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的梅花,在董潔案頭一直擺到了年初六。
除卻初二,兄妹倆賞梅歸來,偷偷折了幾枝帶回來外,初三姜紅葉與陳群也湊興去梅園流連了半天,歸來亦順了幾枝。淨揀那剛打花骨朵,或者含苞待放的折。
添些水,花瓶裡一插,活脫脫便是「一枝紅杏出牆來」的如畫美景,更有那芬芳香氣,幽幽然在屋裡浮動,一呼一吸間,端得讓人神清氣爽。
好孩子大山略有些不安,想那梅花共雪綻放,且喜又趕在了年假期間,該引得多少人駐足賞玩呀?人人似他們這般折枝為樂,一者於梅樹有傷,再者後來人、豈有梅花可賞?阿彌陀佛,希望他們不會做了壞榜樣,引得別人有樣學樣,希望明年,梅花會開得更好!
不過,因為一已之私引起的小小自責,很快在董潔開心的笑臉裡融化開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後來常被人提起的小資情調,——線條簡單的素雅花瓶裡,或一枝或一束,插上香氣怡人的鮮花,向來是董潔的最愛。每一朵花開,都是大自然的開心笑臉,都能活潑了整間屋子的氛圍,都能給人帶來好心情。好可惜,現在基本上都沒有專門販賣鮮花的花店,尤其冬天,難得見到花開如許,免不得小小自私了一回,呵呵!
揮毫落紙墨痕新,幾點梅花最可人!
忍不住鋪開宣紙,著意花上半天水磨工夫,在紙上作畫留影。
畫完,放下筆。薰潔拿起宣紙,輕輕吹乾殘留墨漬,歪頭左右打量。她的畫工一般,比普通人略強些,卻也稱不上佳作,好像搞設計的人都能提筆作畫,有些人就畫的格外好。董潔記得,從前有幾個同學。工筆人物畫和山水畫,畫地那叫一個棒,可能她欣賞力水平不夠?反正瞅著,比那些所謂的大師和畫壇名匠強多了。想當年,剛參加工作那會兒,興起過一陣子大幅的油畫熱,她曾與同學合作,買來顏料和畫布。很是畫了一些,通過關係據說都賣到了美國,他們這邊是幾千塊一張,人家轉手是幾萬元。如今她是不需要再熬這份辛苦了。畫畫不過是閒時的消譴,若不是愛它有凝神平心靜氣的效果,她還真不想浪費這份時間。
老式的座鐘,叮叮鐺鐺開始報時了。一下下暮鼓晨鐘一樣響了十聲。
哥哥出門接人,去了也有多半天了,怎麼還沒回來呢?
丁睿終於要來北京了。臨行前在電話裡再三叮嚀,他是今早上八點左右到的車次,「大山,你可千萬要記得來接我呀。北京我可是人生地不熟,我這百十來斤就交給你了!」
七點多點,陳群開車就載著大山去了火車站。
火車一如往常一樣誤點了。這年頭,火車誤點是常有的事,不稀奇,只苦了等候接車地人。大冷天的外面一站幾個小時,實在是件考驗人的活。可你又不能不提前等著,萬一火車它准點來了呢?
終於終於,廣播宣佈丁睿坐的那趟車到站了。
早早等在車廂外的大山,第一時間認出了丁睿。
能認不出來麼?車廂門一打開,那傢伙手腳麻利的第一個躥了出來。
「大山,哎呀,我的好兄弟,可想死我了!」
大半年不見,也不見他添半點穩重。作派還是老樣子,動作極誇張的給了大山一個大大地熊抱。「等急了吧?這破火車,慢的要死,足足誤點兩個小時。」
還是記憶裡那個活潑又熱情的少年,相互打量一下,你給我一拳,驚呼一聲「哇,又長高了」;我給你一拳,「行啊,像個大小伙子了」。簡單寒暄幾句,就又找回了往昔鎮日一起廝混的熟悉感,彷彿兩人之間並不存在長達大半年地分離。
大山給丁睿和陳群兩個做了介紹。等兩人互相認識以後,立即問道:「丁睿,你的行李呢?」
「食物在路上吃了。」丁睿瀟灑的攤開手,「別的沒帶!」
「有沒有搞錯啊?大過年的,有空著手登門做客的道理沒?」大山假意不喜繃著臉道:「連自己的衣服也不帶上一件?你是誠心讓我衣食住行全包了呀?」
丁睿攬著他的肩膀,隨著人流,一邊慢慢往外走,一邊道:「瀋陽也沒有什麼新奇的土特產,再說啦,咱們都熟到這份上了,有必要讓我大老遠拎兩盒點心?你家裡又不缺。我嫌拿行李麻煩,北京呢,什麼東西沒得賣呀?到時候去商場整兩套新地去,唔,讓小潔也給我做套帥氣點的衣服
|來北京,我可就沒了這福利,想當初,小潔雖然你兩件,也會記得給我做上一件,這麼長時間沒見啦,就當是補償,也該給我做上兩身吧?」
這傢伙,打的好如意算盤。大山斜睨他道:「敢情我們的丁大少爺,來時嫌拿行李麻煩,又買又做的,回去時就不嫌行李麻煩了?」
丁睿不客氣的反駁道:「那怎麼能一樣?那是你們對我地心意,再多再重,我也得想辦法拎回去不是?」
「哦,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說,你不單沒帶行李,連錢也忘了帶上?」
丁睿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是窮人,不是我不想帶,根本是想帶也沒有呀!」
「裝,你接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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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笑著捶了他一拳,「過年這幾天,給丁老爺子和你爸媽拜年的人很多吶,你這個丁家唯一的大少爺,哪年不是收紅包收到手發軟?今年進帳肯定也少不了,倒好意思跑我跟前吵吵?哎,做人不能太過分啊!」
「我冤哪我!」丁睿叫起撞天屈來。
「這不過年了嘛,我可又長了一歲,先是我爺爺的壓歲錢沒了。人老爺子說『過了年,十七歲的大小伙子了,壓歲錢該停了啊。』自己摳門吧,還不許我收來家裡拜年的客人給的,他老人家倒是發揚風格了,可把我整的兩手空空就差喝西北風啦。」
大山一點同情他的意思都沒有,「聽說,去年暑假那陣,某人自告奮勇聯繫別的服裝廠,一邊跑訂單拿提成,一邊在五愛市場支了個攤,利用自己熟門熟路地關係從我們廠裡拿貨,一個夏天,可著實狠狠賺了一筆哪。」
「那不是,正好有時間,和幾個同學合夥,想著掙點小錢、手頭鬆快點嘛。話說回來,我們幾個人可都是給你們公司跑訂單,做出來的服裝,我們不過拿點辛苦費,大頭還不是進了你的腰包?我找的幾個夥伴,家裡都有關係,保質保量盯著給你完成了訂單,可一點沒砸你金土地的牌子。」
大山拱手道:「是是是,多謝丁大少爺賞口飯吃!」
丁睿傻笑道:「呵呵,大山,怨不得你攤子越鋪越大,做生意來錢就是快!我們在五愛市場擺了個攤,你還別說,一天下來的利潤,一開始真把大家給震住了。要說呢,咱們幾個人,父母也算是各單位的頭頭腦腦,和周圍人一比,那算得上是高收入的家庭了,就這麼著,也沒一次性往兜裡揣過那麼多錢。害得有同學都不想上學了,一門心思只想擺攤去。要不是家長壓得住,結果還真不好講勒。」
「終於說實話了。你一個夏天的進帳抵得上你父母一年的工資了吧?你說,你還好意思跟家裡人伸手要壓歲錢?」
「我說兄弟,這話說的不地道了啊,你吃肉,做兄弟的就不興跟著喝口湯?再說,兄弟我難吶。」
丁睿長吁短歎,「老爺子發話了,說我明年滿了十八歲,就該自立了,要反過來孝敬他這個做爺爺的。至於該拿多少,到時候他視情況再定。你還不能不聽,一反駁吧,老爺子張嘴就來,人家大山怎麼怎麼樣能幹,怎麼怎麼樣孝敬老人,你是哥哥,你要怎麼怎麼樣做才對。聽聽,大山,我命苦啊,舊社會窮人頭上有三座大山,新社會我丁睿頭上,可永遠壓著你這座大山。爺爺買古董的時候,也曉得跟我伸手了,我媽看上哪件衣服,也會拽上我一起上街,幹啥?付帳去啊。就連我那原則性強一點的老爸,隔三差五,也吩咐我給他買兩盒好煙去,跑跑腿咱倒沒意見,兒子給老子服務,應該,可問題是他光張嘴不給錢哪……」
「你個大少爺,能不能不在我面前哭窮啊?」
大山好氣又好笑,「過年又長了一歲,大小你也算是個高幹子弟,拜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不好?」
丁睿滿不在乎的揮手道:「我這也叫高幹子弟?在瀋陽這麼叫叫倒也勉強,在北京?高幹子弟遍地走,一抓一大把,快別寒磣我了。」他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大山,「要我說,你現在才是最春風得意的那個,先不說掙了多少多少錢,唐爺爺可是名副其實的軍中高幹,級別比我爺爺可高,你外公級別也不低,大山,要說高幹子弟,小弟可得甘拜下風。」得,這竹槓算是實打實敲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