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饒是林蒼南這輩子見識過無數人生起伏,此刻仍然大吃一驚。這小姑娘的豐功偉績早已傳遍秀水山莊,就連他們這幾位坐牢的也都知曉的清清楚楚。空手撲來價值五百多萬兩白銀的珠寶,這事已可以交給說書先生傳唱傳唱了。如今她在秀水山莊聲勢太強,大夫人與林雪鴻稍微打壓打壓她也是正常,這個道理蕭清琳沒理由不清楚,眼下她還需要這家人的庇佑,也正應該韜光養晦才對,怎麼會連小小的委屈都忍受不住,做出這樣令人跌碎眼鏡的決定。
要知道,出了秀水山莊,她不僅保不住自己的金銀財寶,就是連小命都很難說。「你不再考慮考慮?」想想他還是決定確認一下,看看蕭清琳說的是不是氣話。
蕭清琳抽抽鼻子,搖頭道,「不考慮了!」說完她又重重的點了點頭,像是給自己再次堅定一下決心,道,「我一直在想,把秀水山莊當做我的家,在這裡好好的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一直以來,我也是這麼做的。可是我錯了,錯的很厲害,我把這裡當做家,別人可沒把我當做家人,我不知道……算了,我不想說那麼多,大爺,你帶路吧。」
「大爺?」林蒼南摸摸自己的臉,心道剛才還叫叔叔的怎麼才說一句話就變大爺了,他是絕不可能老這麼快的,這丫頭也太壞了,剛才哭的時候眼淚鼻涕不吝惜的往他身上摸,現在哭完舒坦了,立馬一點便宜都不肯讓他多佔。
「大叔,帶路吧。」蕭清琳在林蒼南的衣服上蹭干了最後一滴眼淚,笑道,「你不老,你年輕著呢。」
這句話明擺著就是敷衍,還帶著一點調侃的味道,林蒼南一代劍神。早不把自己當作凡人了,就算坐牢也在享受著旁人帶著畏懼的目光,想起這丫頭去年看自己那彷彿時刻都想要逃走的模樣,再看看現在她泰然自若,純粹只把他當一個沒用老頭的架勢,巨大的反差讓他對自己的優越感產生了一絲動搖。難道自己真地弱到連個小丫頭都震不住啦,大夫人給他吃的藥應該沒那麼厲害吧。
「想我帶路,你以為你是誰?」林蒼南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甩甩袖子。惡哼哼道,「他在二樓左邊那間房,你自己去吧。」很明顯,他在生氣。
蕭清琳哦了一聲,對林蒼南有意無意中釋放出的威壓不做任何反應。^^^^她閒庭信步的走進宿樓,回身把門關好,從門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大爺,我知道你厲害,你要想殺我,那就進來殺好了,要是不殺。那麻煩你把那殺氣收起來,別像個米袋似的壓在我的肩膀上,影響我走路。「這死丫頭!」院子裡頭的林蒼南終於跳了起來。「大半年不見,你怎麼學的這麼光棍?」
「原來這就叫光棍?」正在上樓的蕭清琳在心裡問著自己,她還以為那叫不屑呢。在見識過了納西騰布一家子之後,在見識了林雪鴻玄之又玄地劍意之後,林蒼南之流,在她心裡早已被打落了塵埃。
吱呀一聲,蕭清琳輕輕推開了二樓的房門。屋子裡簡陋的木床上,半倚著床頭的閒雲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醫術。瞇著眼睛道,「你來了?」
平平淡淡的聲音,那似乎不帶任何感情,對蕭清琳來說卻是如此熟悉,就彷彿,回到了他們初識的那天。再看他地雙眸。乍一看乾淨。清爽,好似超脫世外。細細端詳。又發現那只是閒雲刻意擋在瞳外的一張白紙,為了遮掩他落寞彷徨的一層隔膜。
蕭清琳再想往深處看,閒雲卻已不再給她機會。他怕她看出他的思念,於是偏過了頭,指了指屋中的圓桌長椅,說道,「坐吧。」
蕭清琳依言坐下,倒了一杯涼茶給自己,小口小口地啜著,木床上的閒雲很讓她無語的又拾起了手邊地醫書,全神貫注的看了起來。不過無語歸無語,她還是很自然的接受當前的狀況。二人雖然無話,但寧靜中,自有一股別樣的氣氛在蔓延。
半年多不見,閒雲還是老樣子,清秀文弱,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衫,給人的感覺很清爽,看著就想上去欺負欺負他。之前蕭清琳在他的眼中感受到了彷徨,但現在再看他,卻發覺他整個人都充斥著一種堅毅果決。
這是一種很玄妙地感覺,蕭清琳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很簡單的就感受到了對方心,堅如鋼鐵,硬如磐石,明明與她近在咫尺,卻硬生生將她拒於千里之外。
他與她,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他這樣抗拒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
蕭清琳曾無數次的想過這兩個問題,她執著的猜著,念著,想著,妄圖突破重重迷霧,到閒雲的心底尋一個為什麼。但此時此刻,這種玄妙地感覺卻讓她恍然大悟,原來世上想不明白地總總背後,不都是藏著一個為什麼的。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也沒有理由,或者說,永遠無法得到理由,只需接受那個結果就好。
想到這裡,失落與解脫兩種情感同時由蕭清琳地心頭升起。先是失落佔了上風,讓她必須緊咬著牙關才能保持住安坐不動的姿勢。慢慢地,解脫又追了上來,眼前那團隱藏著答案的迷霧漸漸化開,最終消失不見。
蕭清琳輕吁了一口氣,她終於不想再知道什麼了,只需靜靜的看他就好。從腳開始,像端詳一件藝術品一樣,一點點的把目光向上移,不放過一點細節。
閒雲的眼睛仍然死死盯著書本,但他卻好像知道蕭清琳在幹什麼一樣。看腳時,他縮縮腳,又並並腳,把那難看又無禮的姿勢盡力的擺的順眼一點。看腰時,他又扭扭腰,輕輕的抖抖腰帶,讓上面掛著的兩隻玉珮自然的垂掛下來。看胸時,他呼吸平緩,讓那雖然不太結實但足夠溫暖的胸膛有節奏的上下起伏。
終於蕭清琳地視線上升到了那本《草本醫綱》。她知道,厚重的書頁之後就是他的眼,他也知道,她在耐心的等待,等他下定決心,逃,或是留。
書本終於放了下來,閒雲勇敢的選擇了後者。二人眼神一對,極有默契的笑了起來。原來相見並不是那麼難。原來依著自己的心意選擇是如此的暢快。沒有尷尬,沒有難堪,沒有任何負面情緒,時間彷彿早定格在去年的某個時刻,某個,這一對男女間心意最相通地時刻,眼前只不過驅除了某些兩人都不再避諱的禁忌。將那個時刻自然的延伸了下去。
「我要走了,」蕭清琳放下茶杯,柔柔的笑道,「來跟你告個別。」
閒雲嗯了一聲,脫口就想說點什麼。但他還是忍住,想了想,問道。「去哪裡?」
「去南方高原。高原之王納西騰布對我不錯,在他那裡,我想我下半生會過得很好。李秀才也在那裡呢,說不定,」蕭清琳自嘲的笑笑,口氣卻是十分的認真,「說不定我會嫁給他呢。」
「嫁給她?」閒雲吃了一驚,他雖然料到蕭清琳這次在秀水山莊吃了大虧。卻沒料到她這麼快就作出了決絕的選擇。
「是啊,過個三年五年地,等我把秀水山莊完全忘掉的時候,我想我會接受他的,他這個人雖然賤的一塌糊塗,但我的異能告訴我。他對我地感情是認真的。我總歸是要嫁人的,既然不能選擇自己愛地。那就先選一個愛自己的,現在想想,他對我真的很好,我對他也滿有好感的,三五年之後,我想我會愛上他的。」
「異能?異能!」閒雲小聲的複述著這兩個字,思緒自動忽略了蕭清琳話裡的重點。雖然他早就猜到蕭清琳身上有一種莫名的能力,此刻聽到她親口承認,心裡還是震動不已。他忽然又想到什麼,立刻就想往枕後摸去,哪裡有他地藥箱,裡面有吃了就可以暫時隔斷感情神經的藥物。只是現在拿藥未免太過失禮,一時間閒雲不由得猶豫起來。
他那廂手只是輕微的抖了一下,蕭清琳已料到他要做什麼,她笑著攤攤手,說道,「你別怕,對你,對李秀才,對林雪鴻,我早已決定終生不用異能刺探任何感情了。異能雖然是上天賜給我重生的禮物,但我若是不分對象的隨意使用,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想想以前我那麼執著,讓你吃了不少苦吧?」
閒雲搖搖頭道,「吃苦,若是那也叫吃苦,這苦未免也太好吃了些。」頓了頓,他又道,「清琳,你變了,以前你只是憑著一股一往無前的衝勁和決心在與困難抗爭,現在你平和了,卻更加……我不知道怎麼說,記得去年談起如何解除天兵之禍地時候,我們都覺得你是最沒力量地一個,而現在,我想雪鴻也未必強的過你。」
「真地麼?」蕭清琳很誇張驚呼起來,「你這課糖衣炮彈太厲害啦,我才不吃,吃了的話,前腳我才出門,後腳林雪鴻就捅我一刀,那我可死的冤呢。」
閒雲呵呵笑笑,堅持道,「力量可不單單指的是武力啊。例如人奪天兵,是為了借它之力奪得天下,而不是借它之力殺盡眾生。」
蕭清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並沒有接話。她實在對那天兵提不起興趣,救世主的滋味雖然美妙,但做一次就夠了。
閒雲又道,「說起雪鴻,你們之間究竟怎麼了?」
蕭清琳給自己又倒了杯茶,小口小口的緩緩飲盡,歎了口氣,開始述說這半年多在莊外的遭遇與回莊之後林二少的反常。
閒雲認真聽著,不錯漏任何細節,但直到蕭清琳講完,他還是猜不出一點端倪。很明顯,大夫人絕對是打著打壓她的心態來對付她的,但林雪鴻的冷淡卻顯得沒有理由。即使蕭清琳已刻意掩蓋了二人在這數月中建立起的感情,但閒雲以己度人,又已人度己,以著自己對林雪鴻的瞭解方方面面考慮過來,越想越覺得可怕。
他深知林雪鴻喜歡獨立擎天的性格,這樣的反常,必定代表他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困難。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近乎無敵的武力都無法解決的問題,會是什麼?「清琳,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遺漏了什麼細節?這半年多你與他朝夕相處,沒理由他遇到的事你會一點端倪都看不到啊。」
蕭清琳倒了半天苦水,心情已平復許多,淡淡道,「閒雲,我明白你想說什麼,現在我真的不願多想了,即使有遺漏,就讓它漏過去吧。你知道嗎,我最恨的就是他這一點,他林雪鴻很了不起嗎,他林雪鴻是神仙下凡嗎,什麼事都要一力承擔。好吧,即使他是神仙,我們在南方高原,他的武力可說是決定性的法寶。但是沒有我,沒有海風姐姐,沒有李秀才,他這個神仙連碧塔海的邊都摸不到。我們在一起,即使不是朋友,也是一個團隊,也要好好合作啊。更可況,我們……」她本想說,我們不僅是朋友,還是……可後面那詞,她是打死都不會去想了。
「既然他不把我當回事,我也沒道理死皮賴臉的守著他。」蕭清琳給自己做了總結。
她默了片刻,平復下重新激動起來的心緒,覺得也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又道,「閒雲,謝謝你,我來到這個世界後,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也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人。雖然沒有意義了,可我還是要說,我,曾經,愛過你,我想嫁給你,陪你周遊列國,陪你懸壺濟世。我走了,你要想我……」
蕭清琳咬著牙,淚水不可抑止的流了下來,「因為我會想你,你不想我的話,我會很吃虧。我走了,再見!」
PS:回家過年,醉生夢死。蝦米情節都沒想,回來手生的厲害,熬呀熬的熬出這章。對各位說句遲來的祝福,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健康快樂。
鞠躬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