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被天雷轟頂的反而是嚴山高,他身居內閣首輔之位已經數十年,朝中上下早已形成嚴黨,而自張輔死後,嚴山高更是手握朝中武將人馬,勢頭依舊不弱於凌實。
今天罷朝的只是文官也就算了,怎麼那些平日不敢多問朝政大事的武將們也參合進來了,而且事先連一點風都沒透出來。
嚴山高的手微微發顫,雖然年過八十,但他依舊寫的一手秀麗小楷,手從沒有這樣不穩過。在嚴山高看來,事情卻有蹊蹺,就算是別的武將不來,他嚴黨中人不可能罷朝,他的兒子理該會到,劉因等人也該會到。
但如今,除了他們幾位閣老外,竟無一人上朝。
天下大亂矣。
凌實抬頭,望著灰濛濛快要亮起來的天,痛心道:「百年所未遇,天下大亂矣!」
「那是什麼人!大膽!!」王壽海突然見著有一群人,竟沒有通報就擅自向太和殿這邊走來。
還不等王壽海問下一句,只聽咻咻幾聲,一群道宗術師已經出現在太和殿內,尤其是國師天訣真人竟率先出現。
王壽海嚇了一大跳:「國師怎麼也來了。」
天訣真人遙遙望著遠來的那群人,神情肅穆,突然豎掌高喝道:「來人可是蓬萊仙人!」
那一大群,乃是由三個九品紫眉鶴所帶領的五十個七品紫眉鶴高手。紫眉鶴在海外的聚居地,被道宗稱為蓬萊仙島,那可是道宗福地上有排名的,就算是天訣真人這位國師,也不得不畢恭畢敬。
更何況三個九品帶領五十個七品,這樣的陣容就算傾皇宮道宗高手全出,也遠遠不敵。若對方來者不善,那天訣真人可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
三個九品瞟了天訣一眼,並不說話,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他們,紫眉鶴的高手們只是凌玉派來做保鏢地,今日真正的主角,乃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薛中離,他入朝時日不久,卻急升四品。而且聲名鵲起,在文官之中隱隱有壓倒凌實的傾向。
可有那女的在身旁,薛中離都刻意退開幾步,保持著三尺多的距離。
誰都知道,那可是凌玉的女人。
張寧兒是第一次來這太和殿,但從父親的嘴裡,卻聽說過太多關於這個宮殿和宮殿裡那張龍椅的血腥故事。
她本不想入局,但怎奈她地男人卻早已是局中人了。
幸好,今天把握大局的並不是已經在殿內的人。
「薛中離。」凌實眉頭微皺,卻又笑笑。「薛先生。」
「不敢。」薛中離拱手。
紫眉鶴高手簇擁著薛中離和張寧兒,道宗高手護衛著王壽海和兩位閣老,這朝堂上針鋒相對的兩派,終於到了徹底攤牌的時候。
只是任誰都想不到,今日代表凌玉來攤牌的,竟是個女人。
「在下張寧兒。」她沒有欠身,反而像男子一般拱了拱手。
嚴山高深深吸了口氣:「你就是張寧兒?張輔家的女兒?」
「正是小女。」張寧兒微笑。「見過兩位閣老。」
嚴山高冷眼瞟凌實:「這女娃,不是跟著老凌家一起來京都的,怎麼凌大人也不看緊點,女孩子家家天天跑外面,若出什麼事情,怎跟故去的張帥爺交代?」
凌實苦笑:「閣老見諒,寧兒小姐有這般蓬萊仙島的仙人關照,我們區區凌家,怎麼看得住。」
王壽海可不曉得什麼張寧兒,他頗為惡狠狠地盯著薛中離道:「是你攛掇文官罷朝的?可知這是殺頭抄家的罪過?」
「罷朝又如何。英宗陛下不在宮中,誰有資格叫大起。」薛中離淡淡,「何況我儒教中人,天下大義為重,國祚為重,就算要殺我的頭,抄我的家又有何妨,請王公公儘管抄去。」
王壽海氣惱,轉頭對凌實:「這就是你儒教的學生?」
凌實攤手:「薛中離是顧明仁的高足,論起儒教輩分還在我之上。怎會是我地學生。」
凌實歎口氣,點頭道:「顧明仁先生雖坐於東林山上,可閒下兩子,已經足可改變江山,實在是佩服佩服。」
顧明仁數十年沒有下過東林山。看似遠離朝堂。可正當人們淡忘他這位儒教大佬時,顧明仁卻輕巧的布了兩手棋。
第一手是讓凌玉當上儒教大供奉。當日看是給了凌玉天大的好處,可如今看,卻是顧明仁早就看穿凌玉身份,力保儒教地位不動的妙招。
第二手是把在東林山苦學多年的薛中離給推了出來。薛中離雖然是個小人物,可他身上卻有凌實沒有的東西。
薛中離有才,在東林山上,除了顧明仁之外,最具才華也天下人盡知的大儒便是薛中離,年紀輕輕便以著作等身,簡直就是士子們心中的博學之儒。
薛中離有輩分。東林雖然是天下儒生的發源地,可就算進了東林讀書,也只不過是顧明仁的徒子徒孫教習而已。顧明仁這一輩子,收弟子兩三人,薛中離是最後地關門弟子,這個人三歲入東林,七歲就開始教書,門下弟子多有達官貴人,朝中不少七老八十的大員,都得叫薛中離一聲老師。
而且薛中離還有清譽,這一點跟凌實比較尤甚。凌實雖然也是清流出身,可在官場日久,總不免有些私底下的政治交換,這讓原來的清流們與凌實越行越遠,尤其這次捧景王上位,凌實的立場很是曖昧,在英宗下落未明之前就要奉景王登基,這對於把傳承看的極重的文官們大為不滿。
一句話蔽之,顧明仁派薛中離下山,就是取代凌實的文官領袖位置,而薛中離做到了。
「看來今日罷朝,是薛先生的主意咯。」嚴山高顫巍巍的問,這一記問卻又凶險地很。
不等薛中離回答,張寧兒搶道:「朝中武官,多是家父往日學生弟子,小女與各位叔伯們閒聊,發覺大家對景王稱帝尚有很多疑慮,今日罷朝,想必是嚴大人和凌大人平時積怨太深,得罪百官了。」
嚴山高眼睛瞇了起來:「張輔失勢已久,朝中還有人馬?」
張寧兒面不改色:「嚴大人豈不早防著麼?你將我張家老小都軟禁與故土,就是怕父親留下什麼人手,可你怎會想到,父親對你防備最深,他死前的話沒有留給我的兄弟叔伯,反而留給了我。」
朝堂上呼吸聲清晰可聽,嚴山高心裡的震驚溢於言表。張輔在生前,就已經被嚴山高鬥垮,可誰曾想那老傢伙深謀遠慮,最後還是把自己人保留了下來,而且還完整的交在女兒手上。
交給張寧兒,等於交給了凌玉。
現在凌玉不止有軍隊,不止有高手,不止有天下人心,手下還有文武百官地。
凌實驚了,嚴山高寒了,王壽海慌了。
若再加上凌玉英宗地身份,豈不是天下盡在掌握了麼?
張寧兒摸了下髮梢,淡淡一笑:「嚴閣老莫要指望你的黨羽,今天丑時,在京地錦衣衛全體出動,已經將嚴黨上下全軟禁起來,現在的京都,可不再是你們幾位的了。」
嚴山高目中寒氣逼人:「連陸北川也叛了?」
「陸大人忠於陛下,又有何錯?」薛中離道。
嚴山高怒道:「你們莫忘了,禁軍可還在我們手裡,若是放手與錦衣衛一戰,他陸北川絕佔不到便宜。」
「我們忘了不打緊,可有人沒忘。」張寧兒道,「凌玉的大軍,就在京都外一千里,用不了幾日,他的鐵騎就可踏平京都,你覺得禁軍能擋得住十五萬精銳麼?」
天訣上人面色一慘,王壽海更是癱軟在地上,嚴山高和凌實總算沉穩一些,可也滿面絕望。
凌實看看依舊坐在龍椅上的景王,心中升起一陣淒然。如此情勢下,凌玉想坐回這龍椅簡直易如反掌,而景王和老凌家,順帶著嚴山高等人,恐怕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凌玉說。」張寧兒還是安安靜靜的,不過這時候,已經沒人敢小覷她的話,「他對這龍椅暫時沒興趣,但也不容別人覬覦,若你們還想安穩的在朝堂上呆下去,就別指望拱別人稱帝。要不然,就算是整個道宗搬出來,也救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