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想過,這個打算說出來,您一定反對。我也想過,不然先不說?等到秋天,那時候我們出國公幹,在法國或者美國找一個小鎮,再找一個牧師為我們舉行一個簡單的婚禮儀式……」
年前巴黎時裝周,董潔表示,來年會缺席時裝周。
是一個成熟的品牌,口碑良好,多年來在國外銷售市場已經站穩腳跟,擁有固定的消費群體。而董潔她時裝設計大師的稱號亦被人認定是名副其實,所以,年年參加時裝周的慣例可以取消。以後她可以在國外舉辦個人專場發佈會,不需要非得限定哪個城市、或趕在哪個時間段。
再一個原因,秋天時馬丁將參加紐約時裝周,到時候董潔是一定得出席的。她這幾年一直沒有間斷為好萊塢明星設計禮服,借鑒十多年後那些倍受讚譽的設計、並在此基礎進行創新的禮服,一直受到明星的熱烈追捧,時不時就有明星身著禮服做為封面人物、以及在各大時尚傳媒露面的消息見諸報端。所以,董潔在美國的知名度、美譽度,或者可以這麼說,遠遠超過任何一個時裝設計師。她若出席,並出面邀請合作過的明星、名流及業內人士,馬丁的時裝發佈會想不成功也難——只要他的設計不那麼糟糕。
大山真的這麼想過,等馬丁的時裝發佈會結束後,兄妹倆在國外找一家清靜的小教堂,舉辦一場小小的只有新朗和新娘的西式的婚禮,證人嘛,有陳群和姜紅葉——事實上,董潔曾經透露的意思,這樣一場婚禮是她渴望擁有的。
「先斬後奏?」唐老爺子瞪眼。「大山,你可真長出息了,結婚這麼大地事也想瞞著我們——」
韓父皺眉不語,仍然是唐奶奶插口打斷老伴的話。「孩子這不是在好好跟你商量嗎?你看你又起急——你這個脾氣呀!」
要擱往年。孩子們做出這種魯莽的決定。唐老爺子那一定是迎頭一頓狠訓,容不得唐奶奶插話的。不過,自他打離休後,閒適地家居生活,尤其是唐峰出生後地這幾年,兒孫繞膝,漸漸消磨了他地脾氣。少年夫妻老來伴。老伴的重要作用日顯,也就慢慢的有事能聽得進老伴的勸了。
「我膽子小啊,也很怕惹得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著急,就想學回駝鳥,想著是不是把事辦了。回來再跟你們講。」大山自嘲的笑著道:「不過,我想來想去,覺得這事不能這麼辦,我們是一家人,這樣的做法不妥。
唐老爺子鼻子裡哼了一聲,撇過頭去。算他還懂點事!
大山為長輩們重新續過茶,不顧老人家倔強的性子。堅持扶他到椅子上坐好。認真道:「我是這麼想地,這事呢。首先我們沒有傷害到哪個人——爺爺,您別瞪我,我知道如果先斬後奏,一定會傷了你們的感情,我這不是沒那麼做嗎?看在我有一說一,把所有想法都攤開來跟您講的份上,別生我的氣啦。」
在自家長輩面前,示軟不算啥事,大山溫言為自己辯解。看到老人家臉色緩和些,拿起杯子喝口茶,才接著道:「我的意思是,我和小潔這事,首先是私事,我們也不打算大張旗鼓告訴外人,鬧地盡人皆知。只是一個小小的結婚儀式,最多我們家裡自已人曉得就好。哪,我倆不登記,也就談不上觸犯法律,惹人非議——爺爺,您說呢?」
「你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如果真要這樣,有必要舉行這麼一個儀式?」
「是的,爺爺,這對我們很重要。我倆不需要去政府機關簽字,以便將來可以依靠法律手段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我相信在感情上,我不會做對不起哥哥的事,反過來也一樣,哥哥也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所以,我們兩個人認為,只要舉行過一個小小的結婚儀式,就代表從此以後,我們倆不但是兄妹,也是夫妻了。」
董潔忍不住開口,她眼睛裡閃爍著快樂又自信地光芒。「爺爺,您可以把這個儀式,看作是我跟哥哥做地任性要求。現在,是兩個孩子想做一件任性的事。」
「你們倆個從小到大,做地任性的事還少嗎?你不上學,一天到晚悶在家裡,沒有同齡的玩伴,才生出這些亂七八糟的念想。如果你和璐璐一樣上學,現在也只是個中學生,整天學習做作業的,哪裡有工夫生出這種古怪心思?更別說你們到現在一直——」
說著,韓父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有點發白,他猛的轉頭看向大山,「大山,你們不會是——做出什麼錯事了吧?沒有辦法,才想著早點結婚?」
長輩們的眼睛霎時間全部望過來。
唐老爺子搓手喃喃道:「荒唐,荒唐,我就怕會出這種事!」大小伙子了,一時昏頭把持不住再平常不過,他也是男人,他也年輕過,那種衝動怎麼能不瞭解?
大山受不住長輩們「熱情」的眼光,舉手投降道:「沒有,真的沒有!」
他倒是想,想的要命,所以才急著辦個結婚儀式。當然,這點私心就不必坦白交待了。
「爺爺,外公,」董潔放軟聲音,換了央求的口氣道:「我從來沒跟你們提過要求,現在,我想認真提一個要求:我想穿上白婚紗,像電視裡演的那樣,牽著哥哥的手,在聖壇前在牧師的見證下結婚。您就答應了吧,好不好?」
韓父歎道:「你這想法聽著,就是沒長大的孩子式的想法。」
韓母卻有不同意見,「這要說起來,當年我哥哥嫂子在上海辦的就是這種西式婚禮,嫂子穿上潔白的婚紗,真是很漂亮。我那時候自己心裡就在想:將來我結婚,也要這麼辦。」
她看了老伴一眼。語氣裡微微洩出一點淡淡的遺憾,「後來趕上咱們結婚那陣兒,做的是要保密地地下工作,最後只在家裡擺了一桌酒。請幾個相熟的朋友吃頓飯。婚紗是別想了……現在。咱們國家不興穿婚紗在教堂辦婚禮,小潔和大山年年出國,聽著看著免不了就會心動,會生出這種心思也可以理解。」
當年老伴的這個心願,他多少也知道些。韓父於是沉默了。
唐奶奶喃喃道:「要去國外教堂辦婚禮嗎?好是好,就是——小潔是不是太小了點?」家裡人也沒辦法在場觀禮,在這樣的大事中缺席。她這心裡——哎!
「奶奶,我十七歲了!」
董潔有些無奈,除夕夜那會兒還有點傷感自己又老了一歲,這會兒又上趕著往上說歲數。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往大裡算。董潔在心裡嘀咕。
她對這個有一點小小地敏感。怎麼說呢,從前她是農曆臘月底出生。換算成陽曆,卻是來年二月出頭了。她地家鄉習慣說虛歲,比如一個十二月三十一號出生地孩子,第二天一月一號,按照習俗,這孩子剛出生就兩歲了。
上學的時候因為這個,比人家晚一年入學。說起來也不算是事。身份證戶口本上她的出生年月都算在第二年上。之所以對這問題敏感,是因為家裡人和鄉人都按著老習慣給她算歲數。年輕時候還好說,到後來她一個人遠離家鄉在外面發展,眼瞅著這年齡可就一天天大了,每次回家,這親事就成了親朋好友、左鄰右舍最關心的問題。她在外面習慣說週歲,回去後人家自動給她添上兩歲,在那個敏感的年齡,這一加實在讓她——
現在且這麼說,明年、明年她還是十七歲!
董潔有些孩子氣的安慰自己。
「十六、十七沒啥差別,反正都不夠歲數。」唐老爺子低頭沉吟一會兒,看看兩個孩子面上盼望的表情,歎口氣,終於妥協道:「這樣吧,大山,你們真要是打定主意不改了,今年先按你們說地,在國外找個地方辦你們的婚禮,我們就不參加了……」
「老唐?」
唐老爺子擺擺手,示意其餘人不必著急,「回來後也不用聲張,咱們自家人曉得就好。你這個年齡,正是男孩子最衝動的時候——」
唐老爺子實在又想瞪人了。有了這個名份,聽他們倆那意思,都是認真看待的,這以後大山再想把持住,可能性實在不大。這不是前幾年,兩人都是小孩子,還沒有多清晰的性別意識,現在——唉!拆又拆不開,讓他們分床睡顯然是不可能地,就算是天天念叨,逼得兩個孩子不勝其煩的答應,那也指定是陰奉陽違,回家就扔到腦後了。與其他倆個稀里糊塗做出事,有個名分怎麼說都要好些,雖然在他們老輩人看來,實在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大山被老人家明瞭一切的眼神看著,覺得自己臉有些燒,但面上仍然一副認真聆聽的表現。
「總之,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至少在最近幾年,你可不能讓小潔——」
唐老爺子輕輕咳嗽幾聲,看到大山紅著臉一個勁的點頭,知道他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你們倆也不用高興地太早,我們答應歸答應,可是有一個前提。」
「爺爺,您說。」
「你們倆今年去法國也好,在美國也好,去什麼地方辦婚禮我們不管。可有一樣,你給我記著,小潔,你也記著。」
兩人趕緊答應一聲。
「只要小潔一滿中國地法定結婚年齡,你們就立刻給我去登記。我不管你們心裡怎麼想的,總之要照著法定程序走,還要辦一場盛大地婚禮,我和你外公他們都等著喝你倆的喜酒……」
末了,唐老爺子長長歎口氣,「我們老了,咱們家四個老人一個不缺,啊,都打舊社會過來的,跟著毛主席他老人家南征北戰打江山,多少戰友都沒啦,文革中又丟了一些老朋友……很多人啊,夫妻倆是在戰爭年代結下的革命伴侶,指望著新中國成立了,以後該有安穩的好日子過了,結果文革中——最後就剩下孤單的一個人。」
人老了,就是愛想這些過去的事,說著說著又扯這些傷感的事情上了。唐老爺子打住話頭,停了片刻,接著道:「咱們這一大家子,到今天一個不缺,身體也硬朗著,這就是天大的福氣。大山,你和小潔是有出息的孩子,璐璐也不差,小峰——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看他長大,他的喜酒我們是喝不上了,現在只盼著我們能活到喝你們喜酒的那天,也就知足啦。」
董潔聽的鼻子有些酸,趕緊接口道:「爺爺,您會長命百歲的,還有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會健康長壽,我和哥哥對這一點非常有信心!」
「爺爺老了,只要在活著的時候,看到你們這些孩子都好好的就行了,沒有太多的想法。小潔,你身體調養了這些年,有些起色,還是不夠,以後自己多上點心。什麼時候,你能跟璐璐一樣,風吹雨淋照樣活蹦亂跳的,我們才放
在唐老爺子眼裡,董潔是一個聰明、乖巧也懂事的孩子,這孩子剛出生就被她親生父母拋棄,從小體弱多病,這些年將養下來,剛好一些,這兩年慢慢不那麼常生病了。這要是結婚,早早曉了男女之事,於養生上可不算是好消息,若是不小心有了意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生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年齡是一個問題,另外她是稀罕血型,前兩年又給人獻過血,一直有些血虧的表現,比如說怕冷、手腳冰涼……
唉,他們這番擔心,又不好直接講給孩子們聽。但願,這些只是他們無謂的擔心才好。
「爺爺,外公,我們倆記下了,一定按爺爺說的辦。」大山拉著董潔的手,笑道:「到時候,你們不但要喝喜酒,來年還能抱一個——哎呀!」
卻是董潔掐了他一把,一時間大家都笑了,雖然長輩們的笑容裡仍然透著淡淡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