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虎王的眼前卻泛起了黑暗。
……那種並非來自外界卻是源於身心深處的黑暗。
……而是那種每個人都會感受到的死亡的寧靜
黑暗。
身經大大小小數百戰的他立即明白過來自己已中了重拳。
威力巨大到能夠將五臟六腑都震碎的一拳!這霸道無匹的一拳,完全毀去自己護身真氣的一拳!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面前的洪霆能打得出來!
只可惜他充血的雙眸已看不見捏著洪霆腕部的那只冷酷大手!正是這隻手令洪霆的全身都為之麻痺癱瘓,若傀儡一般的轟出了那一拳!
黑暗蒙蔽了一切。
可是光亮適時的再度撕破黑暗亮起。
那一絲彷彿是冷冷譏誚的光芒。
照亮了寶玉溫和微笑著的臉,也照亮了一臉難以置信神情的熊王洪霆的臉,更照亮了虎王痛楚而憤怒的臉。
在渾身都因為憤怒與不甘顫抖了起來的洪霆的對面,是全身上下都宛如被萬針齊攢,尖刺之痛由內向外發散的,因此而搖搖欲墜的虎王。
在教中威望最重,地位最高的虎王!
他的臉上現出一種茫然的表情,那是因為痛到了極處,沒有表情能表示出他的身痛與心痛,因此反而成了沒有表情。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
洪霆急忙分辨的憤怒咆哮聲音由高而低的漸漸低了下去。這只因為他也發覺這樣的分辨不但不能為他洗刷掉冤屈,反而是欲蓋彌彰之舉。人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右拳上……
那上面還殘留著虎王脫口噴出的鮮血!而在光亮響起之時,捏住他手腕的典韋與焦大早已退了開去。
虎王以手艱難的扶住樹,勉強站立,他此時望向外界的眼中已是血紅一片,竭盡全力的用最後的力氣與聲音微弱地說道:
「殺我者……洪霆。」
說完便似一座不屈的山一般轟然倒塌了下去。
倒在了腐爛了的枯枝敗葉上,口角汩汩的溢出暗紅色的血液和肉塊。
死了。
事實上,他是死在了一時大意與典韋焦大的合擊之下。
熹微的晨光依稀照亮了在場中人愕然的臉,同寶玉一路行來的那十餘名長老中,至少有七八人在方纔的弩箭攢射裡手上沾上了同教中人的鮮血……在先前那樣拚命的惡鬥裡,人人殺紅了眼,就算是想停也停不下來的!
這一群人茫然地望向洪霆,後者驚懼的後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說到這裡他恍然大悟的精神一振,轉頭指著斜倚著樹雙手抱在胸前,悠然而立的寶玉厲聲道:
「是他!是他一手導致了這一切!」
寶玉卻也不慌不忙,先注目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接著才一針見血的淡淡道:
「虎王胸口致命傷處,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整塊胸骨都被擊得粉碎!若非熊王天生神力,在場中人誰能做得到這點?」
「再說,我殺了這位虎王有何好處?在下倒是聽人說過,四大法王,狐虎熊蛇,虎王若是身故於此,熊王只怕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老二了吧?」
洪霆又驚又怒,誠然虎王排名在他之前一直都是他一塊莫大的心病,只是心病歸心病,他一直以來對虎王卻只是嫉妒,也從未想過要將其置之死地。但寶玉此話一出,旁人盡皆嘩然,只因先前一切雖未能親睹,可是人人耳朵不聾,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頓時連隨同熊王一同衝殺出來之人的眼色中也多了幾分懷疑。
偏偏此時更有一名陪同虎王一道前來,渾身染血的老者出列厲聲道:
「就算熊王所說的句句是實,然而先前教主所放的求援煙花方圓百里內均清晰可見。我等便是為了馳救教主而去,可你等此時行進方向與煙花射出的方向完全是背道而馳!不知法王可否對此解釋一二!」
這句話端的是正中要害,需知臨敵脫逃乃是大羅教教規中七大罪之二,一旦遭到查實,輕的都要被廢去武功,重的更要受千刀之刑,死得苦不堪言,面對憤怒的教友的質問,跟隨洪霆的大羅教中人一個個臉色蒼白,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們的表情自然已將一切事實暴露得清清楚楚,那老者冷笑一聲道:
「好得很,沒想到堂堂熊王以法王之尊的身份,也幹起了這等叛教的勾當!你們就等著刑堂三使來尋上你們吧!」
他此話一出,在場中除了寶玉方面的人等,盡皆色變!洪霆一方面乃是想到了被超然於教主地位的刑堂三使追殺的慘酷後果,另外屬於老者那方面的人,卻忽然想到了這豈不是正將面前這些人向絕路上逼嗎!
……這使得熊王洪霆及其餘人等只剩下了一條路可以走!
……一條讓他們永遠開不了口的絕路!
這個世界上,哪怕是啞巴也能寫會比,只有死人才會永遠開不了口的。
最先發難的,卻是寶玉,他斷喝道:
「圍起來,不要讓一個人走脫!」寶玉手下這些人隨他征戰塞外,斬殺無數,行動間迅捷無比,一個個看似東一個,西一排的雜亂無序,其實卻佔據了絕好的有利位置。焦大一閃身,已到了最先發話那老者身前,輕飄飄一掌就擊在了他的胸膛上,那老者大叫一聲,口中狂噴鮮血飛射出去,接連撞斷了三株樹木,眼見得是不能活了。另外的那些隨同虎王前來的大羅教中人見勢不妙,紛紛四散逃開,但以他們傷疲之身,哪裡還快得過有備而發的弩箭?頓時紛紛若斷線的風箏被射了下來。只是似乎這些弩手的準頭頗差,要害中箭的一個都沒,大多都傷在腿腳等處。
而其中一人輕功極高,哪怕腿上是中了一箭,卻還是歪歪斜斜的飛掠出箭中,看看就要經過洪霆的身邊投入荒林。寶玉厲喝一聲道:
「熊王還不出手?!你就不怕那千刀之刑?」
遭逢劇變的洪霆正處於一種怔忪的失神狀態中,聽得那殘酷無比的千刀之刑心中一凜,下意識的一拳擊出,正中那人肩頭,頓時卡拉卡拉一連串爆豆子也似乎的聲音自那人體內響起,竟是骨骼不住碰撞,碎斷的聲音,此時洪霆才驚覺得自己這一拳竟是用上了十二層勁力,已是將片刻前的這個同教長老視作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深仇大敵一般!
寶玉嘴角露出一抹邪笑,趁機喊道:
「熊王都已下了重手,你等還在猶豫什麼?」
那些還在躊躇著的大羅教中人如夢初醒,紛紛出手,此時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惟恐面前的故人還殘存下一口餘氣來舉發自己,一時間此地竟成了修羅屠場。那胖子游長老長歎一聲,他心中明明知道不妥,怎奈已身陷此等險境,自己遲遲不出手,周圍的那些出手殺了同教中人的同伴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變得凶殘狠厲起來,不由得長歎一聲,袖中鏈子刀輕掠過地上一名掙扎呻吟著的長老的咽喉,血光崩現後,黯然垂首不語。
見虎王一干人等已是死傷殆盡,寶玉才站出來朗聲道:
「其實今日之事諸位也是身不由己,騎虎難下的,若不殺了這些人,難道讓他們將來來殺咱們不成,我與各位同生共死這一夜,也算得上是生死交情了,再加上我對你家聖女甚是心儀,方纔的事情在下自然也是守口如瓶,絕不會洩露半個字出去。」
旁邊有三人見寶玉微微頷首,行上幾步,走至這些已是驚弓之鳥的大羅教中人面前,每人發給五千兩銀票……這些人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也總不能明目張膽的去學街頭上的小賊打家劫舍吧,一時間都拿著這筆突如其來的巨款發呆,不知寶玉囊中賣的什麼藥。只是這一晚上這些人遭際劇變實在太多,一個個行屍走肉的任憑寶玉的安排,而手中死死的捏著那張大額銀票,彷彿昨夜經歷的一切俱是一場惡夢,只有這筆飛來橫財才是真實而唯一值得留戀的東西。
此時天色已明,一群人行出不到數里,便上了大路,早有寶玉的手下雇好了馬車在那處等候。寶玉一行卻是刻意與洪霆,游長老等共處一車中。
車聲磷磷,寶玉還是那略帶微笑的從容模樣,在閉目養神,洪霆面上筋肉不住跳動,一張黑臉上滿是嚴霜,他終於忍耐不住以一種咬牙切齒的方式道:
「這一切早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
看他目中噴火的模樣,連車廂的空氣裡也充斥了一種濃重的火藥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