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琳把兩份協議攥在手裡狠狠的揉捏,只想將它們幾把撕碎。但她用了半天的力,卻發現想像中的紙張破裂的聲音並未出現,不由得低頭一看,只見手裡的那團紙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裹上了一層散發著藍色的微光的保護膜,任她如何用力,都突入不了那張壁障。
「林雪鴻!你好,你很好!你這個王八蛋,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蕭清琳歇斯底里的吼出了這句話,將協議扔回林雪鴻身前,轉身離去。
「清……清……」林雪鴻兩次想要喚她回來,那個琳字卻怎麼也叫不出口。
他覺得自己做錯了,自從悄悄把兩份協議的一年添成了十年,他就覺得自己做錯了,但他當初是出於惡作劇,同時也給自己留了一條可以繼續保護蕭清琳的後路。若是一年之期到來,他覺得蕭清琳還是不能安全的在世間行走時,如果蕭清琳執意要離開他的身邊,他可以用這個辦法賴上一賴。
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卻覺得自己是如此愚蠢,如此可悲。想要留下蕭清琳,說一句話就夠了,根本沒必要用這種手段,他傷害她,他深深的傷害了她,於此同時,他也傷害了自己。
「我這是,怎麼了?」林雪鴻喃喃問著自己,「我為什麼不攔著她,我為什麼不對她說實話,我為什麼不把哥哥的事告訴她?我為什麼,到現在還要這麼憋著?啊,頭好痛……」
林雪鴻雙手痛苦的捂著額頭,體內真氣如沸水般翻滾起來,不受控制的四處衝撞。==兩條血線從他的鼻孔裡流出,鮮血滴滴答答的流到桌上,他眼前也模糊起來,整個世界不再清晰,而是,彷彿隔了一層紅色的薄膜。
哇……
林雪鴻嘔出一口鮮血。他摸出一方絲帕,徒勞的在胸前擦拭著,目光過處,越來越多的紅點出現在他的衣襟上,他就一直這麼擦著,擦著,似乎不知道為什麼衣服會被染紅,似乎不知道,手中地絲帕也早已被鮮血浸濕。
「清。清琳……你回來呀……」林雪鴻終於說出了深埋在心中的話,但蕭清琳早已聽不見了,他,也一樣聽不見了。
蕭清琳漫無目的的在秀水山莊裡亂走,廚房,房,南院小廚。管家院子外的那個牆根,閒雲曾經住過的院子……所有曾同時留下她與林雪鴻足跡的地方,她統統走了一個遍。
蕭清琳覺得自己像是丟了什麼東西,迫切的想要找回來,每到一個地方。每當腦中出現一副熟悉的畫卷時,她都覺得自己離目標近了一步,可當那副畫卷消失之後。她又重新回到茫然不知所措地狀態,繼續逛著,找著。
大夫人在與林雪鴻會面之後,就在南院發下禁令,不允許蕭清琳隨意外出,任何見到她行蹤的人,都有責任將她勸回。若是不聽勸告,甚至可以動用武力。
僕役們起初對這個禁令感到十分不解。這個為山莊帶來巨大的女孩兒,本該受到優待才是,為何還要將她禁足。深明大義的黃大娘如此解釋道,「蕭清琳仗著自己在外頭賺了點錢,加上這九個月來悉心照料二少爺,博得了對方不少的寵愛。因此恃寵而驕。妄圖挑撥大夫人與二少爺母子的感情,爬上山莊女主人的高位。大夫人怒其不爭。卻又憐惜她是個人才,這才在允許她繼續服侍二少爺地同時只是對她禁足,而不是趕出莊去。此番懲罰恩威並重,已是寬容得不能再寬。
眾僕役不知內情,自然信以為真。蕭清琳這次出來,本來也受到了不少的阻攔,有的甚至棍子都出了,但蕭清琳對說有人都視而不見,對招呼到身上的重棒也都沒什麼反應,打倒了再爬起來,架走了再找回來,眾人終於被她這番行屍走肉如中魔一般的反應嚇到了,也就不再欄她,只是遠遠地跟著,並派了人去請示大夫人。
大夫人在聽聞詳情之後,已猜到她與林雪鴻鬧了大矛盾,她樂的讓這兩人不再見面,於是命令下去,就隨她逛吧。
不知不覺中,蕭清琳已走到北大院。她站在牢院的門口,望著緊閉地大門一陣出神。
「蕭老闆,蕭老闆?」一個護院莊丁走了過來,小心的問道,「您這是怎麼了,怎麼一身的傷啊?」
不等蕭清琳回答,幾個南院來的莊丁慌慌張把那個護院給架走了,一邊小聲的警告道,「你眼睛瞎了麼,難道看不出她已經中邪了?」
「啊?怎麼會這樣!」護院嚇了一跳,再看蕭清琳那副儀容不整滿面淚痕的淒慘模樣,不由得已經信了幾分。
「開門,讓我進去!」長久以來,蕭清琳第一次說話。
幾個護院二話不說,直接把兩扇門推的打敞,任由蕭清琳打不進去。
「進去了好啊,把晦氣傳給那幾個該死的周國人!」一個家丁小聲地自語,他身邊的眾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負你啦?」一個親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蕭清琳木然的轉頭,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數月不見,林蒼南人老了不少,不再是從前三四十歲的年輕模樣,精神也沒原來好了,黑袋黑黑,眼眶紅紅,像是三天沒有睡覺。只有當中兩顆烏黑地眸子還一如從前精光四射,似乎他看到那裡,就能將他所見地一切都看透。
若換在從前,蕭清琳話都懶得多跟他說一句,但此時此刻,她只覺得那句關懷是如此親切,如此溫暖。
淚水終於撲撲簌簌的留下,化為溪流,再化為江海。她不可抑止地撲進林蒼南的懷中大哭起來,哭的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林蒼南的眼中憐意大起,他心疼的撫摸著蕭清琳早已散亂的秀髮,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寬慰道,「哭吧,哭吧,哭出來就會好了。」
良久之後,蕭清琳終於宣洩完心中的鬱悶,抽抽搭搭孩子似的抓著林蒼南的衣襟抹著眼淚。林蒼南笑笑,問道,「你不是才為林家立下大功嗎?怎麼落得這般田地?這一家子人真不是東西,換做我是林雪鴻,把你捧著手心裡疼都還來不及呢,哪會捨得這樣糟蹋,真是個該死的混賬王八蛋。你到底是怎麼了,給叔叔說說?」
撲哧一聲,蕭清琳破涕微笑,那句混賬王八蛋真是深合她此時的心意,她沙著早已哭啞的嗓子道,「我贈君玫瑰,君贈我砒霜,那些事情不提也罷,大叔,我要走了,你帶我去見閒雲最後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