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的幾天,武成南都沒有派人傳召我私下晉見。他是想給我足夠的時間吧。
而我依舊每日上朝。
是的,我想看到他,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情況下,我唯有站在眾人當中遠遠地看著他。
間中也時常能感覺到他有些複雜的目光朝我這邊掃過,但他是君王,在朝堂之上並不會對我駐目太久。
一連過去了十幾天,這種情況還是一如既往。我不知道武成南何以會這樣耐得住性子,但這卻給了我更多的餘地。
這期間朝堂上倒是有些變化,彈劾明章的折子不知不覺地多了起來。大多都參他剛愎自用,墨守成規,但折子送到武成南哪裡後,這個話題就不了了之,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至於後宮,也傳出喜訊:麗妃有喜了。
我想起武成南見我那日,麗妃說有喜事要告訴武成南,應該就是這件事吧。
聽見這件事,心裡有些複雜的感覺,說不上是什麼。
也許武成南並不急著見我,也有點這件事的原因在裡面麼?
這天,覃易安突然派人送了個帖子來,說是請我去紫京有名的逍遙樓吃飯。
這讓我稍微有點意外。
他以前雖然對我表面上還不錯。但從來沒有專門請我吃過飯。而且那些表面上地也是假地。我不會忘記他和他老子也是想要我小命地人。
不過所謂禮尚往來。他既然請我去。我去去又何妨。
而且他不是哪種閒來沒事請我吃飯地人。突然請我。大概也有點事吧。
總之。我按時到達了逍遙樓。
掌櫃一見我就笑道:「蘭大人到了?覃大人在上面等你呢。」
這掌櫃我是認識的,以前黃何經常帶我來這裡。這家酒樓在紫京算是專為達官貴人們準備的高檔場所,很多官員都來過這裡。
我上樓後,果然看到覃易安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雅間裡等我。看到我來。他微笑著站起來道:「蘭大人到了?快請坐!」
他這人和黃河之流不同,就算是熱情起來也不會讓人覺得很突兀很假。
其實在科舉制度推行之前,我和他之間的交道不算深,他一向也是個不愛拔尖出風頭的人,做事謹慎,說話不多。所以我一直都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個怎樣地人。
而這次推行科舉制度,我們之間的交道倒是不少,但也僅限於公事。所以除了覺得他突然變得很有魄力外,對他其它的方面還是不太瞭解。
這會我也不謙虛,坐下來呵呵一笑道:「能得到覃大人的相請,下官真是受寵若驚啊。」
嘴上說是這麼說,我的樣子也一點也沒有受寵若驚,反正大家都說客氣話罷了。
他也客氣道:「哪裡哪裡,我早就應該請蘭大人了。」
我故意道:「哦。為什麼是應該?」
他誠懇地道:「一則是欽佩蘭大人的才華,得知科舉制度是蘭大人所呈,我覃某十分欽佩。當世只怕再無人有此等才華了。」
我忍不住一陣汗顏,科舉制度只是借鑒前人地智慧而已,哪裡受得了這樣的高帽子?
覃易安繼續道:「這二則嘛,也算是賠罪。」
他這樣說我倒有些奇怪了:「賠罪?敢問大人,此話怎講?」
他搖搖頭,歎息一聲:「說出來還望蘭大人不要見怪。其實之前家父和我一直對你懷有偏見,認為你蠱惑君王,敗壞國風,所以也曾……暗地派人對付你。」
這種事情他居然這樣坦蕩地說了出來。這讓我十分意外。
他這一說,我倒是不知道該說怎麼應對了,只是故作驚訝地道:「有這等事「」
他臉上顯露出慚愧的樣子道:「慚愧慚愧,覃某在朝為官,免不了也有表裡不一的時候,還望蘭大人多多包涵。」
其實,朝廷的官員,有幾個是表裡如一的啊?能這樣誠實的承認,那就是很難得的事了。
想到這裡。我對他有了些好感:「覃大人既如此說,該慚愧的是下官。」
他舉杯道:「這樣吧,我就自罰三杯當作謝罪,如何?」
我見他說得誠懇,便道:「好,那下官就承情了。」
朝廷多地是人想對付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原本我對這種事情也無所謂。何況他權高位重,又是武成南的舅舅。既然肯這樣賠罪。我也沒打算跟他計較了。
他十分豪爽地接連喝了三杯。
然後我們兩個就科舉制度方面的事情又作了一番交流,兩人在這方面倒也談得十分投機。
最後他在許多實踐問題上地困難。也在跟我的交流當中得到了解決,他免不了又是一番讚賞:「蘭大人果然是少年天才啊。」
明明不是自己的本事,卻一再的被別人誇獎,我是真的受不了:「覃大人,快別這樣,你老這樣說,我以後可就不敢跟你說話了。」
「好,蘭大人謙虛,我也就不多說了。」說到這裡,他有慚愧起來:「幸好當初沒有傷害到蘭大人,那樣的話覃某當真要慚愧至死。」
我大度地搖搖手「此事既然已過,便不必再提了。」
他卻似乎十分感概地歎道:「人人都說蘭大人蠱惑君上……我卻認為依大人的才華,根本不需要王上的提拔,自也能夠出人頭地。所以世人對待蘭大人,實在是有失公道了。」
雖然奸臣的路是我自己選地,所謂那些不公平的名聲,也是我早就有思想準備的,但此刻覃易安為我說了這句公道話,我心裡還是難免感概:「下官原本也不懼世人的言論,但覃大人能夠如此看待下官,下官理當感謝大人。來,這回輪到我敬你一杯!」
覃易安欣然舉杯,一杯飲盡之後,又感歎道:「其實朝中很多腐朽不化之輩,雖身居高位卻無創見,一味墨守成規。這等人反而能夠得到眾人的認可,像蘭大人這樣的人才卻讓人……實在是可歎啊可歎。」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讓我很快就聯想起朝中頻頻出現的彈劾明章地折子。
彈劾當朝丞相,背後如果沒有有力的力量支持,只怕一般人都不敢貿然做這種事吧?
所以我試探道:「覃大人莫非覺得當今明相大人也有些迂腐?」
「何止迂腐。覃某覺得明相大人年事已高,處理國力已經不太適宜,不如回鄉休息地好。」他直接就這樣承認了,然後又微笑著反問道:「蘭大人認為呢?」
想到明章讓我和武成南陷入如此局面,我心中不由又起了恨意,面上卻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覃大人。真是所見略同啊。」
覃易安「欣然又乾了一杯:「為我們的所見略同乾一杯!」
「干!」
覃易安放下酒杯,又單刀直入地道,「其實關於明相的事。我和朝中幾位同仁都上過奏折給網上,只可惜終歸力量薄弱,不足於讓網上重視這件事。不知蘭大人可願助本官一臂之力?」
果然如此。從他說起明章一事,我就大概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了。
說什麼愛才,道什麼賠罪,不管那些話是真是假,但這從一刻開始,我已經知道,他此番最大地目的便是要同我結盟。共同對付明章。
但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此舉卻正合我意,我如何會不同意,於是我毫不猶豫道:「大人既已開口,下官豈有不從之理!」
明章啊明章,這逍遙樓一個飯局,只怕你從此就相位不保了。
這幾日我和覃易安頻頻密會,之後的一天,我就秘密把一個人從龍吟提了出來。
我們見面的地方是一個隱密地所在。這裡既沒有龍吟地人,也沒有我任何人知道。
龍吟雖然由我執掌,但說到底還是武成南的人,如果讓龍吟地人知道,總有一天也會讓武成南知道我要對付明章,又如何能讓他知道?
在這裡,我跟這個從龍吟提出來地人作了一次秘密的談話:「小德子,還記得我嗎?」
他跪下道:「大人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小人怎敢不記得大人?」
「記得最後。本官這次找你。便是有一件事要你去辦。不知你可願意?「
「大人所命,無有不從!「
「可是。這件事事關重大,一旦洩露,便是天大地死罪,你可害怕?「
「奴才的命原本便是大人給的,就算死又何妨?「
好,我要你做的事就是……
我壓低聲音說了一番話,小德子的臉色變得蒼白。
我冷冷道:「怎麼,果然還是不敢麼?」
他搖搖頭:「奴才的命原本也不算什麼,只是這是欺君之罪,一旦洩露便要株連九族……」
我聞言一笑:「原來你擔心家人的性命麼?放心,在你做這件事之前,我便會派人你家人送往鈞國安頓好,到時候就算事發,也奈何不了他們。「
小德子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謝大人,如此奴才便沒有顧慮了。事情過後,奴才自當自縊身死,為大人保密!」
我搖頭:「不,此事一了,如果沒有敗落的話,我偏也送你到鈞國去和家人團聚。」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人不怕小人洩密嗎?」
我笑道:「你是聰明人,洩密對你有什麼好處?」
「大人對小德子地恩德,小德子在這裡先謝過了!」他在地上重重又磕了好幾個頭:「大人只管放心,這件事,小德子無論如何會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