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月當然需要感歎,現在的一切,幾乎是若干年前在飛月莊發生過的一切的重複而已。是的,就是如此。不同的僅僅是,現在,所波及的範圍更廣,牽連的人更多,而自身所需要達到的目的,更高,更大。
情愛是一種真摯的享受,對于飛月而言,但卻從不會讓飛月迷失其中。所以,當年成為飛月莊莊主後,當年飛月莊再無可怕的內憂外患後。飛月專心致志的徘徊於男女之情,飛月已沒有追求了,也沒有興趣為擴大山莊勢力,跟江湖中其它大幫會爭鬥了。
飛月只想享受生活,享受情愛的愉悅。
可是生活,卻第二次給了飛月目標,一個飛月有實力能得到的更高位置,飛月當然不會放棄,飛月當然要暫時拋開自己的安逸生活。可是飛月實在覺得這一切很可笑,江湖一直沒有變,江湖的本質構成,永遠是人心在帶動,永遠是慾望,認同。
所以,若干年前的昨天或是若干年後的今天,同樣的手段,仍舊能達到類似的目標。這時的飛月卻並不因此感到欣喜和自豪,因為這本就是應該的。飛月只覺得悲傷,因為人心,始終讓飛月感到絕望和骯髒。
包括飛月自己的,為滿足各種慾望而存在。所以飛月很喜歡依律,哪怕是今天的那個依律,飛月仍舊喜歡。依律是單純而簡單的,儘管飛月不認為這份單純和簡單,會永遠維繫下去。
今天的依律?其實在很多人眼裡,已經變了,甚至連飄香都覺得,依律似乎變的頹廢了。依律學會了感概,這從來不是好事情。往往只有給自身定義了性質的人,才會喜歡感概。比如,代表正義的人總會為邪惡和醜陋而感概,而代表邪惡的卻常會為許多單純和美好感概。儘管其中的感概或褒或貶,但它們的共同點卻都是首先為自己定了一個性質。
當然,這並不絕對,況且,本不存在絕對。至少在相對範圍而言,確實如此。
依律早已不再穿銀色或是白色衣裳,依律近一年多來,一直穿著黑色,跟久久一般的黑,漆黑的發亮。依律還喜歡上了喝酒,不是一般的喜歡,近乎瘋狂的喜歡,經常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在跟久久,一人抱著一罈子酒,肆意的或笑著,或唱著,同時喝著。
一年多的功夫,對於平靜規律生活的人而言,不過彈指間。但依律卻彷彿,度過了幾十年般漫長的難以細數。
依律當然是歸入黑夜堂,從一年多的那一天起,當殘韌冷眼打量著黑夜堂第一批任務所需要殺死的那批目標,而後冷冷的將一頁記載著三十餘人名字的紙張丟在依律面前時,依律,就開始了殺人。
不過一年多,但讓依律回憶,卻覺得十分艱難,真的覺得,彷彿一鏡殺了幾十年的人了,其中的許多細節,似乎怎麼努力也無法記起了。
依律記得的,只是第一次殺人,三十七人,並非三十七個高手,不過只有兩個華山派高手而已,其它的三十五人,均是這兩人家裡的下人,妻子,女人,其中還有一個,孩童。依律也記得,其中有三對深情的小戀人,雖然只是不會武功的下人。
幸虧有久久陪著依律,否則,依律怕是早已瘋了,或是早已因為違背殘韌的命令,被殘韌親手殺死了。
依律歇斯底里的,對那孩童出手,鮮血噴了依律一身,依律哭泣著,全身劇烈的顫抖著。是久久的聲音,把依律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依律只記得這麼多了,其它的,如同腦海中飛快閃過的畫面,但那畫面的數量,卻似乎又多的足以連續閃動漫長的幾十載。
黑夜,鮮血,劍影,銀光,不停的重複著。
連續數奔波,而後殺戮,再然後,返回。停留的時間,僅有片刻,幾乎每一次返回時,馬上迎接自己的,是殘韌再一次丟到依律面前的,記著名字甚至配著畫像的,另一批要殺的目標。
接著,繼續重複下去。
久久一直陪著依律,形影不離。依律知道,久久是習慣了,也一直習慣跟自己形影不離的在一起。
依律想起了飄香一年多前說過的話。這一年多來,一直在外面奔走,回去的次數不多,僅有兩次,碰巧遇到了最想見的人。十分短暫,卻又不短暫,因為在當時那刻,依律覺得,漫長的如同永遠。
那面無表情的神態,或迷離或空洞的眼神,或輕柔,或輕淡的語氣,依律都清晰記得。殘韌會輕輕把依律擁進懷裡,而後奏琴,奏的是專門為依律而編的曲子,曲子很短,但沒關係,殘韌會反覆的彈奏,絲毫不顯厭倦。
殘韌會很平靜的接過依律倒好遞上的酒杯,會語氣輕柔的問依律是否喝,會語氣輕柔的問依律是否餓,會溫柔的親吻依律,會任由依律隨意說話,或是,隨意沉默。
那時候,依律會忘記。忘記了殺戮,忘記了週遭一切,忘記了自己是邪惡的,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個壞人,惡人。依律會很平靜,如同許多年前,跟殘韌在一起那般,溫順而什麼也不需多想。
可,那實在是讓人生不奢望的短暫和有限。
依律覺得自己變的開始貪心了,當覺得太少時,就是在貪心了。「久久,你說是嗎?我是不是變的,貪心了?」依律喝著酒,問著。久久眼神清明的將抓著酒罈放到桌上,笑著道「我不覺得的。」
依律微笑,美麗的臉龐輕輕一甩,檔在額前的幾屢桃色長髮,頓時被甩到一側。「可是我覺得是。不過,我本已是個壞人了,一個滿手血腥的邪惡之人。」久久笑著道「我認為不是啊。那我也是壞人了嗎依律?」
「你當然不是,你永遠都不會變成壞人。」依律很肯定的說著,久久笑著道「那你也不是壞人,我們天天在一起的,我不是壞人,你當然也不是。」依律心下充斥著一股悲哀感,輕輕擁著久久,每每這種時候,久久就成了依律的心靈安慰。
一名佩帶黑色徽章的飛月莊成員,匆匆奔至,微微欠身著道「依律,堂主已返回山莊,將安排明日隨同前往華山的成員。」「好的。我們知道了的。」久久回答著,久久早已學會了回答黑夜堂成員的通報。
久久聽依律說的多了,就學會了。依律從沒想過,自己竟然對久久,有這麼大的影響。
久久說罷,牽著依律起身,朝飛月莊方向,行去。兩人挨的很近,習慣了,桃色和黑銀相間的長髮,迎風飛舞,有的,糾纏在一切,甚是引人注目。風飄,人搖。
不需要再奔波殺人了,似乎是的。飛月終於要正式繼任華山派掌門人之位了,需要打壓和該打壓的各派系敵人,絕大多數都已經死去。沒死的那些,除極個別少數脫離了華山外,此刻都過的生不如死,在很多人眼裡,就是如此。
久久的右臂,如同蛇般,隨意的以各種角度彎曲扭動著,芊芊五指,如同無骨。詭異之極,卻不讓人恐懼,那節奏和扭動的弧線,讓人賞心悅目,依律也早就能做到了。
全身在運功催動下,都彷彿沒有骨頭一般,可以任何角度和隨意扭曲動作,但卻能附帶,強大的勁道。這樣的身體,配合那可怕的飄渺無痕,實在太適合殺人了。
武當淫賤遠遠見著行近的依律和久久,連忙縮身躲在十八手身後。武當淫賤怕極了久久,當初挨了那一拳,陷些被活埋致死。其實當時根本沒有死,不過是氣息微弱了些。
十八手當時探察的真認真,只可惜,十八手說,那天手受了傷,感覺比平日遲鈍,因此誤以為武當淫賤死了。這當然是假話,風過說是根本沒注意,那更是假話,風過把武當淫賤從頭摸到了腳,能不知道嗎?
兩人的心思,武當淫賤清楚的很,但是誰讓自己,去招惹久久呢?
依律和久久走過,發衫飄飄,風采迷人。風過卻是重重歎了口氣,好好的一個絕代佳人,就這麼被毀了。風過一直為此惋惜痛心不已,卻也只能如此而已。
黑夜堂,所有成員,聚集一處。卻也不足二十人,殘韌語氣冷傲的道「明日,黑夜堂全體成員一併前往華山,收拾好各自細軟。從明天開始,黑夜堂不在歸屬飛月莊。」
歡呼聲起,包括風過在內,幾乎所有人都在歡呼。這是飛月早已許諾過的,到了這一天,黑夜堂所有人,都會變成華山派輩分不低的弟子。那意味著,日子將過的更平靜,連續一年多的殺戮,連風過都覺得,吃不消了。
武當淫賤對殘韌更懼怕,殘韌變的比過去更難相處,更開不得玩笑,心更狠,更飛揚跋扈,更目中無人。這一年多來,殘韌一直在練功,武功進步之快,讓人乍舌。
連變的全然不同的飛月,面對殘韌時,也比過去更溫順,比小貓還溫順,在華山派地位的上升,和那讓人懼怕的狠辣,在殘韌面前,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本這些都不算可怕,偏偏殘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殺人。遇到讓他不順心和不快的人,殘韌就會殺。這才是武當淫賤,越來越懼怕殘韌的根本原因。
「真***是黃金組合啊他們。合起來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們說是不是?」殘韌領著依律和久久離開後,武當淫賤輕罵著道,十八著個哈欠,懶懶道「這是你第八十六次說這句話。」
……
紫宵山這日,一個美麗卻並不美麗的過分惹人注目的女人,下了山來。不是別人,正是旖旎,旖旎的神情極是冷淡,抬頭朝華山方向,眺望著。
「殘韌,我回來了。」旖旎喃喃自語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