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年代若要出國走一遭,比不得後來那般輕鬆,辦護證,更要準備一系列繁瑣的手續和證明文件。如果想要趕在春節左右出去,現在就得抓緊時間了。
送走唐春燕母女倆,董潔當晚便與大山認真說了這事。
「和唐家的姑姑一起去法國?」
大山非常意外,吃驚之後,卻也認真考慮起此提議的可行性。
自家做的服裝生意,他於面料市場方面,瞭解的當然就比較多一些。大山傾向於用自己國家的面料去打開國際市場,卻也知道這個想法,就現在來說很不現實。差距是明顯的,關起門來什麼都好說,問題是,他們走出去,不單單想要得到國際上的認可,更要把服裝賣給外國人。憑現在國內的紡織技術和現有的面料質量,此路不通啊。
近日來,董潔她一直為著面料問題苦惱,做為最親密的人,大山豈會看不出來?私下裡也曾想了又想,絞盡腦汁還是一籌莫展。
「和姑姑去巴黎,把咱們需要的面料買回來?唔,是個好主意。」
大山先肯定了她的主意,「不過,我要一起去!」
薰潔皺眉,她當然也想大山一道同去,可是,「哥,你現在學習正是最緊張的時候,雖然也算是出遠門,我又不是一個人,有姑姑在身邊啊。而且,到了巴黎,除了去商場買布料,我會很乖的呆在使館裡不亂走。哥,這個時候,你就別耽誤功課了吧!」
大山摸摸她近幾天。因為生病而清減許多的臉頰。薰潔的身體因為底子差,一旦生病,往往要纏綿床榻多日。她雙額不若郝璐紅潤潤地,透著一股病弱的白皙,長長的黑髮披散,越發襯得她一雙眼睛黑如點漆。
「你一個人出門,我哪裡會有心思學習?三心二意一點效率沒有,倒不如與你一起走一遭。閒時拿出書本複習,效果反而會更好一些,你說呢?」
唉,大山對自己要求要高,一心想著考出一個好成績,他們背後的各位長輩,對這個即將參加高考的晚輩更是寄與厚望。「還是不要吧,外公和唐爺爺他們肯定不會贊同你在這個時候耽誤學習的。」
「春節前後。正好是學校放寒假的日子,怎麼會影響學習?姑姑要上班,璐璐也要上學,這次又不會在巴黎呆很久。再說。參加時裝周前,先熟悉一下巴黎這個城市,小潔不覺得很有必要嗎?」大山溫言笑道:「外公和唐爺爺那邊我去說。」
兄妹倆來年準備參加巴黎時裝周,這事唐家老爺子一早就聽大山講過,早前,皮爾.卡丹承諾向巴黎時裝公會引薦時,他也尋思著,是不是跟國內相關部門通通氣,也盡盡一已之力。老人家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去巴黎買面料?偌大的中國,豈會連合他們心意地面料也找不到?
儘管大山詳細給他擺了大半天的道理,老爺子還是不服氣。「現在都在談,引進技術引進設備,大山,總這麼靠著人家可不行。咱們得想辦法。人家能生產出好的面料來,咱們中國人也做得出。想當初核武器封鎖的倒嚴了,咱們還不是從無到有給研製出來了?我就不信了,這小小的布料問題,就能難得住咱們中國人?聽你的意思,來年你們那個什麼發佈會真要成了,以後需要的面料,可不是小數,這錢,咱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國人。要賺也得留給自己人……」
大山老老實實聽唐老爺子給上了好一通政治思想教育課,最後總算點頭允了他一道跟著去巴黎。「先去探探路,這個想法不錯,很有必要嘛。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咱不能打沒準備的仗。回頭我給璐璐她爸掛電話,讓他一定陪著你們好好熟悉一下巴黎。我跟你講,出門歸出門,學習可不能丟,你現在可是高三,最關鍵地時候……」
長輩們這關過了,接下來就要具體辦簽證。
他們辦的是赴法短期探親簽證。因為大山要上學,反正自己家有車也方便,便由劉大同開車,載著董潔與唐春燕去跑各種手續。
其間耳聞目睹了許多事,也算是長見識了。
有些事情,很難用語言分說得清。
許多國人本身就充滿矛盾,一邊為自己有著五千年文明傳承感到驕傲,一邊仰起頭看待來中國的外國人。自己走出去,被他國視作二等公民,先是憤憤不平了一陣,再後來習慣了,許多人也就挾起尾巴做人,自覺自己本就比別人矮了一頭。這樣想本也無可厚非,大環境非個人區區之力所能改變,隨遇而安然後隨波逐流就是。讓人詬病的,卻是這樣一批人,但凡回國,卻又立即擺出一副高人一等地優越嘴臉來,親戚朋友相詢,口口聲聲俱是國外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先進,歷數國內這樣那樣,缺點一堆堆。
說起來,也並非是所有出國的人都這樣,但這樣的人總不在少數,頗也造成了一些惡劣影響,於是他們有了一個外號:香蕉——所謂外黃裡白是也。
薰潔從不覺得出國,或者在國外定居,是件多了不起多值得驕傲的事,從前和現在,這個想法都沒有變過。也曾想過天涯孤旅,覺得一生,倘若能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走遍世界各地,見識種種不同的人文同俗、看遍各種美景,此生方覺不虛。但是,無論如何,走過的地方再多,最後的最後,還是想回到中國,落葉歸根。
感覺呢,好似外國人來中國,投資也好工作也好,或者旅遊,很是容易,而中國人要走出去,卻是困難重重,單是簽證一事,簡直
關斬六將。極費一番工夫的。薰潔畢竟是打二十一地,那個時候,世界越來越有一體化的傾向,中國人有錢了,每年出國公幹或是旅遊地人越來越多,出國簽證相對來說,也沒有多難辦。
現在則是不然。出國簽證,簡直就像是通過天堂的敲門磚。大使館架子端得高。國人心裡看得更重。
跑簽證的這些日子,董潔不止一次聽得,別人私下的種種議論,好像外國那邊遍地金錢,外國地月亮也比中國的圓,好似倘若一腳跨出了國門,這輩子算是有指望有奔頭了。
哎,中國人出門在外。素來是報喜不報憂。好處誇大三分跟人講,壞處輕飄飄一帶而過甚至避而不談,難怪忽悠的人前仆後繼,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使盡般般手段。只求能走出去。
正是出國之風最熱的時候,小兄妹倆也算是趕上了這般車。
因為辦地是短期探親簽證,又出具了足夠多的銀行存款證明,加上目的地是中國駐法使館,邀請函和親屬證明一應俱全,他們的申請倒沒有費多大困難便辦了下來。
人民幣不可以在法國直接消費,必須兌換成外幣。此行,董潔也吃不準要花去多少錢,總之。多換點外匯那是沒錯的。
問題是,這外匯,實在是不好兌換啊。
以美元為例,現在兌換比不過一比三點五左右,可是銀行裡根本就不給換,或者只能換很少一點。而黑市裡翻了一倍不止,太不合算。
曾經在巴黎使館工作的楊樺,現在又在外經貿歐州司工作,北京城倒是有一些外國朋友,私人幫著換了一些外匯,銀行裡托人也解決了一部分。夠用不夠用還不知道,便是缺了一些,也只得將就,或者去了巴黎,看姑夫有沒有辦法。
—
巴黎之行。趕在寒假前便正式開始了。好險沒讓大山翹了期末考試,緊趕慢趕,考完試第二天,就上了飛機。
薰潔臨上飛機前,差點反悔說不去了。
上輩子,她便是坐飛機出地意外。莫名的,從心裡就抗拒這件事。那個,有沒有可能,她坐飛機穿過來地,再坐飛機,又穿了回去啊?腦子裡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有,就是不敢想會不會再出意外,想那個不吉利,出行在即,一點都不敢想。
「小潔,不舒服嗎?」
飛機上,她一張臉紙一樣的白,坐在她身邊的大山便有些擔心。前排靠窗坐位上地的郝璐,正興奮的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對著窗外的景色看得興致勃勃,不時發出一聲聲讚歎。
薰潔緊張的胃疼,她緊緊抓著大山的手,「哥,我、我頭暈,剛剛上飛機前吃了一粒安眠藥。」
大山吃了一驚,「你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安眠藥是可以隨便吃的東西嗎?」
薰潔低聲解釋,「聽人家講,暈車的人,坐飛機會更暈地歷害。這次是長途飛行,我想如果能睡過去會好一些。哥哥一定不會贊同我吃安眠藥啊,所以我就先斬後奏了。」
她勉強做出個笑臉,「哥,一會兒我如果睡了過去,你不要喊我,就讓我睡吧。要是能一覺睡到巴黎就好了!」
大山讓她靠進懷裡,盡可能擺出一個舒服些的姿勢,把大外套給她裹緊。「想睡就睡吧,哥哥就在這兒,不舒服的時候,一定要跟哥說,知道嗎?」
薰潔輕輕答應著,把頭埋進他懷裡,「一隻羊、兩隻羊……」心中默默數羊催眠自己,也不知道數了多少隻羊,朦朦朧朧終於沉入睡夢中。
再睜開眼睛時,便只見大山正繃著一張臉,目不轉睛瞧著她。
「哥,你放學了?」她沒有生病吧?哥哥看上去好嚴肅的表情。
見她醒來,大山才露出笑臉,手裡微微使力,拉她坐起身,把枕頭豎起墊到她身後。「放什麼學呀,小潔睡糊塗了?咱們都到了巴黎啦!」
薰潔迷糊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先前坐飛機的事。
「咱們下飛機了?」問完話,她立刻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她現在正躺在床上,怎麼可能還在飛機上?
「這裡是中國駐法國巴黎地大使館嗎?」遊目四顧,稍稍打量了下房間。屋子挺寬敝的,全木地板,陳設傾向中式,樣式顏色,卻也夾帶了一些異國味道。
「現在什麼時辰了?」
外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窗子前垂著厚重的落地窗簾,也看不到外面天色如何。
「巴黎時間,晚上十二點半多點。咱們是晚上到的巴黎,姑父開車去機場接人,你睡的沉,怎麼也叫不醒。只好由著你睡到現在,時間太晚了,大家都休息去了。」
「哥,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你也很累了,怎麼不到床上躺著?」離得近,董潔甚至能瞧見大山眼裡的血絲,不由心疼的抱怨道。
「你已經睡了很長時間,我想著差不多也該醒了,就守了一會兒。飛機上也瞇過一陣兒,這會兒還不覺得累。」大山衝她笑笑,起身拿過提前預備好的吃食。「餓了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先將就著墊墊肚子,明天再吃熱乎點地正餐。」
他倒來一杯熱水,先讓她喝下去暖暖肚子。食物果然簡單的很,幾片火腿、麵包、一個雞蛋,還有些清淡的疏菜。「姑父準備的一些魚和肉,放涼了吃不好,再說時間太晚了,吃了肉馬上睡覺不好消化,你也沒有胃口,所以給你弄了點清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