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褒掌中的酒杯一顫,美酒灑到了他肥碩的指節上。幾個里長愕然,用驚異目光看著凌玉,他們搞不懂,凌玉怎會說出上當兩字來。
別說是這些人,就連徐季和沈廉在此之前也完全沒有想到,在整件事情之中,竟有如此大的一個問題。
可凌玉卻想到了。
歸林城的銀礦,被福龍會灑的一張大網覆蓋,這幾乎是個死結,所以徐季年年上書,年年被內閣壓下,幾乎沒有人能夠,也沒有人可以打開這個死結。
想要收回盜銀,就是跟所有人作對,這個局面讓徐季生生的痛苦了許多年。
可凌玉來後,他卻發現了別人沒發現的事情,看見了一個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而如今,便是將這個謎底揭穿的時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凌玉身上,他們都想聽聽看,面前這俊俏的貴族公子,究竟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凌玉卻先是一個反問:「各位里長叔伯,你們苦心挖銀礦,卻分給福龍會六成之多,是需要他們幫你們上下打點,疏通關係,以防有殺身之禍對麼?」
眾里長紛紛點頭。
凌玉又問:「如果無需打點,那還用把銀子分給福龍會麼?」
這聽起來是個問題,其實也無需回答。如果不用打點,里長們幹嘛還要飛銀子給別人呢?但其中一個老成的里長卻搖頭道:「凌少有所不知,若是沒福龍會打點,我們盜礦之事一定會被朝廷查到……」
「可是……」凌玉歪著頭,失神一笑,「若沒有盜礦呢?」
「什麼?」眾人不解,迷惑的面面相覷。
凌玉用筷子敲了下酒杯,發出悅耳的聲響,令這屋子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凌玉道:「眾位里長叔伯,這些年來,你們都上當了。以諸位的身份,諸位在歸林城老銀山上的勢力,根本就無需和福龍會合作,也無需上下打點……甚至,都無需盜礦。」
「凌少究竟何意?若不盜……我們哪來的富貴?」有個里長迫不及待的問。
「各位想想,你們終日辛苦的挖自家的山頭,卻給了福龍會六成好處,還要謝謝他們免除了各位的殺身之禍。可如果你們這六成銀子直接交給朝廷,那又會怎樣呢?你們還是盜礦麼?你們還有殺身之禍麼?你們還需要打點麼?」凌玉連珠炮似的一番話擲出。
匡當匡當!
至少兩個里長被嚇的摔下了椅子,其他人縱然還能穩住,卻已經雙手牢牢扒著椅子面,臉色蒼白。
「若是正正經經的給朝廷開礦。朝廷每年撥下來的工錢,恐怕也不止一成銀子那麼少,而且不需要打點什麼關節,更重要的是,諸位里長叔伯,你們殺頭株連九族的風險,可是一點都沒有了。」凌玉終於將話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十多個里長呆若木雞,他們都聽懂了,連摔在地上的人也聽懂了。這些年來,他們簡直就是做了傻瓜,做了天大的傻瓜。
他們是里長,是老銀山的地主。他們這些人想要銀子,根本就不需要盜挖,朝廷開礦,照樣要給他們工錢,他們照樣可以從礦產裡面偷運一些出來,如此做,不僅收益高,還毫無風險。
可這麼多年,在福龍會的指使下,里長們卻做了最笨的選擇。是誰需要盜挖銀礦?自然不是老銀山的里長,而是福龍會。因為福龍會想要抽走六成收入,想要插一腳進來,所以才唆使里長們盜礦,反倒以救世主的姿態來跟他們說,福龍會可以上下打點,免除他們砍頭的禍害。
總而言之,福龍會先勾引著里長們進入一個危險境地,而後對他們說:「來,給我六成收入,我就讓你們活著。」
太陰險了!太狠毒了!太瘋狂了!
十多個里長的臉色在漸漸的改變。這件事情,自老銀山開礦以來就從沒有人想到,但這並不複雜,當凌玉一言點穿後,每個里長都能夠想通。
他們甚至能夠感覺到,這些年就是福龍會自己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然後又從他們口袋裡面掠奪走了銀兩。
自己居然還要感恩戴德,簡直蠢到家了。
幾個里長互相看了一眼,已經臉色鐵青,朝著自己嘴裡面狂灌幾杯酒,這才對凌玉正顏拱手道:「凌少爺見教的是,我們幾個都長見識了。」
凌玉輕笑,瞟了金海褒一眼。坐在上首的金海褒臉色蒼白,一隻手緊緊攥著官袍玉帶,另一隻手卻握著酒杯,似乎心中百味雜陳,已不知如何應對。
金海褒跟福龍會之間的關係,這些里長們也知之不詳,他們還以為金海褒是福龍會拉攏的一個地方官,並沒有太大的實權。
但凌玉卻深知,金海褒才是福龍會在北疆最大的主事人。銀礦的一切事項,所有的商賈,甚至是蘇再山都得聽從金海褒的命令。
凌玉所講的話,明著是給福龍會捅刀子,實際卻是捅在了金海褒的心窩子上。
但金海褒面上的惶恐和緊張卻是偽裝出來的,當凌玉說出那番話後,金海褒心底裡卻反而平靜下來。
金海褒中年出仕,為官十年雖然口碑不佳卻步步高陞,一直做到封疆大吏的高位,他的心機深沉是旁人難以想像的。此刻,就在凌玉貌似關切的和里長們聊天時,金海褒早就知曉,今天這一頓,就是鴻門宴。
看來凌玉是要在離開歸林之前,將銀礦的事情給解決了。
(本來要,結果我的破電腦壞了……搞半天才好,賺了錢真要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