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大驚,他知道雲朝中讀書人規矩多,門下弟子便是一條,這叫做認門師。如果徐季真的拜凌玉為門師,那今後就會唯凌玉馬首是瞻。
「我年紀尚小,又沒有功名。徐大人是科甲考出來的,怎麼能拜我為門師。」凌玉忙推脫道。
可哪裡知事情遠沒有完,另一邊的沈廉竟也跪下,吼道:「凌少爺,你救過沈某的性命,今天又肯為朝廷為歸林做這樣的大事情,我沈廉也願拜入你的門下。」
徐季臉色凝重,拱手道:「凌少爺,在下雖然科甲出身,可並不迂腐。我拜門師,不看年齡,不看官位,只看為國出力。今天你願一力對抗福龍會,這份心意,已經讓徐季感佩良多。如蒙不棄,願入門下。」
總而言之,這兩人一句話,死也要跟著凌玉混了。
凌玉有些哭笑不得,他雖然才當人族不久,可也知道,像這個年紀就收門徒,而且一收就是一文一武兩個中年漢子的,真是絕世少有。
他在勸了幾句,但兩人卻是鐵了心,尤其是沈廉,大有你不答應我就把命還你的架勢。實在是無奈之下,凌玉暗想,這事情對自己也沒什麼壞處,便點頭答應了。
可他並不知道,就是今夜突如其來的一幕,卻將給未來書寫怎樣的變化。在許多年後,凌玉再想起這薄酒片肉的晚宴,心中依舊會有暖流湧過。
因為這兩個超齡的門下弟子,竟風風雨雨的跟隨了他很久很久,哪怕他們各自都成為風雲一時的人物後,也忠誠無二。
這場夜宴,一直喝到半夜。
沈廉和徐季早就喝醉了,這兩個大男人最後,竟抱頭嚎啕大哭,訴盡這幾年與奸臣鬥,與小人斗的不易,之後便呼呼睡去。
見兩人沉睡,凌玉思索良久,竟現出身後兩條雪色的尾巴,又脫去兩人上衣,用狐尾末梢那一小撮銀白色的尾毛,在這兩個人的身上,做了一個妖術。
這妖術要好了凌玉相當多的靈力,等一切完成,凌玉才帶著花舞月晃晃悠悠的朝驛丞署走去。
凌玉走在夜風裡面,酒意早就消散了,天上明月竟然有些紅彤彤的,血色遍撒,令人心中不安,可還是讓人能夠看清黑暗中的前路。
不管在哪個地方,不管用什麼樣的身份。凌玉都因此而知曉,黑暗裡,終歸是有路的。
只要你往前走。
明月變成紅色,有時並非醉眼昏花。
如果人的劍氣瀰漫了整個天空,也可能做到。
就在凌玉搖搖晃晃的向前走時,他並沒有回頭,也沒有瞧見,就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有兩雙眼睛,一直盯著他。
兩把劍,正躍躍欲出。
歸林鎮富庶一方,鎮子上都是上好木料造的三層小樓,因風水而沿街錯落排列。登高一望,可見齊刷刷的黑瓦斜頂,在月色下參差有致。
紅仙兒和鄭亦,就站在一戶小樓的頂上,兩人走斜坡時如履平地,腳下輕盈,半點聲響都沒發出。
紅仙兒跟著凌玉走到驛丞署外,看著他就要走進驛丞署的大宅子。
她呼吸緊促了起來,甚至禁不住深吸了口氣,在屋頂上坐下。
這屋子門前,有一棵大旱柳,不知道歲數,但已經有四層樓高。季節不對,葉子早就枯沒了,只有乾燥的枝條還撅著。
紅仙兒一邊緊盯著凌玉的背影,一邊用手撫著柳樹枝條,竟像個剛剛有心事的女孩子似的,蹙起了眉頭。
今夜,她是來殺凌玉的。
但殺人,需要劍和殺意。紅仙兒帶來了劍,卻沒帶著殺意。
凌玉就在離她二十尺外的地方,背心大開,只要紅仙兒飛劍一出,便是絕殺。
劍就在她的懷裡。
可當劍氣把天上月光都染紅了,她還是默默的站著,並沒有動手。
「鮮兒。」鄭亦也坐了下來,坐在屋頂的主樑上,腳隨意的搭在瓦片上,一點都沒有九品大劍豪的氣勢。
「嗯?」紅仙兒一震,才發覺自己出神了。
鄭亦看出,紅仙兒還沒有積蓄起足夠的殺氣,他苦笑道:「你何必接這單子事情來做。蘇再山的為人……」
「我何嘗不知。」紅仙兒臉色冷冷的,但就是這冰寒裡,還帶著一抹血色,猶如是冬天裡的陽光,看著讓人心疼。
鄭亦佝僂著背,雖然他看上去不過中年,但卻像是被責任壓的結結實實,透不過氣來。如果這時候,別人看見鄭亦,絕不敢相信,這竟是雲朝九劍之一,號稱大劍豪的人。
雖然鄭亦只需一劍,便能毀掉整個驛丞署。可是在紅仙兒面前,他卻是個佝僂著背的男人。
紅仙兒看了鄭亦一眼,歎道:「鄭叔,你也知道,山寨正是緊要關頭,母親這次下的本錢太大了,一旦事敗,洪雲山和七十二連環寨都將萬劫不復。蘇再山就是看到這點,才敢放肆要價。十換九,十換九……」紅仙兒朝天望著,目光中有悲泣和絕望,這完全不應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
「我可以殺了蘇再山。」鄭亦笑了下,輕輕道,「甚至殺光福龍會。」
「然後呢?帶著我和母親逃亡?」紅仙兒噘了下嘴,終於有一點女孩子的可愛,「鄭叔,母親不會走的,她寧可魚死網破,也不會離開洪雲山。」
「嗯。」
「殺了這個人,蘇再山給我們一年三成利,五年二成利。」紅仙兒終於又將目光集中到凌玉身上。
不知為何,凌玉到了驛丞署,卻又不再進去,而是拉著花舞月跳起舞來。這個翩翩公子,起舞時也很輕盈,尤其當照耀著月光時,他週身都有光彩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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