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終究會過去。
但在過去之前,仍舊可以有風波。
這日,聽香小築便來了一位客人,準確說不是客人,該是敵人,因為此人根本不是南風國的人,而是中秦國的人。
這人輕易避過聽香小築內的護衛和侍從,尋到如往常般在岸邊依偎著的殘韌和柔可夕。殘韌原本彈著琴,此時卻停了下來,殘韌感覺到本不該存在的人的接近,柔可夕當然也感覺到了。
所以本在唱歌的柔可夕也停了下來,臉色微紅,殘韌滿意柔可夕的歌聲,讓柔可夕能放膽歌唱,但若讓旁人聽見,那實在有些丟臉。
「果然是殘公子,原本小王爺接到密報呈上的畫像後仍舊不敢相信。」來人在兩人身後跪拜,「屬下拜見殘公子!」
殘韌和柔可夕一併起身,轉身。柔可夕心下猶豫,按理說,該是將此人拿下問罪,但柔可夕卻又知道殘韌跟中秦風流王的關係。終究還是維持沉默,相公在一側,這些事,該是由相公做主的。
殘韌神色很平靜,殘韌實在沒有不平靜的理由。「風流讓你帶來什麼話?」這人殘韌認識,是那時候斷後的五名士兵之一,殘韌心下讚歎,這五人真是個個膽識過人,這種事情竟然敢領命前來。換作一般情形,定是有來無回。
來人語氣平穩的道「回稟殘公子:往昔之恩,莫非均已忘卻?韌你本無心追逐權利,卻又為何放下過去的一切,變成南風朝廷的人。難道日後你我竟要在戰場上刀劍相向……」
來人的話沒說完,殘韌已輕笑著出言打斷道「夠了,這些話必定是秦叔叔讓你假傳。風流絕不會對我說這種話,如果你這趟來根本沒有帶來風流本身的傳話,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來人神色不變,語氣平穩的道「殘公子妙算。秦王爺曾說過,你定會看穿這話並非傳自風流小王爺之口,若是被你識破,便命屬下道出小王爺的口諭。小王爺讓屬下問一句話:殘公子可是真的已娶血銀手為妻?」
原本柔可夕心下緊張,倘若風流以舊情迫殘韌,那殘韌該如何是好?卻沒想到,風流真正代傳的話竟就此一句,而且還是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這問題,卻是有意義麼?
殘韌語氣平靜的道「回去告訴風流,我確實已經娶柔可夕為妻。」「是!小人告退!」來人聞言的同時稱呼已改,卻是未動作,沉聲道「殘公子,秦王爺另有話讓小人代來。秦王爺說,原本受殘公子父親逝世前托付,為殘公子安排了一段姻緣。秦王爺想問,如今這還有無必要?」
殘韌瞳孔猛縮,愣住半響,方才舒了口氣沉聲道「回去稟報秦叔叔,不必要了,殘韌已娶柔可夕為妻。」來人這才真的轉身離去。
父親真的已經去世了?在殘韌心裡一直只是猜測和估計,如今看來,風流秦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隱瞞著,難怪過去風流秦竟然從不為父親的事情打探,父親怎會替自己安排成親對像?
自己的性格,父親是十分清楚的,絕不會無故做這種安排,除非有父親認為必須安排的理由。
殘韌凝視著身側的柔可夕,輕手將柔可夕擁入懷中,「他,真的逝世了……」柔可夕,原本心下別的想法,因為殘韌的這話,卻是在也不顧得多想,靜靜的靠在殘韌懷中,希望自己的體溫,能讓殘韌微微顫抖的身體,盡快平復下來。
此時,烈日高照。
風流很煩躁,從風流接到殘韌的傳話後開始,就非常煩躁。殘韌不會回來風流王府了,因為殘韌的態度很明白,真的承認,那個血銀手是他的妻子。殘韌過去連妾都沒興趣納,因為練功的緣故更是對女人沒有濃厚慾望。
如今,卻真的承認另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那只有一個原因,殘韌很喜歡那女人。風流不會認為殘韌是愛上了那女人,殘韌不會愛別人的,殘韌不會違背他叔叔的教導。
可是,能讓殘韌喜歡的娶之為妻,已經足夠了。至少對風流而言,是如此,因為如此已經足夠讓殘韌再不會回來中秦。風流開始恨自己,若不是當初胡鬧想讓殘韌和闌風晨有些什麼,殘韌也不會因為闌風晨的緣故被迫從軍。
也不會發生如今之事。風流,後悔了……
煩惱的其實不止風流,還有秦王爺,此時秦王爺獨子在書房,書房內的蠟燭早已燃盡,房內一片黑暗。秦王爺的臉也因此,陷入了黑暗,看不到秦王爺的臉色。
「我終究還是沒能報答你的恩情,沒能完成你唯一的托付,他日若是再生些變故,讓我九泉之下,如何面對你啊……」
……
南風國吳城殘府,這日很忙碌。因為柔可夕又要領軍赴前線了,需要準備的東西和事情,非常多。
柔可夕心情很不愉快,不是因為又要踏上征途,而是因為殘韌不去,而且殘韌說,不會為她送行。柔可夕覺得,殘韌是心下不滿所致,不滿柔可夕又要遠離。
柔可夕已然穿戴一身軍鎧,只是沒戴頭盔而已,事實上柔可夕從來就不戴頭盔。柔可夕穿過外廳,花園,輕手推開內間的房門。殘韌神色平靜的捧劍靜坐,殘韌在練劍。
「相公,夕會盡快回來伴隨你左右的。」柔可夕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殘韌這是,若是介懷某件事,很難用言語能讓他釋懷。當然,殘韌極少為什麼介懷。「確實不想你離開,不過這是必然的。所以,我雖然不高興,但也沒怪你。只是我實在沒興趣去前線,那種地方實在太吵鬧了。」
原本柔可夕是想殘韌跟自己隨軍出發的,只是讓殘韌掛個虛職。不過殘韌一直不同意,王礦外出了,柔可雲和王辛早已外出到了南方戰線,即使殘韌不去,也沒有誰會責問。
柔可夕自然沒有了讓殘韌必須去的理由。
殘韌見柔可夕仍舊靜站著,神色恬靜,凝視著自己。不由輕笑著起身,將柔可夕擁進懷裡,輕吻了口。「雖非一般材料,不過終究還是挺硬的。」殘韌輕小著說,打量著柔可夕一身鎧裝。
「不送你,是因為怕到時候你破壞了過去樹立的威信。」殘韌輕笑著道,心下終究生出不忍之情。柔可夕聞言這才露出微笑,讓殘韌靜靜的擁抱半響,幾翻回頭的步出內房。
殘韌獨自靜坐,心下卻是別有所思。這便是妻子麼?應該是,難怪妻子的名分這般重要,竟會讓自己做出一返常態的事情。那麼愛一個人或是恨一個人,一定更可怕,叔叔說過,會喪失自己……
……
柔可夕一臉冰冷肅然,騎著高頭大馬,單手輕舉,一揮。「出發!」隊列整齊的士兵,在吳城街道兩側無數人的歡呼聲中,踏著步朝東門步出。不片刻已將身後朝廷送行的管員,遠遠拋開。
白髮蒼蒼的南風國承帝,望著消失在視線內的英姿,語氣唏噓的道「可柔世家真是代代出英雄。可夕這孩子的成就比之無月當年更為卓越,便是她母親,也要遜色三分。未能嫁入皇室,真是讓人遺憾。」
一旁時候著的一名宦官聞言接話道「皇上,可柔世家代代忠心為國,哪怕未入皇室大門,卻也是朝廷之福。皇上又何必為此感懷。」承帝輕輕點頭,神色間終究有一抹遺憾之色。
不過跟隨承帝有一定年月的宦官卻是知道,承帝年輕的時候便傾心柔無月,只是最後卻未能如願。柔無月的脾性卻是極倔強,承帝當年根本不敢以身份相迫,否則極可能鬧出人命。
那絕非南風朝廷之福。就是因此,承帝一直感懷可柔世家的女子性情剛烈,代代英姿不凡,一直為可柔世家幾代出色女將無一嫁入皇室而深感遺憾。承帝已經快死了,現出老態的人,很少能活過十年,承帝原本以為柔可夕有機會成為皇室的人。
誰知道,卻突然冒出來個人,奪取了柔可夕的芳心。讓這遺憾,終究成為了永遠,承帝,難免是唏噓多了些的。
甚至,讓承帝返宮後,仍舊對此念念不忘。
「你很快就不必為此唏噓了。」一個冷漠的女子聲音,在承帝書房內響起。皇宮中,絕沒有一個女子敢用這種語氣對承帝說話,因為,這女子絕不是皇宮內的人。
這女子確實不是,這女子穿著的服飾,是江湖中一個門派所有,聞名江湖的傳承幾千年的大派,靈鷲宮。「來……」承帝驚慌之下欲發聲叫喊,僅僅喊出一個字,而且,輕的連承帝自己都幾乎沒能聽見。
「你的生命快要結束了,而我的,也快了。生命即將逝去的時刻,一直讓我無比恐懼,可是我卻終究不可能逃過那一刻。我自己知道那一天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因為最近,他總會在夢中深情的看著我。」
女子神色冰冷,繞著被點穴的承帝輕輕踱步。
承帝驚恐交加,不能動作,不能言語的滋味太可怕,承帝恐懼中卻更是疑惑,江湖中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雖然歷往又不少江湖高手曾經為利益或是別的,試圖影響朝政,但是沒有一個能逃過被其它江湖高手慘殺的命運。
這種追殺,是真正全江湖性的,江湖中人以江湖人身份參與朝廷之事,多少年來都是江湖中第一大忌!
女子眼神冷漠的注視著承帝,「我從來沒有如此痛苦過,我的生命,快走到盡頭了。我從來沒有這般後悔過,過往所失去的一切,到了這時候,竟然發覺,完全沒有意義。當我死亡之後,一切的一切,都不屬於我。我這一生,竟然沒有得到過任何東西,最希望得到的,卻失去了。」
「我想你也能體會到這種滋味吧,不過你的體會一定不如我深。因為你沒有我如此強烈的恨!是什麼讓我如此痛苦,讓我虛度一生,我就恨什麼。就算我快死去,我所恨的,造成我一切根源的,也必將因我的恨而毀滅……」
「讚歎吧,在你即將逝去的最後歲月中,你也能看到一場無比精彩的戲,雖然你日後再也不可能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過你都能看到,聽到,感受到。那非常的,精彩……」
承帝眼中的女人,如同妖魅,儘管這女人如此美麗,承帝真的說不出話了,但卻偏偏十分沉重的站直了身體,承帝甚至聲音洪亮的命令侍侯的太監傳達自己的旨意。
承帝的意識,最後暈了過去,只因為聽見自己對太監所傳達的那旨意內容……
女人的身影,早消失不見了。就如同從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