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懷孕了!
這個韓唐兩家殷切期盼的小生命,已經兩個月大了,被粗心的爸爸媽媽忽略了這麼久,他在不為人注意的時候,藏在母親子宮裡悄無聲息的成長,終於用自己的方式讓別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唐援朝歡喜的都有些傻了,不管別人跟他說什麼,反應都慢了半拍。因為妻子年齡偏大,他跟醫生討教了許多平日該注意的地方,回到家又纏著楊母,跟她請教怎麼給孕婦進補比較好。
被丈夫小心扶坐到椅子上的韓盼,向大山招手,把他叫到跟前,臉上的喜悅來不及褪去,眼底又浮上憂慮。
「家裡又要添個小娃娃,大山——高興嗎?」
大山心裡悄然長歎。他的媽媽,是個纖細又敏感的女人,從小被家人和唐叔小心呵護著長大,在那個黑白顛倒的混亂年代卻被獨自放逐到偏遠的山村,最需要家人溫暖的時候自己卻做了要給別人溫暖的母親。唉,她也許不是一個最好的母親,但是,她的確努力去做了。母子相依為命的最初幾年,他們親密無間,再後來,各自有了各自的際遇,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業和最牽掛的人,他能陪母親的時間實在太少!說句心裡話,他,其實很希望給了他生命和最無私關愛的媽媽得到幸福。
「媽,我已經有了一個妹妹,不對,加上璐璐,我已經有兩個妹妹了,我呀,真想再要個弟弟,可以嗎?」
韓盼一怔。眼裡的憂慮終於褪去,展顏笑道:「這個,我好像也做不了主……」
唐援朝端著一盤水果過來。「來,吃水果。你們在聊什麼呢?」
韓盼拍拍他放到自己肩上的手,笑道:「大山想要個弟弟。」
「好事呀,」唐援朝眼睛一亮,「難得大山跟咱們提了回要求,盼盼,咱們可不能讓他失望!」
韓盼哭笑不得,斜他一眼道:「生男生女,咱倆說了可不算!」
「我說是兒子,他就一定是兒子!」唐援朝瞇著眼睛。幻想道:「咱們可千萬得生個兒子,想想吧,有大山這麼了不起的哥哥,他一定從小就特別崇拜他地哥哥,嗯。然後自動自發的要求上進,將來還愁咱們的孩子會沒有出息?」
……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生理反應。韓盼開始害喜了。
反應雖然不是多強烈,只是,看她白著一張臉,總是噁心想吐卻沒有吃東西地胃口,唐援朝和大山兩個心裡很覺得著急。
原訂計劃要改變了。
懷孕兩個月,正是該小心注意的時候。回山就不可能了,幾十里崎嶇山路,上坡下坡溝溝坎坎,一個不小心摔倒是要命的事。
只是,大山與董潔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回去的。而兩個孩子獨自上路誰也不放心。唐援朝有心陪著他們走一趟,卻又牽掛著懷孕的妻子,真正是左右為難。
大山不同意韓盼提出來的辦法:她暫時留在瀋陽。等他們三個從山裡回來,會合後一起回京。
那是他的媽媽啊。高齡產婦,本身就有一定的風險,怎能讓她一個人留在瀋陽?
北方的冬天來得早,這天氣說冷可就一天天冷了下來。一個不巧,回山的路上說不得還有可能露宿野外,他自己身強力壯當然沒關係,董潔地身體萬萬吃不消,路上真要生病一點不稀奇。——當年出山她曾經生病的事,現在想起來大山仍然感覺後怕,他再不想挑戰自己心臟的堅韌程度。於是一個電話打回北京,請劉大同速來瀋陽。有個年富力強的大人陪著上路,大山心裡多少安穩一些。
為著唐援朝是否陪著進山的事,韓盼夫妻倆正處於矛盾中,懷孕地消息還沒有通知北京。
「外公,爺爺在嗎?……對,把人都找齊,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宣佈,非常重要……爺爺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您要做爺爺了!……哎呀,您還不明白嗎?我是說……對,對對,就這個意思,媽媽已經看過醫生了……嗯,確定了,已經兩個月了……」
大山往家裡打電話,接到電話的長輩們得到消息,樂壞了也急壞了。電話裡便聽到外公一迭聲叫著外婆收拾收拾,他們要立即過來親自把女兒接回去。唐老爺子把桌子啪地震天響,一個勁叫著讓唐援朝接電話,兒子媳婦年齡也不小了,懷孕兩個月了兩人
道,舟車勞頓在外邊跑,真要有個好歹,他生吃了那子。
早在大山播號的工夫,董潔已經抹腳上樓把唐援朝換了下來。
他接過電話,迎面就是自家老爺子一頓痛罵。呃,這口氣自然不能發洩給韓盼,唐援朝只得生受了。
待聽得老人家要親自過來接人,唐援朝嚇了一跳,急忙勸阻道:「爸,我們這就坐車回去了。您一來一往,在路上折騰,就說身體好受得住,回去後,又哪裡有精神照顧盼盼?……好好,我當然會小心照看……一定,她去哪兒我都盯著,絕對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放下電話,唐援朝不自覺伸手抹抹額頭。
老爺子打小管得他與姐姐兩個甚嚴,兒時也曾抱怨,這哪裡是父親呀,分明把兒子當成手下的兵了。私心裡極羨慕隔壁的韓伯伯韓伯母,同樣是做父母的,瞧人家,從不對孩子大聲吼叫,不笑不說話。後來卻也習慣了父親的方式,待他一日日長大,尤其是結婚這些年,已經很久不曾被父親這樣大聲吼過了,今天這頓吼,可真是補回了這幾年的份,唉!
大山吐舌道:「呀,原來唐爺爺脾氣這麼急呀?真對不起,唐叔,我害你挨罵了!」
「在跟前說給他聽還好些,現在隔了幾千里遠,他又急又擔心,免不了有些火氣。我昨晚還和你媽商量,先不說出去,等回京後再講也不遲。你呀,」唐援朝搖頭,「我知道,你也是擔心你媽這個年齡懷孕,不想她身邊沒人照顧,所以急著通知外公他們。可是大山,只你和小潔兩個回去,這一路上磕磕絆絆,比不得瀋陽這邊,可以坐車直達,我們……」
「唐叔,我先前已經打電話,請劉大哥趕過來,今天劉大哥就坐火車來瀋陽。他會陪我們回鄉下老家,你和媽媽就放心回京吧。再耽擱下去,只怕爺爺他們真的會集體跑來接你們了……」
不過,回京之前,拜訪陳、丁兩位老爺子是一定要的。
丁睿不在,今年高考,他考取了軍校,現在已經離家南下住校去了。
丁老爺子提起這事就是一臉掩飾不住地春風得意。
「睿睿他爸上學那陣兒,我就盼著他考上軍校,那時候,最好的軍校就是哈爾濱的軍事工程學院,簡稱哈軍工,哦,國防科學技術大學是搬到長沙以後改地。誰知道,他爸愣是對從軍沒興趣,大山,我們家一向很民主,我從來不像某人那樣搞啥一言堂,大事小事金口玉牙似的,好像只能由他一個人拿主意。所以,睿睿他爸就沒考。想不到呀,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地孫子爭氣,硬是給老頭子圓了這個心願,哈哈!」
「哦,這下子有人可高興了,見天咧著張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情好。」陳老爺子拉著大山抱怨道:「哼,從前睿睿搗蛋,這丁老頭總說是被我老人家帶壞了!得,現在考上大學了,可這人撇開我,愣說是他大孫子改邪歸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幸虧及時與我劃清界線擺脫了我的不良影響,你們聽聽,像話嗎?」
丁老爺子送他一個大白眼。
老陳的孫子已經長大今年開始念初中了。整整一個暑假被他家老爺子拎到跟前,唐三藏唸經似的一個勁的要他保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也考取國防科學技術大學,好好給爺爺長臉,到時候也輪到老陳自己到那可惡的丁老頭——呃,也就是他——面前顯擺去,好生揚眉吐氣出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
丁老爺子扯著董潔的手笑他。「那孩子命苦啊,攤上這麼個爺爺,整天愁眉苦臉,好容易熬到開學,飛也似的離開,以後就推托說學校功課忙,死活不過來了。呵呵,我說老陳,你這叫拔苗助長,——不對,應該叫做法西斯主義作風,要不得呀!再說,個人的興趣不一樣,你可不能學那頑固家長,非逼著孩子按你的想法活……」
陳老爺子咬牙切齒,「你個丁老頭,吃自家飯管自家事,手伸那麼長做啥?有糖吃?」
「想吃糖我自己買,不勞你大駕。」丁老爺子笑,「沖壯壯叫我一聲丁爺爺,這孩子的事我就說得上話,怎麼,你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