了夏天,各地大旱。呂太后並不在意,仍是污亂宮幃,窮奢極欲,過她的安閒日子。到了秋天,丞想蕭何忽罹重病,醫藥無效,似已難治。

    惠帝親至相府視疾,見他骨瘦如柴,僅屬呼吸,料知不起,便問他道「君百歲後,何人可繼君位?」蕭何頓首道「先帝臨終,曾有遺囑,知臣莫若君,陛下可用曹參為相便了。」惠帝返報太后,太后也為欷歔.過了數日,蕭何竟歿府中,蒙溢為文終侯,使其子蕭祿襲封侯。蕭何一生勤慎節儉,每置私產,皆在窮鄉僻壤,牆屋毀壞,不准修治,嘗語家人道「後世有賢子孫,應學我儉約;如或不賢,亦免為豪家所奪。」後來子孫繼起,世受侯封;有時縱有犯罪致譴,尚不至身家絕滅。

    這也是蕭何勤儉的積德。

    齊相曹參一聞蕭何病歿,即命舍人治裝。舍人問「將何往?」曹參道「我不日要入都為相了。」舍人不信,姑為治裝。不數日,果奉朝命,召曹參入都為相,幸已行裝早備,不致匆促,舍人方服曹參果有先見,驚歎不休。曹參本是一員戰將,未嫻吏治。及出任齊相,乃召入齊儒百數十人,遍詢治國大道。准知言人人殊,無所適從。後又訪得膠西地方,有一位蓋公,望重山林,不事王侯,倒是飽學之士,特備厚禮,專人聘請。蓋公也聞曹參是位名將,既是降尊求賢,當然是想把齊國治得太平,居然應命而至。曹參見是一位鬚眉皓白的老者,更是敬其年高有德,慇勤相詢。蓋公答道「老朽素治黃帝老子之學,應以他們二位的遺言為標準,治道毋煩,出以清靜。

    大臣之心既定,民心自然隨之而定,如此,未有國之不治者。「

    曹參甚為敬服,當下以師禮相待。自己避居側屋,正堂讓與蓋公居住,一切舉措,無不遵教施行。果然民心龕服,齊地大治。

    曹參因得賢相之名。

    曹參做了九年齊相,那天奉到召入都中為相的詔書,別了齊王,來至咸陽,見過呂太后、惠帝之後,接印任事。當時朝中大小官吏,私相議論,都以為蕭何、曹參同是沛吏出身,後來曹參積有戰功,反而不及蕭何,防他定與蕭何有隙。舊令尹之政,必被新令尹翻案。誰知曹參視事已久,毫無更變,甚至揭出文告,索性書明凡是用人行政,概照前相舊有章程辦理。

    有些自命有才的官吏,想去上上條陳,倘蒙相國采擇,便好露出頭角。不料曹參早知來意,並不拒絕。但是一見面後,即設宴入座,只命喝酒不使開言。後來那些人始知曹相國請他們吃酒,乃是借酒阻言,免談政事的意思,只得各將一團興致,付諸東流去了。那曹相國府中,上上下下,無不飲酒作樂。所有政事,只要照章辦理,毋作操心。

    一日,曹參偶至花園之中,觀玩景致,忽聞嬉笑聚飲之聲,送至耳中,便踱了過去。那班屬吏,一見相國到來,大家因在席地飲酒,自然有些惆促不安,慌忙站了起來,垂手侍立。曹參正色問他們道「青天白日,諸君不辦公事,反在此地聚飲,未免荒疏職務!」大家同聲答道「無事可辦,備此消磨長晝,還要相國原諒!」

    曹參假意失驚道「諸君只要不誤公事,飲酒取樂,我本不禁。但是何至無事可辦呢?」大家又答道「相國視事以來,一切公務,悉由舊章,照例而行,皆無掣肘,因此故有暇晷。」曹參聽了,方始微笑道「如此說來,諸君已知不必改弦易轍為便當了。朝臣尚在疑我,似乎未肯勵精圖治,不知振作。殊不知蕭相國早已斟酌盡善,何必多事!」說完,即令眾人仍自縱飲,自己也去加入,吃得盡歡而散。正是前人已植成蔭樹,後世方多避暑常不知曹參悉照蕭何的計劃行事,究竟是好是歹,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塞外遞情書戲調蕩後獄中憶舊事求救良朋

    卻說曹參治齊九年,已有經驗。再加那位蓋公,也同入都,見了蕭何的治國章程,極為讚美,每謂曹參道「蕭相國當時一入秦宮,百物不取,惟將人口戶籍,錢糧國稅等等簿據,盡攜而歸,後來悉心斟酌,應增應刪,成為治國的良規。相國照舊行事,必無貽誤也。」曹參本是奉蓋公如神明的,自然贊同。

    誰知那班朝臣,反而怪他因循苟且,似乎偷懶,再加他縱令家巨人等飲酒取樂,很失大臣體統。於是就有人將曹參所行所為,密奏惠帝。惠帝本因母后專政,自己年幼,未便干涉,每每借酒消遣。及聞曹參也去學他,疑心曹參倚老賣老,或者瞧自己不起,故作此態。正在懷疑莫釋的時候,適值曹參之子曹窋,現任中大夫之職,因事進見。惠帝與他談完正事,再語他道「汝回家時候,可為朕私問汝父,你說」先帝升遐,嗣帝年幼,國事全仗相國維持。今父親但知飲酒,無所事事,如何能夠治國平天下呢?『這般說法,看他如何回答,即來告朕。「曹窋應聲欲出,惠帝又叮囑道「汝回家切不可說出是朕之意,要作為是汝的意思,方才能夠探出真相。」

    曹密聽畢回家,即以惠帝所教,作為己意,進問乃父。其言甫畢,曹參就大怒道「汝懂什麼,敢來多說!」說著,不問情由,竟把曹窋責了二百下手心。曹窋被責,真弄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再問理由。正在遲疑之際,又被乃父叱令入侍,不准再歸。曹賽只得人宮,一句不瞞地告知惠帝。惠帝聽畢,更比曹窋還要奠明其妙。

    翌日視朝,乃令曹參近前語之道「君何故責打你的兒子?所詢之語,實出朕意,使來諫君。」曹參聞言,慌忙免冠伏地,叩首請罪。惠帝見其無語,復問道「君果有言,但講不妨,朕不怪君就是。」曹參聽了,方始反問惠帝道「陛下自思聖明英武,能及先帝否?」惠帝被問,愕然稍頃,便紅了臉答道「朕年未成冠,且無閱歷,如何及得先帝!」曹參又問道「陛下視臣及得蕭前相否?」惠帝復答道「朕看來似乎也不能及。」曹參道「誠如聖論!伏思先帝以布衣起家,南征北討,方有天下。若非大智慧,大勇毅,焉能至此。蕭前相明訂法令,備具規模,行之已久,萬民稱頌。今陛下承先人之蔭,垂拱在朝,用臣為相。只要能夠奉公守法,遵照舊章,便是能繼舊業,已屬幸事,尚欲勝於前人麼?若思自作聰明,推翻成法,必致上下紊亂,恐欲再求今日的安逸,已無可得矣。」

    惠帝聽了,恍然大悟,急揮手令退道「朕知之矣,相國可照舊行事,朕當申斥進讒之人便了。」曹參退後,惠帝與曹參問答之語,朝臣均已目睹耳聞。從此敬服曹參,再不敢進讒,或是腹誹了。

    一日,曹參上了一道表章,大意是內亂易平,外侮難御,臣現擬注意籌邊,惟人才難求等語。惠帝批令照辦去後。誰知曹參果有先見,不到數月,匈奴國冒頓單于,竟有侮辱呂太后的書函到來。原來冒頓自與漢朝和親以後,按兵不動,忽已數年。及聞高帝駕崩之耗,即派人入邊密探。據探回報,始知新帝年稚,且來得仁柔寡斷,呂太后荒淫無度,擅殺妃嬪,因此藐視漢室。一天,他便親筆亂寫幾句戲語,封緘之後,外批漢太后日雉親閨字樣,專差一位番使,來至長安,公然遞入。那時惠帝已在縱情酒色,雖未立有后妃,只與漂亮內監,標緻宮人,陶情作樂。所有國家大事,統歸太后主持。尋常事務,亦交丞相辦理,樂得快活。這天惠帝忽見送進一封匈奴國冒頓單于致太后的書信,且須太后親閱,心裡納悶,便悄悄地偷展一看。

    不看則已,那一看之後,便把他氣得三屍暴躁,七孔生煙,也不顧擅拆之嫌,拿了那書,一腳奔至太后寢宮。及至走到,只見房門緊閉,簾幕低垂,門外幾個宮奴,倚在欄干之上,垂頭睡熟。惠帝那時的耳中,早己隱約聽得太后房內,似有男女嬉笑之聲。他急轉至窗下,口吐涎沫沁濕一個小小的紙洞,把眼睛湊在洞邊,朝內一望,一見內中的形狀,更是氣上加氣。

    只因兒子不能擅捉母后之奸,卻也弄了一個小小溪蹺。將手中所執的那一封書信,從窗洞裡塞了進去。豈知房內的太后正在有所事事,一時沒有瞧見。惠帝又低聲呼道「母后快收此書,臣兒不進來了。」說完這話,飛奔回宮。

    等得呂太后聽見她兒子的聲音,急來開門,已經不見她親兒子的影蹤。當下先將那班偷睡的宮奴,一個個的活活處死,方才怒氣稍平。正要再去呼喚惠帝,卻見審食其拿了一封書信,面現慌張之色地呈與她道「這封書信,就是方才嗣皇帝從窗子外面塞進來的,你我之事,被他看見,如何是好?」呂太后聽了,恨得把心一橫道「這有什麼要緊!他究是我肚皮裡養出來的。你若害怕,你就馬上出宮去,從此不准見我!」審食其一見太后發怒,又嚇得連連告饒道「太后何必這般動氣,我也無非顧全你我的面子起見。你既怪我膽小,我從此決不再放一屁,好不好呢?」

    呂太后又盯了食其幾眼,方始去看那信。

    正想去拆,見已拆過,心知必是惠帝所拆,也不查究。及看那信上的言語,也曾氣得粉面排紅,柳眉直豎地將信摔在地上。

    食其忙拾起一看,只見信中寫的是孤憤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游中國。陛下獨立,孤憤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食其看完,不禁也氣得大罵「番奴無禮,竟敢戲侮天朝太后!」說完,又問呂太后道「這事怎樣處治?臣已氣憤得心痛難熬了!」呂太后此時正在火星送頂,也不答話,想了一會兒,急出視朝,召集文武大臣,將書中大略告知眾人。話猶未畢,兩頰早已滿掛盈盈的珠淚起來。當下就有一員武將,閃出班來,聲如洪鐘地奏道「速斬來使!臣願提兵十萬,往征小丑。」這位武將話尚未完,眾將都也一齊應聲道「若不征討這個無禮番奴,天朝的顏面何存?臣等情願隨征。」呂太后抬頭一看,起先發言的乃是舞陽侯樊噲,其餘的人眾口雜,也分不清楚何人。正想准奏,尚未開言,又聽得有人朗聲道「樊噲大言不慚,應該斬首!」呂太后急視其人,卻是中郎將季布。季布不待大後問他,已向太后奏道「從前高皇帝北征,率兵多至三四十萬之眾,以高皇帝之英勇,尚且被圍七日。樊噲那時本為軍中大將,不能打敗番奴,致使高皇帝坐困,弄得竟起歌謠。臣還記得歌謠之語是『平城之中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夠管。』目下歌謠未絕,兵傷未瘳。樊噲又欲去開邊釁,且雲十萬人足矣,這明明是在欺太后女流之輩了。況且夷狄之邦,等於禽獸,禽鳴獸嗷,何必理它?以臣愚見,斷難輕討。」

    呂太后被季布這樣一說,反把怒容易了懼色,連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樊噲,也被季布駁得默默無言,弄得沒有收常幸有陳平知機,出來解他急難,向呂太后奏道「季將軍之言,固屬能知大勢。樊侯之忠,更是可嘉。愚臣之見,不妨先禮後兵,可先復他一書,教訓一常若能知罪,也可省此糧餉。否則再動天兵征討,並不為晚。」

    陳平真是可人,這一番說話,只說得季佈滿心快活,樊噲感激非常。連那呂太后也連連點頭讚許。

    當下便召入大謁者張釋,命他作書答報。又是陳平來出主意道「既然先禮後兵,書中詞意,不妨從謙。最好索性贈些車馬之物給他,以示聖德及遠之意。」張釋本來正在難於落筆之際,及聽陳平之言,有了主意,自然一揮而就,星與太后。

    太后接來一看,是單于不忘敝邑,賜之以書。敝邑恐懼,退日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污。敝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呂太后看畢,稍覺自貶身份,然亦無法,乃付來使而去。

    冒頓單于見了回書,詞意卑遜,已經心喜。又見車乘華美,名馬難得,反覺得前書過於唐突,內不自安。便又遣人入謝,略言僻居塞外,未聞中國禮義,還乞陛下赦宥等語。此外又獻野馬數匹,另乞和親。呂太后大喜,乃厚賞陳平、張釋二人。

    並將宗室中的女子,充作公主,出嫁匈奴。冒頓見了,方才罷休。不過堂堂天朝,位至國母,竟被外夷如此侮辱,還要卑詞厚禮,奉獻公主進貢,公主雖是假充,在冒頓方面,總認為真。

    幸而那時只有一個冒頓,倘使別處外夷,也來傚尤,要求和親,漢朝宮裡哪有許多公主,真的要將太后湊數了。這個侮辱,自然是呂太后自己尋出來的。若因這場糟蹋之後,從此力改前非,免得那位大漢頭代祖宗,在陰間裡做死烏龜,未始不美。豈知這位日太后外因強夷既已和親,邊患可以暫且平靜,內因她的秘事,又被兒子知道,背後並無一言。呂太后便認作大難已過,樂得風流自在,好兔孤衾獨宿之愁,於是索性不避親子,放膽胡為。有一天,因為一樁小事,重責了一個名叫胭脂的宮娥。不料那個胭脂,生得如花之貌,復有詠絮之才,早與惠帝有過首尾。胭脂既被責打,便私下去哭訴惠帝。惠帝聽畢,一面安慰胭脂一番,一面忽然想出一計,自言自語地道「太后是朕親生之母,自然不好將她怎樣。審食其這個惡賊,朕辦了他,毫無妨礙。但是事前須要瞞過母后,等得事後,人已正法。太后也只得罷了!」惠帝想出這個主意,便趁審食其出宮回去的時候,命人把他執住,付諸獄中。又因不能明正其罪,卻想羅織幾件別樣罪名,加他身上,始好送他性命。無如惠帝究屬長厚,想了多時,似乎除了污亂宮幃的事情以外,竟無其他之罪可加,只得把他暫時監禁,慢慢兒再尋機會。這也是審食其的狗運,遇見這位仁厚主子,又被他多活幾時;或者竟是他與呂太后的孽緣未滿,也未可知。審食其既入獄中,明知是惠帝尋釁,解鈴繫鈴,惟有他的那位情人設法援救。候了數日,未見動靜,他自然在獄中大怪呂太后無情。其實呂太后並非無情,可憐她自從審食其入獄之後,每夜孤眠獨宿的時候,不知淌了多少傷心之淚。只因一張老臉,在她親子面前,難以啟齒,但望朝中諸臣,曲體她的芳心,代向惠帝求情。誰知朝中諸臣,誰不深恨食其作此犯上之事,不來下井投石,已是看在太后那張嬌臉分上。若來救他,既怕公理難容,且要得罪惠帝,所以對於審食其入獄一事,大家裝做不知不聞,聽他自生自滅罷了。

    審食其又在獄中等了幾時,自知太后那面,已是絕望,還是自己趕緊設法,姑作死裡逃生之望。後來好容易被他想出一個人來,此人是誰?乃是平原君朱建。朱建曾為淮南王英布的門客,當時英布謀反,他曾力諫數次,英布非但不從,且將他降罪,械系獄中。及至英布被誅,高帝查知朱建因諫入獄,是個忠臣,把他召入都中,當面嘉獎,賜號平原君之職。朝中公卿,因他曾蒙高帝稱過忠臣,多願與之交遊,朱建一概謝絕,獨欽中大夫陸賈為人,往來甚暱。審食其向來最喜趨炎附勢,因見朝中公卿,願與朱建相交,他也不可落後,於是備了重禮,親去拜謁,誰知也遭閉門之羹。他心不死,輾轉設法,始由陸賈答應代為介紹,但叫市食其不可性急,審食其無法,只索靜候。過了許久,方接陸賈一封書信,急忙拆開一看,上面寫的是執事所委,屢為進言,朱公不敢與游,未便相強;俟諸異日,或有緣至。所謀不忠,執事宥之!執事入宮太勤,人言可畏;倘知自謹,有朋自遠方來,胡患一朱某不締交耶?然乎否乎?君侯審之!

    食其看完那信,只索罷休。

    又過幾時,忽然聞得朱建母死,喪費無著,又因硜硜小信,不肯貶節,竟至陳屍三日,尚未入殮。審食其得了這個消息,便重重地送了一筆楮敬,朱建仍不肯受,原禮璧還。食其又寫了一封信給他,大意是食其素欽君母教子有方,大賢大德,舉世無雙。戔戔薄敬,與君母者,非助君者,烏可辭謝。且不孝矣,實負賢名等語。

    朱建正在為難之際,復見責以大義,方始受下。次日,親至食其處謝孝,不久即成莫逆之交了。及至食其下獄。連日昏昏沉沉,竟將朱建這人忘記。既已想起,趕忙派人去求朱建。朱建回復使者,必為設法,請食其毋庸心焦。

    審食其得報,當然喜出望外。不到幾天,果蒙赦罪,並還原職。

    審食其出獄,見過太后,即去叩謝朱建。朱建為之設宴壓驚。審食其問起相救的手續,朱建屏退左右,始悄悄地說道「這件事情,惠帝因恨執事入宮太勤而起。

    我思欲救執事,無論何人,不便向惠帝進言,除非是惠帝嬖倖之人,方才能有把握,我便想到閎孺身上。」食其聽了,忙問道「閎孺不是嗣帝的幸臣麼?你怎麼與他相識?」朱建道「此話甚長,執事寬飲幾杯,待我慢慢講與君聽。閎孺之母,昔與寒舍比鄰,其母生他的時候,夢見月亮裡掉下一隻玉兔,鑽在她的懷內,因而得孕。養下之後,十分聰明,其母愛同拱壁。不久其父病歿,其母不安於室,從人而去,不知所終。閎孺到了十二三歲的時候,貌似**,不肯讀書。後為一個歹人所誘,做了彌子瑕的後身。從前屢至我家借貸,我亦稍稍資助;後見其既與匪人為伍,同寢同食,儼如夫婦,我惡其為人,因此不與往來。後來我蒙先帝召進京來,恩賜今職。一日,閎孺忽來謁我,我仍拒絕。閎孺乃在我的大門之外,號泣終日,淚盡繼之以血。鄰人詢其何故如此?閎孺說」朱某為近今賢人。「朱建說至此處,微笑道」其實我乃一孤僻之人,烏足稱賢!吧笫稱淶潰骸本鹱鄖雞秘弧E停溘欓阜嶊騝~慕瘓瞳o臼悄矯渾犑j哪亍!爸旖ㄌ猺A弩爣鬈X雞酗王橉冱嚓e鋇筆繃諶擻治抒熱嫻潰骸爸炷匙菔竅腿耍o瞬輝訃瞳}摶轡摶妗!散氖r熱嬗炙檔潰骸敝旖鶇諟o卸鰨拳頃~拔櫱Ρu穡佣z窆⒐⒂諦模晃蟻治k鬖籛N槎粒z滶郛鰬M杈歟u較胍患婧唈蘩贅評s民黿桃妗?

    俟太子登基之後,我擬懇求他重用朱公。今朱公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從何報答他呢?『後來閎孺仍是常來請謁,我聞他有報恩之語,越加不願見他,他便漸漸地來得疏淡了。及執事派人前來,要我設法援救,我想閎孺既為嗣帝寵幸,這是極好的一條路子。我為執事的事情,只好違背初衷,反去尋他。他在南城造有一所華麗住宅,聞已娶妻,其妻即中郎將恆頗之女,生得極美,聞與嗣帝亦有關係。「審食其聽到此地,忙又插嘴道」如此說來,閎孺不僅自己失身於嗣帝,且及妻子了,未免太沒廉恥!爸旖ㄐΦ潰骸閉饈鍬鬯蘆m校≠阨怢芠t壞鵓那郤廑邞敦鄸棓鬫L7裨蛑詞旅揮興噩㏑舝F恥搊b肷酢壹紉gе八↘楔禱儠w玫剿酗D秸a指Um胰К釵輓H穎|鼓至艘懷〔淮蟛恍〉男k啊!罷蝎o撼甓魎淇沙O嗑埽村髐暩t磺t稹?

    不知朱建去尋閎孺,究竟鬧的是甚麼笑話,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夫妻易位少帝弄玄虛甥舅聯婚嗣君消艷福

    卻說朱建與食其說到他去見閎孺的時候,鬧一個笑話。這個笑話,且讓不佞來代朱建說罷。原來閎孺自蒙惠帝寵幸之後,惠帝愛他不過,便由惠帝作伐,將中郎將恆頗的愛女,小字叫恆嫦娥的,許與閎孺。嫦娥原負美名,世家閥閱,無不想她去作妻子。她卻目空一切,數年來沒有一位乘龍快婿選中。後來惠帝作伐,她始不敢峻拒,但也要求先須與新郎一見,及見之後,果然稱心。結褵以來,閨房燕好,不佞這枝禿筆,實在無法描寫,只好一言以蔽之。鶼鶼鰈鰈,如魚得水,似鳥成雙罷了。

    一天,惠帝戲謂閎孺道「朕的寵愛你,究竟至如何程度,你倒說說看,可能猜中朕的心理?」閎孺笑答道「臣知陛下恨不能身化為泥,與臣的賤體捏做一團。」

    惠帝聽了,樂得手舞足蹈地道「你真聰明,真說到朕的心裡去了。」閎孺又說道「臣的心理,只想將臣的身子,磨骨場灰,灑於地上,那就好使陛下日日行路,履上總沾著巨所化的泥塵。」惠帝說道「此言該打。」閎孺道「何以該打呢?

    難道天下還有比臣對於陛下再忠誠的麼?」惠帝也笑道「你既如此忠心,怎麼不死呢?這不是明明當面巴結朕的說話麼?」閎孺聽了,正色答道「臣並非不忠心,也並非不肯死。現在的活著,只恐怕陛下傷心臣的死後,沒人陪伴陛下了。」惠帝聽了,卻呆了一會兒,摹然一把將閎孺的纖纖玉手,緊緊捏住道「你這一句說話,已經說得朕傷心起來,倘使真的死了,朕也不願為人,不願為帝了!」惠帝說至此處,忽又微笑道「朕還有一件事情,命你去做,恐你未必應命。」閎孺道「微臣死也情願,尚有何事不肯應命呢?陛下請快宣佈!」惠帝聽了,便與閎孺耳語數語。閎孺聽了,半晌低了頭,默默無言。惠帝道「你莫發愁,這件事情,本在人情之外。你若愛朕肯做,朕自然歡喜無限。不肯做呢,朕也決不怪你。」閎孺聽畢,方始答道「陛下未免錯會微臣之意了,臣的不答,並非不肯,但有所思耳。因為臣婦乃是平民,未曾授職,如何可以冒昧進宮?」惠帝道「這件事情,有何繁難!

    朕馬上封她一職就是。」閎孺道「這還不好,太后倘若知道,微臣吃罪不起,要麼可使臣婦扮作男子,偕臣進來,方才萬無一失。」惠帝大喜,急令照辦。

    閎孺回至私宅,將惠帝之意,告知嫦娥。嫦娥初不肯允。

    後經閎孺再三譬解,嫦娥聽了,口雖不言,雙頰漸漸紅暈起來了。閎孺知她意動,忙令穿上男子衣服。等得裝扮之後,果然變為一個美男子模樣,夫妻二人,仔然像是同胞弟兄。閎孺大喜,便將嫦娥悄悄地引進宮內,於是達了惠帝大被同眠的目的。

    一住幾天,惠帝賞賜種種珍玩,給嫦娥作遮羞之錢。閎孺、嫦娥謝過惠帝,閎孺道「我妻可以易釵而弁,我就可以易弁而釵。」惠帝不待他說完,便笑說道「你肯與你妻子互易地位,朕更有賞賜。」閎孺笑道「臣不望賞賜,只求陛下歡心足矣!」說完,真的扮作婦人,惠帝自然喜之不荊一天,閎孺夫妻二人,偶然回至私宅,閎孺因為要固惠帝之寵,便在家中用了一面巨鏡,照著自己影子,要使一舉一動,與婦女無異。於是竟成輕盈巧笑,朱唇具別樣功夫,裊娜纖腰,翠袖飄新鮮態度;鳴蟬之髻,獨照青燈;墮馬之鬟,雙飛紫燕;芳容酒困,須如二月之桃;媚臉情生,恰似三秋之月;斜倚豆蔻之窗,調琴詠雪;醉眠茱萸之帳,傍枕焚香;綠減紅添,妒煞陌頭之柳,珠團翠繞,渾疑樓上之人;惱時恨水愁煙,淚灑湘妃之竹;喜時飛花舞絮,聲傳笑婦之城。閎孺這一來,彷彿在婦女學校卒了業的樣子。

    他還恐怕有時忘記,平時在家,也著女裝。

    這天他正與嫦娥對酌的時候,忽聽得家人報進,說是平原君朱建親來拜謁。他這一喜,非同小可,也來不及再去改裝,慌忙命丫鬟們,將朱建引入中堂,自己站在門前迎這。朱建久與閎孺不見,哪裡還會認得。及見一位二九佳人出來款待,必是閎孺在宮未回,他的妻子嫦娥前來會他,趕忙上前一揖,口稱嫂嫂不已。閎孺正想有個外人,前來試驗試驗他的程度如何,便不與朱建說穿,當下嬌聲答道「朱家伯伯,快請上坐。」

    朱建坐下,寒暄幾句,便問道「嫂嫂可知閎孺見何時回家?

    我有要事,特來通知。「閎孺又假裝答道」拙夫在宮伺候主上,三天兩天,方始回家一次,朱家伯伯有話,儘管請說便了。「朱建恐怕一則誤事,一則托她轉言,也是一樣,便說道」辟陽侯審食其入獄之事,外人都說是閎孺兄向嗣帝進的讒言,未知嫂嫂可知此事?「閎孺聽了,也吃了一驚道」兒夫與辟陽侯素無嫌隙,何至與他作對?外人之話,定是謠言。「朱建道」我也不信此事。但是眾口悠悠,若辟陽侯一死,太后必定要怪著閎孺兄的。我是好意,前來關照,嫂嫂何不轉達閎孺兄,請他去求嗣帝,速將審食其赦了。在嗣帝方面,何必得罪太后。在閎孺兄方面,也好兔眾人之疑。此事於人於己,兩有利益,似乎宜早為佳。「閎孺聽了道」朱家伯伯,既如此說,奴當轉達兒夫便了。「朱建道」嫂嫂既允轉達,我要告辭了。「閎孺聽了,忙把他頭上的假髻一去,對著朱建狂笑道」朱恩公數年不見。

    真的不認得我麼?還是我裝著女人模樣,一時辨別不出。「朱建此時要見這位閎孺夫人,一變而為男子,倒把他大大地嚇了一跳。及聽閎孺的口音,方知閎孺扮了女人,與他鬧了半天,不禁也大笑道」留侯少時,人家說他像個**;陳平面如冠玉,人家也說他像個好婦人,其實不過說說而已。我兄易並而效,真是一位天生美人呢!般熱嫣猺A嫉T雷約旱某潭齲畢蠡S欠逶旒雞偏x凶勻淮罄幀θЛ雀u拮踴匠靄菁晷y說潰骸閉獠攀欽嬲珥諶隨隙鵡亍!爸旖ɑ琶σ幻嬗腈隙鸚欣瘢略蛩^蠶楓熱嫻潰骸本娸繕瘌髐薨a遜至恕!壩謔怯痔噶艘徽螅u絞即潛鴰、搖?

    不到幾天,就聞知惠帝赦了審食其。後來審食其前去謝他,他提起笑話之事,不佞故替他代說出來。當時審食其聽畢,謝了朱建轉托之勞,急去親謝閎孺。那時閎孺是否仍是女裝見他,毋庸細敘。單表呂太后一見情人出獄,恍似久旱逢甘雨一般,愈加有情,愈加得意。惟見審食其的興致,不如往常。呂太后問他何事煩悶,審食其又不肯言。審食其的不言,明是因為只要開口,即被呂太后發出雌威,令人難受,還是做個息夫人無聲無息,免得淘氣。呂太后明知審食其的悶悶不樂,是怕她的兒子作梗。好在她自命滿腹奇才,只鬚眉頭一皺,頃刻就有一妙計。她便又用一條調虎離山之計,把惠帝似乎軟禁起來。不過這個軟禁,不像她從前在楚營中作質那樣。乃是將惠帝娶一妻子,使他有床頭人牽絆,便無暇來管她的私事。而且還要把惠帝新房,做得離開甚遠,更使消息不靈,兩不相見,於是越加清靜了。

    那時正是惠帝四年三月,惠帝年已弱冠,所聘的皇后,不是別人,卻是惠帝嫡親甥女,胞姊魯元公主的千金。魯元公主雖比惠帝大了數歲,可是這位千金,卻比惠帝小著一半,新娘芳齡僅僅十有一歲。以十一歲的小姑娘,來主中宮,已屬大大奇事。還要甥舅配為夫婦,更是**。無奈呂太后立意要做此事,誰人敢來多嘴。

    惠帝本是懦弱,也不敢反對母后的主張。

    那天已屆惠帝冊立皇后喜期,新房做在未央宮中,一切大典,自然異常富麗堂皇。只是新郎已經**,新娘尚是幼女,交拜的時候,旁人看了這位新娘,與新郎並立一起,她的身材僅及新郎的肩上。如此的一個小姑娘,行此大禮,宛似一個東瓜,在紅氈上面,滾動而已。竟有人笑得腹痛,不過不敢出聲,怕惹禍祟,反去向呂太后湊趣道「一對璧人,又是至親,將來伉儷情深,可以預卜,都是太后的福氣。」呂太后聽了,當然萬分高興。這天晚上,乃是合巹之期。惠帝睡到龍鳳帳內,一把將那位新娘皇后,嬌小玲瓏的身體,抱入懷中,覺得玉軟香柔,又是一番風味。

    誰知那位皇后,年紀雖輕,已知人事,一任惠帝倒鳳顛鸞,成了百年好合之禮。這也是天生異人,彷彿老天特地製造出一位早開花的奇樹,真正好算一件奇文。次日,新郎新娘,去謁呂太后的時候,由未央宮到長樂宮,也有幾里的路程,於是同坐御輦,數百名宮娥綵女,簇擁著慢慢行去。

    豈知皇后身材,究竟太小,不知何時跌出路旁,惠帝竟未覺著,著然看見並坐之人失其所在,不禁一嚇。正在命把御輦停下,口稱皇后失蹤的當口,忽見一群宮娥綵女,笑嘻嘻的,已將皇后抱著送進輦中來了。皇后經此一跌,便去緊緊偎著惠帝懷內,惠帝也把她牢牢搿祝總算到了長樂宮中,並未第二次跌出。

    這件笑史,卻非不佞杜撰,淵博君子,自然知道。不過不佞寫得不甚莊重,略有輕侮皇后之意罷了。

    及至呂太后見了這一對新兒新婦,高興得摩挲老眼,儘管抱著新娘不放。一時天良頓現,便笑對新娘說道「汝從此以後,切莫稱我為外祖母了。汝的輩分,現已提高一輩,見我的時候呢,自然以婆媳稱呼。不必因為稱我婆婆,防汝母親與我同輩不便,只要各歸各的稱呼就是。」皇后奉命,坐了一會兒,方始回宮。誰知皇后一天看見嫦娥在與惠帝調情,同時又見一個男扮女裝的閎孺,夾在裡可混鬧,居然把一個小小醋瓶,打得粉碎,且向惠帝哭鬧道「臣妾年紀雖小,明明是位正宮。

    今陛下令此等無恥男女,混在深宮。是否有意蔑視臣妾!盎蕕壑壞煤醚韻噯埃雩mⅣ鰨X蚋荊w螄蚧屎蟾嬡摹2恢兮鰨X蚋荊|坑腥綰問侄危p歡嗉甘保腋n恍』屎螅u塹悁У溼坢振餗潾坏嬬豳[詮隅詹I蕁L湝矯媯寑Lt諑鰲;蕕巰渤鐾侘t宣銊|突屎笏得鰨紆渿踑雅淕y褂辛焦兆Ⅲ狺歖蹖a略藟O洌|盔眲貜e洩皏r擔莉f牖屎蟪扇鄎瞗F屎笠豢詿鷯Γ些咂翨棩斨Y礎L湋灰U項w煥錘繕嫠狺D絞攏眶A礁齬身A契j蒙趺矗喻江侗紡R屎籩笪qp崍十佣煄F蕕塾寫聳撜^喟椋qQX伀`盛儘蠟n@r罄痔乩鄭o惆焉磣釉閭5貌懷贍Q~恕B撈湋恢v約盒欣鄭屁鬗z偌滋隊S薹窖荅鷗苂鐊Z↘r掖沂蟫眾“卍h齠馮眲N巳踔ⅠB朗弦簧藑歞c瘢sЮ欽庾冱{椋略XM廾婺考睒鶭m孀淞U馇也凰怠?

    有一天,惠帝命將未央宮與長樂宮的中間,由武庫南面,築一復道,以便他去朝見太后的時候,毋須經過市巷。一則鑾蹕出入,往往斷絕交通,使民間不便;二則膽小,生怕路上或有刺客,那還了得。這個主意,皇后已經反對,因為皇后仰體外祖母而兼婆婆的心理,自然不願皇帝常至長樂宮中,攪擾太后的閒情逸致。無奈拗不過皇帝,便去運動帝傅叔孫通出面諫阻。叔孫通也是一位善於拍馬的人物,一口應允,真的趨至未央宮中,諫惠帝道「陛下新築的復道,正當高皇帝衣冠出遊的要路,奈何將它截斷,瀆慢祖宗,未免有失孝思!」惠帝聽了,果然大驚失色道「朕一時失卻檢點,致有此誤。」叔孫通道「陛下既知有誤,何不即命停工呢!」

    惠帝道「朕素來無所舉動,偶築小小復道,便要取消,朕亦不願。可在渭北地方,另建原廟。高皇帝衣冠出遊渭北,省得每月到此。且多建宗廟,也是人子應為之事。」

    叔孫通的諫奏,本非此意,不過想借這個大題,阻止惠帝築道的意思。今見阻止不住,自然還要再諫。惠帝又道「高皇帝的陵寢,本在渭北,陵外有園,所有高皇帝留下的衣冠法物,並皆收藏一室,按月取出衣冠,出遊一次,不必定經朕所築的復道。朕意已決,師傅毋庸多言!」叔孫通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掃興退下。

    皇后密告太后,太后也無法阻止,只得比較地留心一點,省得露出馬腳。這樣一來,無非宮娥綵女,多此忙碌。誰知宮娥綵女愈加小心,宮中愈出災異,總計自惠帝春天起至秋天止,宮內失火三次。第一次是長樂宮中的鴻台,第二次是織室,第三次是未央宮中凌室,這還是宮內的火災。後來外地也跟著鬧出別樣怪象。外地又是甚麼怪象呢?宜陽地方,一天忽然雨起血來,腥穢無比。十月裡響起大雷,長雨不止,人民損失不發。

    近都地方,冬天桃李生花,棗樹結實。有人說,這都是陰盛陽衰的不祥之兆。

    老天雖是警告呂太后,無如呂太后毫不在意。

    還有那班貪圖祿位的鉅子,反說這些事情,都是祥瑞,國運方興的表示。又過一年,曹參一病身亡,予謚曰懿,其子曹窋襲爵平陽侯。呂太后不忘高皇帝遺囑,擬用王陵、陳平為相。一混半年,至惠帝六年,始任王、陳二人。但將相國名義廢去,添設左右兩個丞相王陵為右,陳平為左。又任周勃為太尉,國家幸而無事。

    又過數月,留侯張良,在府病終。張良本來多病,又見高皇帝、呂太后,次第屠殺功臣,生怕輪到自己頭上。借學仙為名,深居簡出,不談國事。及至高皇帝歸天,呂太后念其從前力保太子之功。每每將他召進宮中,強令酒食,並且勸他道「人生在世,無非白駒過隙,樂得要吃便吃,要穿便穿,何必自尋苦惱。」張良卻情不過,只好稍稍飲食。誰知辟榖之人,苦再重食,就有大害。張良之死,也可以說是呂太后栽培他的。

    張良既歿,呂太后贈以厚資,並謚為「文成」。張良曾隨高皇帝至谷城,無意中得著一塊黃石,認作圯上老人的化身,生時敬禮有加,設位供奉,臨死時候,留下遺囑,命將黃石伴葬墓中。長子名叫不疑,照例襲爵,次子名叫辟疆,年僅十四,呂太后酬功起見,授官侍中。張良死不多時,舞陽侯樊噲,也繼張良到陰間去事高皇帝去了。樊噲是呂太后的妹夫,又是高皇帝微時侶伴,自然更要優予恤典,加謚為「武」。其子樊伉襲封。呂太后姊妹情深,常召呂嬃入宮與宴。那時呂嬃的情人,因事已把醉櫻桃殺死,不久自己也吐血而亡。呂嬃影只形單,又相與上一個士人,名叫徐衍的,躲在家中快樂,不願常進宮去。呂太后惡她不識抬舉,以後便不甚召她了,那時外邊忽然起了一個謠言,說是審食其亦與呂嬃有染。日太后聞知此語,即將食其的衣服褫盡,恨他無情無義,也要治他人彘的刑法。

    食其是眼見戚夫人身受其痛的,自然嚇得心膽俱碎,叩頭如搗蒜地道「太后不可輕信謠言,臣早罰過血咒,若有二心,應死鐵椎之下。臣既陪伴太后有年,斷乎不敢再作非禮之事。」

    呂太后本是嚇嚇他的,假怒一場,自然了事。不過對於她的妹子呂嬃,從此不准她進宮去了。呂嬃情人徐衍,就是惠帝妃子翡翠之兄。他因為與翡翠不睦,情願放棄國舅的位分,惠帝屢召不至,只得罷休。一天,惠帝聚集翡翠、胭脂、閎孺、嫦娥等人,陪同皇后設宴取樂,無端鬧出一樁風流案子,倒也要算奇文。正是深宮不少稀奇事,秘洞原多古怪妖。

    不知究是一件什麼事情,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酒壯胭脂膽秘洞尋狐昏迷翠翡心重帷匿兔

    傍水依山,築就幽岡雅塢;蒔花壘石,修成御苑名園;清風習習,無非種竹之亭;碧月溶溶,不愧凌雲之閣;紅樓望海,傑棟偉梁;白塔回溪,珠心玉角;芬芳撲鼻,重重芍葯之欄;蔥鬱迎人,曲曲荼之架;梧桐之樹,密結成林;橘袖之香,遙飛入激;游魚避釣,睡鶴聞琴;既有梁王之兔,復多佛氏之雞;不是百姓之園,實為皇家之圃。這是甚麼地方?乃是未央宮的一座花園。此園便是前秦阿房宮的仙圃。因為蕭何修造漢宮,即把這個地方,改為未央宮花園,名曰新園。

    園中景致,大略已如上述。但這園內,有一個古洞,相傳洞中住有抓仙。每於月白風清之夜,或是迷雲霧擁之宵,常有狐仙出來迷人,雌狐迷男,雄狐迷女。最近的一樣事情,就是有一個宮奴,一夜偶經此洞,竟被一隻雄狐,把她攝進洞去,盤桓數日,方始放她出洞。可憐這個宮奴,已被雄狐蹂躪得釵橫鬢亂,月缺花殘,忙去奏知惠帝。惠帝不信,便命閎孺查復。

    這天惠帝正與大家在飲酒之際,閎孺便在席上,向惠帝奏道「陛下命臣查勘古洞狐仙一事,臣已細細查明,此洞確有孤仙。

    它在始皇二世時代,還要厲害,凡迷之人,無不立斃。始皇二世,曾遣僧道書符焚菉,捉拿洞內狐仙,誰知反被狐仙驅逐。

    始皇二世沒有法子,只得向它軟求,封號祭祀,方才稍覺安靜。

    及至先帝登基之後,間有狐仙出來迷人,但是一接而去,並不傷害人的性命,先帝所以聽之。日前被狐仙攝人洞去的那個宮奴,確有其事。以臣愚見,可以每逢朔望,派人就在洞口祀它一次,以表誠敬。或者能夠平安,也未可知。「惠帝聽畢,十分驚駭道」真有這等事麼?「皇后在旁一聞此言,早已嚇得發抖,撲的躲到惠帝懷內道」陛下快快准奏。最好命朝臣就替狐仙起廟,朔望虔心祭掃。臣妾未入都時,曾在趙地親見一位狐仙,它非但姦污婦女,且有吃人情事,所以巨妾一聞此事,心膽已碎。狐仙既是稱仙,它有道術,不管深宮密院,不問帝室皇家,見有美貌婦女,必來相犯。臣妾最怕此事,未知陛下有否良法?「惠帝聽了,一面安慰皇后,一面命閎孺傳諭管園內監,虔心祀奉,不得褻瀆上仙。閎孺領旨去了回來,大家方始暢飲。席間所談,無非都是各述生平聞見,不離狐仙一事。

    等得席散,大家回室。獨有胭脂,不甚相信狐仙的事情,平時雖然曾聽父老說過,她以為耳聞猶虛,目睹方實。她的膽子,素來不小,那時又在大醉當中,她便暗忖道「狐仙真有如此靈驗麼?我卻要去瞻仰瞻仰,果能被我撞見,我方相信。」

    她想至此地,於是仗了酒膽一個人來至新園,只見斜月在天,涼風拂面。那時正是夏末秋初,晚上暑氣已退,滿身香汗,已被涼風吹乾。因為酒氣醺醺,臉上尚覺火熱,心中並無一個怕字。將近洞門,遙見一隻似免非兔,似雞非雞的東西,忽從樹下如飛地跑過,不禁一嚇。她還當看見的東西,就是狐仙,不知怎的,不期然而然地便會膽小起來。又被涼風一吹,酒已醒了大半,她心裡一清,便自言自語道「我何必與狐仙賭膽,我此刻看見的是否狐仙,我雖不敢決定,似乎銳氣已經退了不少,快莫多事;聽皇后的口氣,生怕孤仙尋著,躲開都來不及,我怎的反來找它呢?」她邊這樣地在想,邊把腳步回轉。剛剛走至洞門,又見一隻雉雞,向她眼睛前頭飛過。此刻看得清楚,知道方纔所見必是這些東西。膽子一大,她又轉了一個念頭道「不人虎穴,焉得虎子!我既來此,偏要進洞去看它一看。」

    她又回轉身子,真向洞門行來。及至走近,趁著月光,先朝洞內一望,裡面雖不明亮,也不黝黑,因見洞門不大,只好低著頭,曲著背地鑽將進去。忽覺腳下踏著一物,仔細一看,似乎是隻兔子,她便暗罵道「你這畜生,又來嚇我了。我若冒失一點,一定又當你這東西是孤仙了呢。」她剛剛罵畢,正想用腳去踢它一下,攆它走開,不要在此擋路。說時遲,那時快,忽見那隻兔子,似乎又不像兔子,頓時撲的一聲,直立起來,轉眼之間,已經化為一位美貌少年,一把將她抱定道「你這位皇妃,承你多情,自己送上門來,也是小仙與你有緣。快快跟我入洞,成其好事,使你求仁得仁,不虛此來便了。」胭脂此時始知真有狐仙,心中雖是害怕,但已被它抱住,欲逃不能,索性不響,看它如何。她正在腹中暗忖,那位狐仙已經知道她的心事,便邊將她抱入洞內,邊與她說道「你既要看我如何,我說給你看看。」狐仙說完,已至洞底,裡邊並沒甚麼陳設的東西,僅有一張石榻,兩張石凳而已。狐仙將她放在榻上,不知如何一來,她的衣裳等等,自會全行卸下,以後她便昏昏沉沉的不知人事了。

    這且丟下不提,再說惠帝同了皇后回進寢宮,皇后仍是膽小,只求惠帝把她緊緊抱牢。惠帝笑道「這樣不好,汝既如此膽怯,胭脂皇妃膽子素大,朕將她召來陪你。」說著,又與皇后耳語道「大被同眠之興,朕又有數日不樂了。」皇后聽了,也不反對。惠帝即命宮人,速召胭脂皇妃來此詩寢。誰知宮人去了半天,單身回來道「奴輩四處尋遍,不見胭脂皇妃。」惠帝微怒道「胡言,胭脂皇妃晚上向不出宮,快快再去尋來!」宮人去後,突見嫦娥匆匆地進來報說道「陛下快快同奴輩,到園內去看胭脂皇妃。方才有人來說,據管國內監前來通知,說道」胭脂皇妃一個人裸臥洞門,喚之不醒,特來稟知。奴輩不敢作主,特來請陛下同人園內去看。「惠帝聽了,大吃一驚,也不多言,急同娘娥來至國內。未近洞門,已見胭脂真的寸絲無存,躺在洞門之外。慌忙走近,向她前胸一按,尚有熱氣,一面替她穿上衣服,一面抬入宮中,急召太醫診治。

    太醫按脈之後,始奏道「皇妃左右二脈,現尚震動,似是邪兆。」惠帝點頭稱是。太醫急用避邪丹灌下。頃刻之間,胭脂已經甦醒轉來,忙問惠帝道「奴輩何以在此?」惠帝聽了,但將她臥在洞門之事,告知了她。胭脂聽完,方才現出含羞的態度,低聲道「這樣說來,狐仙是真正有的了。」惠帝命她不必害臊,不妨據實奏來。胭脂初不肯說,後來惠帝硬通不過,只得一情一節地說了出來。惠帝聽了,倒還罷了,只把這位小皇后娘娘,真嚇得哭了起來。惠帝弄得沒有主張,幸知閎孺極能幹。問他皇后害怕狐仙,可有甚麼救急之法。閎孺便與惠帝耳語數句,惠帝急命照辦。閎孺去了一會兒,忙進來道「已命法師,用符菉請大仙遷移了。」

    皇后聽了,方始放下愁懷,好好安睡。其實是閎孺哄騙皇后,急切也無法師,即有法師,也無如此法術。不過狐仙本有靈性,凡無邪念的人,未必都來纏擾,況且皇后還是國母,自然無礙。一連數日,果然平安。

    惠帝方始真的安心,一面誇獎閎孺果有急智,一面自到洞門默祝一番。從此之後,狐仙並不出來擾亂。但是此時惠帝已成弱症,每夜須有房事,方能安睡。好在一後二妃,還有閎孺夫婦二人,幫同行樂,惠帝倒也安寧。

    一夕,翡翠、閎孺兩個,輪著守夜。惠帝與皇后已經睡熟。

    翡翠因為長夜無事,便與閎孺二人,斗賭紙牌消遣。鬥了一陣,悲翠忽聞閎孺身上,似有一陣陣的芬芳氣味,便悄問道「你的身上,藏有甚麼香藥,或是花露?」

    閎孺聽了,微笑答道「我從來不愛熏香。」說著,即以兩袖,湊近翡翠的鼻邊道「你再聞聞,方知我真的沒有甚麼香料藏身。」翡翠聽了,果去仔細一聞,雖然不能指名閎孺袖內藏有何香,可是愈聞愈覺心蕩起來,不覺粉臉生春,眉梢露出蕩意。閎孺本是偷香好手,於是以目傳情,用手示意。郎既有心,妾亦有意,他們兩個便悄悄地來至翡翠私室,神女會了襄王。一連數夕,很是莫逆。

    翡翠卻私下對閣孺道「少帝太覺貪花,奴父曾任醫官,奴亦略知醫術,少帝已成精枯血干之症,必至不起。奴不甘作此冷宮孤孀,實想與郎白頭偕老,為婢為妾,亦所甘心。」閎孺道「我也不忍與你分離。第一樣是要望少帝萬歲千秋,你說他已成不救之症,可有甚麼藥醫呢?」翡翠搖著道「精血是人心之本,此物一無,就是神仙來治,也沒有法想的了。」說著,便長歎一聲道「咳!少帝待我等不薄,皇后年輕,也無嬌矜習氣,我等長在宮中伺候,豈不甚願。但是,……」誰知翡翠但是二字剛剛出口,可憐她的一雙媚眼之中,早已籟落落地掛下珠淚來了。

    閎孺更是傷心。二人欷歔一會兒,翡翠又說到本題道「少帝之事,已屬無望。我等的事情,郎須答應我一個實在,讓我放心。」閎孺聽了,沉吟半晌,漸現愁容道「荊人嫦娥氣最是狹小,我與你同居之事,恐難辦到。」悲翠道「她是郎的正式妻子,我當然只好讓她三分;就是不能同居,我做郎的外室,亦無不可。此地的曹太妃,便是先帝的外室,先帝是先有曹太妃,而後方有呂太后娘娘的。你看現在不是也同居宮中麼?」閎孺聽到這裡,便戲翡翠道「人彘之刑,你不怕麼?」翡翠道「我怎麼不害怕?戚夫人說也可憐,我也是當時的一位幫兇呢。」閎孺道「你倒下得了狠手麼?」翡翠道「我那時尚是宮娥,太后聖旨,敢不遵從麼?」

    閎孺道「你肯跟我,還有何說,不過少帝真個不幸之後,你是宮妃,如何能夠嫁我呢?太后何等厲害,須要想得周到才好。」翡翠聽了道「你不必管我,我自有法子。」

    他們二人,談了半天。惠帝正在四處的尋找他們,他們見過惠帝,惠帝問他二人何往,閎孺應聲道「陛下龍體,總不十分康健,翡翠皇妃正想瞞人割股,卻被臣無意中撞見。臣勸皇妃,這個割股之事,無非表示忠心而已,其實於受者沒甚益處。皇妃依臣的說話,方始作罷。足見陛下待人仁厚,方有這般忠心的妃子。」惠帝聽了,似乎很憐愛地看了翡翠幾眼道「這又何必,朕這幾天精神尚旺,汝等切勿大驚小怪!若被太后知道,又要怪我不知保重。日前已經有人在奏太后,說道朕的身邊后妃太多,很於病人不利。太后已將此話,向朕說知。

    朕當下答稱一後二妃,伺候湯藥猶嫌不夠,怎的好說太多。太后聽了,方才叮囑朕要自知謹慎。「惠帝說到此地,便恨得跺腳道」朕總是一位天子,一共只有你們兩個妃嬪,人尚不容,朕活在世上,也無益處!八底牛o閔爍釁鵠礎t浯洹P熱娓廈υ偃撅帣ty蕕鄯絞級^S聳虜惶帷?

    這天晚上,輪著陪夜的乃是胭指、嫦娥二人,翡翠、閎孺,名雖分頭自去安睡,其實正好鴛帳鏖兵。他們二人,正在春意洋洋的當口,忽見皇后親自前來呼喚翡翠。

    因為惠帝忽然想起要看藥書,立命翡翠前去幫同檢查。翡翠聽了,一面請皇后坐下,一面走下床來,生防皇后來揭帳子,便要看見閎孺,慌忙放下帳子。又把帳子外面所懸的那頂覆幕,也放了下來,方始去穿外衣,穿好之後,即隨皇后來至惠帝那裡,惠帝說出書名,翡翠自去檢查,檢查許久,卻檢不出惠帝所說的那服湯頭。惠帝道「朕也一時記不清楚,汝可攜回自己私室去查。查得之後,送來與朕觀看便了。

    翡翠攜書回房,趕忙奔至床前,揭開兩重帳幕,向問孺道」方才好險呀!萬一皇后來揭一揭帳子,那就不得了了。「閎孺道」你看門外可有閒人,如沒閒人,快快讓我回房。「翡翠道」此刻沒人,你要走快走。「閎孺剛想下床,忽又聽得他的妻子嫦娥和胭脂兩個人,邊說話,邊要走進來了。翡翠急悄悄地道」你還是躲在鋪蓋裡面,且等他們來過之後再走。「閎孺剛剛躲進,胭脂、嫦娥二人已經進來,向翡翠說道」主上命你快查,我們在此守候。「翡翠笑道」你們二位,在此多坐一刻。這個湯頭,主上說得不甚清楚,未必查得出來呢!岸托U篳lx蛩鯃k欏?

    翡翠又查了一陣,依然查不出來。胭脂忽然打了一個呵欠,又伸上一個懶腰道」連日少睡,讓我暫在翡翠姊姊床上,躺下一霎。「說著,便將那頂覆幕一揭,又把帳子揭開,和衣躺在床上。那時翡翠一見胭脂忽然鑽到床上,這一嚇,只把她嚇得靈魂出竅,雙眼一陣烏黑,哪兒還會看得出一個字來。閎孺也在鋪蓋之內,嚇得不敢喘氣,只望翡翠趕緊出去,好將她們二人帶出。誰知翡翠早已嚇昏,非但不把她們二人設法騙出,反而呆呆坐著,連藥書也不會檢查了。嫦娥此時絕想不到她的丈夫,會在翡翠的床上,自然毫不疑心。就是翡翠嚇得發呆,她也以為翡翠急切查不出來,怕被惠帝責怪,便勸翡翠儘管慢慢兒查,越急是越查不著的。哪知嫦娥正在與翡翠講話的時候,正是胭脂在床上與閎孺入彀的時候。

    原來胭脂躺下之後,忽見被內墳起,偏去用手一揭,摹然見被內有一個人,卻是閎孺,始知翡翠已與閎孺有了曖昧事情。

    倘若鬧了出來,三方皆有不利。胭脂與翡翠,本來比較嫦娥來得親暱幾分,自然要幫翡翠,反去示意閎孺,叫他匆嚇,免被嫦娥聽見。閎孺會意,當然不敢動彈絲毫。誰知胭脂平時也在看中閎孺,因為一時沒有機會,只得暫時忍耐。此刻二人鑽在一床,乃是天賜良緣。此刻若不有挾而求,就要上違天意,下失人心,還當了得,於是微有表示,閎孺自然是卻之不恭的了。

    過了一會,嫦娥隔著帳子問胭脂道「一上床便睡熟了麼?快快起來,大家坐著,大家引起大家的精神,不然,我也要睡進來了。」嫦娥說完這句,只把床中的兩人,桌上的一位,同嚇得暗暗叫苦。桌上的那位翡翠,她見胭脂睡進床去,許久並無聲息,知道吉多凶少,不是未曾看出,便是幫忙代瞞。正在要想借句說話,先命嫦娥回報惠帝的時候,摹然聽得嫦娥說道,也要睡進床去,自然加二嚇煞。幸虧胭脂,那時不能再顧公事已否完畢,慌忙一面答道「我不睡,我不睡。」一面就鑽出帳子,也不再候翡翠查著與否,一把拖了嫦娥走出房來。及至出了房門,翡翠心中方始一塊石頭落地。豈知接連又是一樁嚇人之事。你道何事?乃是翡翠的臥房,走到惠帝的寢宮,必須經過嫦娥的臥房。嫦娥既是經過自己的臥房,便有要緊沒要緊的,隨便叫叫閎孺。你想那時閎孺自然不在房內,因為沒人答應,必致鬧破。此時的胭脂,豈有不大吃一驚之理的呢?當下胭脂一聽見嫦娥在叫閎孺名字,忙又拖了嫦娥,只向惠帝那裡亂奔。好得翡翠此時也已追了出來,三人同進惠帝房內。惠帝便問翡翠,有否查著。翡翠答道「委實查不出來,陛下或者真的記錯,也未可定。」惠帝聽了,方才不叫再查,胭脂、嫦娥,仍在惠帝房內伺候。翡翠又忙趕回自己房裡。明知此時閎孺,斷斷不會再在她的床上,但是賊人心虛,總是再看一看,來得放心。這是普通人們的心理,並非翡翠一個人是這樣的。

    正是私情到底防窺破,交好方能代隱藏。

    不知胭脂幫了翡翠這場大忙,翡翠如何酬報胭脂,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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