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電影院 卷一 第八十章 睡美人的王子
    最高時速17節的三桅帆船自碼頭上升帆起錨。19米的木製船身破開波浪,一路西行而去。花語島是五個暗夜精靈的島嶼中,距離主大陸最近的。從興登堡碼頭出發,向西航行82海里,便能到達目的地。

    今天的愛琴海很平靜,令這次航行不存在任何風險,卻也極大限制了海船的速度。不大的海風使船帆並不鼓漲,時速只達到了最高速度的一半,接近9節左右。

    林楓站在船頭甲板上,遙望著遠處寬廣無垠的海平面。州長如同影子一般站在他身後,默默地陪伴著他。在兩百米的空中,分四個方向分佈著4只巫師眼,遙遙地監視著海面上的動靜。

    「你說,莉雅小丫頭看了我們的電影,會不會怪我們胡編亂造?」林楓突然開口問道。

    「不會。」州長還是那般惜墨如金的樣子。不過這一次,簡短的回答之後,他加上了一句註腳:「我認為莉雅會很高興。」

    「但願如此。」林楓笑了笑,隨即又問道:「你覺得,一個最多只能存活60年的人類術士,有可能與一個壽命長達700年左右的精靈結合麼?」

    州長那冷漠的臉上浮出一抹思索的神情,隨即點了點頭,說道:「娜塔莎擁有幾乎無盡的生命,但是她仍選擇與萊茵哈特大師一起赴死。」

    「娜塔莎的感情太極端了,缺乏理智。」林楓搖了搖頭,隨即又自失地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感情,尤其是愛情這東西,本來就是極其不理智的。它能讓惡魔變成天使,也能令大智者變成大白癡。如果莉雅也像娜塔莎一樣不理智,我寧願此行是去親手結終她的這段感情。雖然被女孩子喜歡,很能滿足我的虛榮心。但我實在不願看到,在我死後,這個本能擁有悠長生命的精靈,隨我一起枯萎凋零。」

    頓了頓,他又歎了一句:「可惜了。只有神魔,才能擁有不朽的生命。」

    ……

    連續航行9個小時後,總面積達195平方公里的花語島出現在海船前方。

    遙遙望去,那被鮮艷的色彩籠罩的小島,在夕陽的霞光下,直如海市蜃樓一般美麗。

    船平穩地停靠在碼頭邊,林楓帶著州長,與莉雅的父母一同下了船。數十位成年的暗夜精靈擁了過來,準備上船卸下隨船運回來的貨物。當他們看到林楓和州長後,先是一怔,隨後熱情地招呼起來。

    這些精靈都是林楓與州長親手救出來的。正如莉雅的父母說的一樣,在這些精靈心中,林楓與州長有著相當高的聲望。

    與精靈們招呼了一陣,林楓便與州長隨著莉雅父母離開了碼頭。莉雅的病情很嚴重,每天都要靠沉睡藥劑才能進入睡眠。而如果不是強制睡眠的話,小精靈現在恐怕早已香消玉殞。所以林楓的情緒並不高,沿途美麗的風景也絲毫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花語島的精靈聚居區,位於島的中央。以一顆巨大的生命之樹為中心,呈圓形均勻地散佈著。精靈的樹屋建造得很漂亮,村莊外的圍牆也是以種植的樹木形成,看上去不如人類的建築那樣擁有強大的防禦力。

    莉雅一家都居住在生命古樹上的樹屋中。從環繞樹身的旋梯,上到離地面足有近20米的一枝巨大樹枝,便到了莉雅的家門前。

    樹屋是在粗大的樹幹上直接掏出空洞製成的。精靈傑出的自然魔法,以及生命古樹本身的魔力,使這種啄木鳥一般的挖洞行為,不會給古樹造成任何傷害。

    打開大門,莉雅的父母將林楓和州長,請進了裝修得格調高雅、精緻又不失自然的客廳。

    「莉雅的房間在哪裡?」一進門,林楓便直奔主題。

    這讓莉雅的父母愣了一下。他們本打算先請林楓與州長喝杯果酒,吃點糕點,休息一下再說的。畢竟航行了一整天,以術士孱弱的體質,想來應該很累了。

    不過這對精靈夫婦畢竟也很擔心女兒的病情,見林楓無意於休息客套,怔了一下之後,便馬上點頭道:「我們帶你去。」

    林楓將州長留在大廳裡,自己隨著精靈夫婦穿過一條不長的走廊,來到了一扇房門前。

    「她就在裡面,現在正睡著。」男精靈輕輕將房門推開了一線,說道:「你打算怎麼辦?現在就喚醒她麼?她喝了摻在果汁中的沉睡藥劑,要請牧師來施放喚醒之光才會醒過來。」

    「你們去準備一些營養好,易吸收的流食。」林楓的口氣一點也不像是在跟長輩說話的樣子,反倒像是在指使著兩隻精靈:「準備好之後,把牧師和食物一起帶來。我先進去了。」

    說罷,他毫不客氣地推開門,進入了房間中。

    精靈夫婦情知林楓對他倆餘怒未消,面面相覷一陣,依言前去準備了。

    莉雅的房間並不大,裡面的陳設也很簡單,卻又不顯簡陋。不多的幾件傢俱組合在一起,配上牆壁那暖暖的淺黃色,讓人一見,便有一種回到家的溫馨感。

    小丫頭的床擺放在靠窗口的位置。林楓緩步來到床前,看著正熟睡著的小精靈。

    她身上蓋著一條薄毛毯,露出細嫩的肩膀。淺綠色的長髮披灑在雪白的枕頭上,好像一泓湖水。

    與分別之前比起來,小精靈憔悴多了。雖然精靈的魔法令她並沒有形銷骨立,但她本來很光潔的暗灰色的皮膚,現在已經失去了健康的光澤。那淡綠色的兩撇秀眉,現在也是那般枯萎。

    漂亮的娃娃臉還是像以前一樣可愛,只是嘴唇乾枯,完全失去了血色。閉合著的眼皮有些浮腫,黑眼圈連暗灰色的皮膚都掩飾不住。

    林楓無聲地歎了口氣。

    雖然小精靈的模樣看起來只是憔悴,並沒有重症纏身的人那種形銷骨立的樣子。但是林楓知道,精靈敏感的心極其易碎。若是心碎了,一隻看起來十分健康的精靈,也會瞬間死去。

    「何苦呢?」林楓喃喃自語著,輕輕坐到了床頭。他憐惜地看著小精靈,說道:「你讓我該如何待你?你教我怎樣找到陪你一生的方法?我只是一個短命的人類術士,我不會願意變成亡靈或者巫妖。就算你和我在一起了,最多不過四十年,我就又要永遠地離你而去。到那個時候,你能承受得起我的離去麼?

    「生共枕,死同衾,說起來浪漫。可是這種極端的感情,我真的……無法承受。我喜歡睚眥必報,我生性理智而殘酷。但我又不願欠任何人的情,對那些我真正在乎的人,我無法忍受他們承受哪怕一丁點的痛苦。所以我實在無法想像,在我死後,你也隨我一起枯萎的情形。你說,我究竟該怎麼辦?我去哪裡尋找除去變成亡靈與巫妖以外,延長壽命的方法?」

    冷酷無情的邪惡術士,在這只有他和小精靈的房間中,對著沉睡的小精靈,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這個將慾望與情感看作兩條不相交平行線的術士,心腸畢竟不是真的由生鐵鑄就。在冷酷的外殼之下,他也有一顆滾燙的心。

    在這世界已經呆了一個多月,他已經漸漸融入了這個世界。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像初至此地時,將除他之外所有的異界人士,全都看作遊戲NPC了。

    雖然他依舊能把所有與他作對的敵人,看作無關緊要的遊戲NPC,毫無負罪感地將之轟殺至渣。雖然他的性情依舊深沉狠辣,談笑殺人也不曾皺下眉頭。但是可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對那些真正關心他,愛護他的人們,他已無法做到將其視作草芥。

    所以他稱州長為兄弟,他真心稱呼萊茵哈特大師為老師;他敢冒著得罪聖意志帝國皇帝的風險帶走伊麗莎白,他會擔心小貓咪、妮悠、伊麗莎白會因為睡眠不足,影響美貌;他能很體貼地只帶州長來見小精靈。

    他能對著沉睡的小精靈,說出醞釀了很久的心裡話。

    說完,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小精靈的秀髮。手指穿過她已顯得有些枯萎的長髮,撫上她的額頭,撫過了她的眉毛和眼睛。他的手掠過了小精靈的鼻尖,撫到了她的唇上,在她乾枯的唇邊輕輕摩挲著。

    然後,小精靈醒了。

    在沒有施放喚醒魔法的情形下,服用了沉睡藥劑的小精靈,緩緩睜開了她美麗的眼睛。她碧綠的瞳仁凝視著林楓,嘴角浮出一抹羞澀而甜蜜的微笑。

    她並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失聲痛哭。她只是很平靜地伸出手,握住了林楓的大手。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緩緩摩挲著,柔聲道:「我一直在做夢。夢到你來了,在和我說話。我睜開眼睛,然後……你就真的來了。」

    這一刻,林楓的眼眶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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