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一年很快過去了。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大山與趙傑投資億元興建的、二十二層高的全國第一家外商活動中心已經峻工。五羊新城邊,鶴立雞群,傲首羊城,是廣州最早的高檔涉外賓館。
它屹立在中國改革開放前沿,是世界各地前來投資的客商休閒娛樂的場所。現在進入內部裝修階段,有游泳場、康樂中心等附屬設施。定價一千多塊錢一天——這在眼下是個天文數字,它專門接待外商,採用會員證制度,拿十四萬塊入會才有資格進去。大山不擔心客源,南中國目前是外商來華投資的重點。
硬件設施安置到位,大山力求服務水平跟國際接軌。他數次去往國外,有意考察過國外的高檔酒店,並且專門把一些管理人員送到國外培訓,學習人家的服務、管理模式。中國是美食之國,吃食方面馬虎不得,除了八大菜系,也準備有世界各地的美食,以應對各人不同的口味。
農場開始著手建設。秋天時收穫了最後一季莊稼,趕在入冬前,把地翻修了一遍,地與地之間的界限全部取消,有那溝溝坎坎崎嶇不平的地方,該填土填土,修成平滑的曲線。樹林一帶,大些的樹木已經全部移走,剩下的細枝矮木,附近的村民要走了,回家剁吧剁吧,入冬後正好做柴火用。
來年春天要重新深翻並再一次修整土地,然後灑上草種。草種是美國的舅爺爺給的,去年落到地裡的雜草和糧食種子,春天時會一併發芽。想要草地長地好長的茂盛,也需要細心照顧。這部分人手從附近村落裡僱傭,不知道村民改侍弄青草,會不會覺得不習慣?好在只是初期雜草多一些,只要趕在它們茁壯成長前疏理幾次,以後盡可以改成機械化操作,就不會很麻煩了。
農場自己用的各種喬木已經預定好,只待春天到了再行移栽。主屋設計亦已完工。也是春天時著手興建。
房地產方面,數棟小區同時破土動工。
剛撒地基時,已經有人遞話,想要預訂一棟房子,尤其是看過完整的規劃圖——大山興建的是中高檔小區。小區的環境和綠化面積都充分考慮到,急著出手的人就更多了。房子剛開始興建,就已經訂出去多棟,不知道該不該感歎人們的購買力和購買慾望。
南巡之後,自海南省發軔,蔓延全國地開發區熱,形成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圈地運動」,倒賣批文、炒賣地皮成為中國「倒爺」最快的暴富手段。
與瘋狂、浮躁的海南相比。北京這邊情況要好的多。至少到目前為止,像大山這般大手筆攢積土地地人,幾乎沒有。大多數人眼光仍然放在南邊,以炒家心態拿下大批土地。
董潔印象裡,似乎後來中央針對股市和房市的泡沫進行調控擠壓,銀行被勒令與自辦房地產企業脫鉤的情況。也就發生在南巡的第二年。此舉,使得眾多的房地產開發項目面臨死火狀態。不過他們不怕,多年來他們手裡積攢的富餘資金,使他們可以放心的做長線投資。不用擔心資金鏈突然斷掉,況且他們有別的實體企業做後盾。
做商人地,人情往來最是難免。尤其在年關下,該走動的走動,該送禮的送禮,禮輕禮重都要仔細斟酌,不能讓人挑出理來。比如東家厚了西家薄了。政府方面下級越了上級去,等等。除了土特產。又要揀著送那不打眼又著實有點份量的東西,比較重要的部門更要考慮到個人的喜好等。
送禮這中間學問多著呢,重了人家有受賄之嫌,輕了面上不好看。因下半年添了房地產這塊,趕上節下,少不得各方鄭重打點一番。房地產利潤比服裝要大地多,牽涉到的頭頭腦腦也多,所以今年大山要費的心思尤其多。
進了臘月,天氣越發冷起來。送禮外,大山要核算一年的帳目,總結得失,初步理清來年地頭緒,各地重量級的管理人員要進京匯報工作,要開總結會……
公司大了,人事臃腫,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想要做的面面俱到根本不可能。大山只能在把握大概方向,細節處偶有缺失,也就全當交學費、長經驗了。但教訓是一定要記住的,不能總在同一個地方跌跤。
手頭的事一時多了起來,晚上免不了要經常熬夜。
等到一切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年假開始了,心裡憋著的一口氣一鬆,大過年地,大山感冒了。
又一年平安過去了,感覺鬆了一口氣地還有蕭燁和吳單。
因他倆沒能就吳亞楠去巴黎走秀一事,跟董潔說情,吳母生氣,很是冷淡了他們一陣子,連帶著吳亞楠對蕭燁的態度也不似從前熱切。
秋天時董潔攜模特載譽回國,國內傳媒著實熱鬧了一陣子。
很多外國人覺得藍印花布非常地神奇,非常的有韻味,他們從藍印花布身上,看到了一種真正的非常優美的旋律。來中國旅遊的外國人,一些人也熱衷於帶上這麼一件具有中國特色的原汁原味的東西回去。
東方元素服裝公司對產口製作的每一道工藝都嚴格把關。比如變色度和沾色度,都遠遠超過了國家標準。工藝方面不斷改良、創新,在傳統民俗的基礎上模仿牛仔布的做法,大膽加注時尚的元素,做出不同的味道。公司無論設計能力,還是運作模式,都處於領先地位。並且推出賣韻味、賣回憶、賣文化的新理念,手工藍印花布系列主打,包括服裝、布藝和家居用品。其中純天然、純手工的全棉製品的家居用品,非常受歡迎。
而模特也都在報紙上大大揚了回名。國內方面地時裝展示的邀請一直不斷。也接拍了許多廣告,可謂名利雙收,國外時不時也能接到一些邀約。
吳亞楠發展的雖說不如這些同行好,但工作一直都有。坐著飛機飛來飛去,眼界開闊的同時,收入亦是不菲,是從前做小學老師時萬萬不能比的。錢賺的多了,底氣似乎也足了。很多時候,人的底氣跟經濟收入關係非常之密切。
做模特工作,常與時裝打交道,吳亞楠學會了化妝和著裝的一些竅門,她長地本來就好。這一裝扮更是錦上添花,已經有人向她表示好感。其中不乏家裡有背景或是自己經商的有錢人,吳亞楠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追求的快樂,雖說心裡仍舊放不下蕭燁,然而態度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
蕭燁自然是樂見這種結果,如果能就此擺脫她放在他身上的感情,吳單也不會時時為此糾結了。
臘月底蕭燁跟吳單告別,南下回老家過農曆春節。跟他前後腳動身地。還有陳群和姜紅葉,他們北上趕赴東北。
他倆人要結婚了,總得回去祭拜一下姜紅葉的父母,還有對她談不上好,但到底有撫育之恩的舅舅舅媽一家。
這些年姜紅葉年年往老家寄錢,她掙的多。又不是斤斤計較於錢財的人,舅家的兩個表弟結婚的新房都是她出錢買的。
一個在城裡上班,於是在城裡買了樓房,另一個在家務農地蓋了寬敞的瓦房。
然而家裡的弟弟總覺得自己吃虧了:哥哥書讀的比自己多。工作也好,不像他還是個地道的農民,家裡在哥哥身上開銷比他多太多了,上學時的花費且不說,城裡那套房子多值錢呀,農村地房子蓋的再好,總是不能比的……
一番算盤辟哩啪啦打下來。舅媽來信了。
先是暗示。說是城裡機會多,哥哥姐姐都在城裡做工。弟弟也不想種地,他想進城上班,只是城裡沒有落腳地,生活實在不方便。
姜紅葉不理。幾封信後,舅媽乾脆就在信裡點明,希望在大城市上班的她能「借」筆錢,弟弟想在城裡買房子。
「借」?說地好聽,其結果不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姜紅葉煩不勝煩,已經連著兩年沒回去過年了。
「我對他們已經仁至義盡,該盡的義務也都盡到了,以後他們要怎樣,與我不相干。」
姜紅葉一次醉後曾經跟董潔吐過苦水。她對家鄉的親人,其實有著深深的不諒解。打小不曾體會到溫暖,也就是給她一口飯,讓她不至於餓死,到後來又想早早把她嫁出去,圖的不過是一份彩禮。這樣的親人,早就令她心冷,現在的貪得無厭,已經激不起她更多地情緒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她報地也儘夠了,沒得要當舅舅一家人的銀行,任他們予取予求。
過年地時候會想起很多的人。有些人想起來就感覺心中溫暖,有些人想起來感覺心中漠然。有些人想起來心中刺痛,有些人想起來心中怨恨。有些人想起來心中焦躁不安,有些人想起來心中只想忘卻。
今夜適合回憶,外面雪無聲的飄落,除夕夜正逢下雪天,好一個白色的春節。
大山和董潔照往年舊例,在唐老爺子這邊過年。
大山感冒仍然沒好,又喝了點酒,早早睡去,董潔卻睡不著。
春節聯歡晚會只看了一會兒,沒有覺得多熱鬧,熟悉的節目,反倒勾起她久遠的回憶。
人活著,就總在回憶,連不想都做不到。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老人,有一個無可否認的蒼老心境,因為蒼老於是喜歡回憶,喜歡回想當年。
可以回憶的事情太多,以前覺得大多數的日子是重複的,每一天都過的像昨天,了無新意,無數個昨天堆積,於是一月過去了,一年過去了,於是人不知不覺就長大了。
可是仔細想,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回想,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同的原因。
這樣飄雪的夜晚,屋子裡溫暖如春,隔著房門,隱約有笑聲傳來,而哥哥睡的正熟,摸一把額頭,只餘一點微熱。
許是她驚動了他,也或許他本來睡的很淺,哥哥睜開眼睛,給了她一個微笑,「睡一會
手跟著攬過來,仍然不忘保持一點距離,他怕傳染她感冒。
董潔順從的躺下去,心,仍舊飄在一個莫名的空間。
為了一些情緒,莫名的傷感著,為了又長大了一歲,莫名的惆悵著……
曾經,是小孩子的時候盼望長大,看著鄰居家的大姐姐背著書包上學放學,羨慕的恨不能一夜長大自己也可以去上學,而不是留在家裡跟一群掛著鼻涕的夥伴過家家。可是長大了,又總喜歡對別人說:要是可以不長大該多好,永遠做個孩子,停留在無憂無慮的童年,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代……
這山望著那山高,總覺得他處的風景更美麗。
想不到重生後,她仍然重蹈覆轍。原來,人真的很容易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所以,她現在只能躺在床上,懷念她又逝去的童年。
有時很想用攝像機,拍下生活中所有值得留住的片斷,有時又覺得沒有必要,花謝花開,一切順其自然就好,能記住多少是多少。
哥哥倒是拍下了一些,製成帶子,上面貼上日期,按著年月一份份碼在抽屜裡……
小睡一會兒,大山清醒過來。
董潔餵他喝下一杯溫開水,無意下樓看晚會的兩人偎在一起閒聊。
「小潔,這兩天我想找個機會,跟外公和爺爺他們說我們準備今年結婚的事。」不能再拖了,他們這邊不定下來,姜紅葉那邊也不能定日子,總拖著不是個事。
董潔也知道,可是,「爺爺他們——會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