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龍泉殿不久,武成南也來了。
在我看到他的那一剎那間,他的眉頭是皺起的,但在見到我之後,他就若無其事地微笑了起來。
但那瞬間的變化卻瞞不住我。我迎上去,有些擔心:「今日朝上可有什麼重要事情?」
「沒有。」
「騙人。」
他豎起一根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啊,原來笨蛋也有聰明的時候,看來是瞞不住你的。」
我被他親暱的一點,就有點嬌羞的女兒態流露,握住了他的手指,但仍然契而不捨的追問:「到底什麼事?」
他輕描淡寫地道:「還不是一幫老臣,又在嘮叨我們的事。」
「哦?「
「不用擔心。他們說著說著,等以後習慣了就不會再說了。」
只是這件事麼?我有些意外。
我有些不太相信。關於我們地事。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而且壓力最大地一段時間都過去了。這件事應該不至於讓他皺眉地。
我還想說什麼。他卻拉住了我。認真地看著我地臉:「嗯。說說你自己。可習慣麼?」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所知為何。不由聯想多多。臉色微微一紅:「還好吧。」
「那就好。」他也不顧周圍地宮人。很自然地攬過我:「看到你真好。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王上。」我害羞地輕輕退開他。心中卻不由得有絲絲地甜意。
這時宮人已經準備好了膳食,我們便坐下來一起用膳。
我們面對面坐著,看著對方吃飯,感覺真的很溫暖。
他夾了菜給我,取笑道:「多吃點。別老傻乎乎地發呆。」
我笑瞥了他一眼:「王上,你也別老是給我夾菜,傳出去多不好聽。」
他不以為然地笑笑:「我喜歡。」
我心中又忍不住甜蜜起來,原來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這麼容易天甜蜜。
不過甜蜜歸甜蜜,正經事我還是記得的。我向他提起了小德子的事,告訴他我想要這個人,他自然同意了。
就知道他會同意的。
用膳之後,我笑著向他告辭:「我先回去了。」
武成南似乎十分十分地意外。他抬眼看著我:「你——要回去?」
我也有些意外,我要回去不是很正常的事麼?他為什麼這麼意外?
難道他還想留我多住幾日麼?但依照我們的身份,始終還是應該收斂些好吧?
他用力握這我的手,定定地望著我的眼睛,鄭重道:「蘭蘭。本王要你以後都住在這裡,我希望每天一下朝都能夠看到你。」
他……居然是這樣想的麼?
每日都可以在一起,互相廝守……何嘗不是我的願望。
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大酉的國君,好男色已是名聲不良,還留我在宮中長住,這成何體統?
更何況,我也不想就這樣住在這裡。我希望自己可以做個有用的人,而不是困在後宮這塊狹窄地小世界,整日作些勾心鬥角的無聊之事。
所以我輕輕掙脫手:「王上。我不想整天困在這裡……那樣。我會很不自在。」
他似乎有些失望,似乎又有些瞭然,手指慢慢滑落,如同心間有什麼東西也一起跟著沉落了:「……是麼?」
我感覺到了那種沉落,急切地反握住他的手:「成南,我……」
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名諱,周圍聽見的宮人不由得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生怕有什麼怪罪遷怒地事情發生。
然而正因為這樣,武成南的神情卻突然明朗了起來。我感覺那不知名的沉落的東西似乎又回來了。
他看了我好一會,終於對我笑了一笑:「不必說了。我明白。」
希望他是真的明白我。
我回到府中後,第一件事就是召見龍吟的人,我要知道今天早朝時候發生的事情。我始終不能將武成南皺著眉頭的樣子忽視掉,我知道一定有一些棘手的事情發生了。
如今龍吟的人手多了。暗探這部分地工作也做得很好。很快我就得到了想要地答案。
果然,關於早朝的情形。武成南只對我說了一小部分。
今朝的確有一干老臣激烈地上奏讓武成南將我驅逐。但這件舊事突然重提的原因是南方開始流行瘟疫。
而通常一有瘟疫流行,民間一般都會認為:這是因為君王犯下了大罪過,所以國家就要遭到上天的懲罰。
而武成南平日做事沉穩,唯一可以公開挑剔的過錯就是專寵於我這個男寵。
大酉真是沒有一刻安寧地時候,**剛剛平息,現在又來天災。
難怪武成南會皺眉。
這件事真的很棘手。
只是瘟疫這個東西實在太可怕,所以一旦流行起來,難免人心惶惶。何況現在還是古代,是個比較迷信,醫術相對落後的時代。
當然,我是大夫,我不會迷信,什麼上天的懲罰,其實大戰過後多瘟疫,並非是件偶然的事。雖然對這種事的解釋大多是迷信的說法,但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死人太多,屍體無從收拾,由此滋生出許多不知名的細菌,病毒,所以很容易引發瘟疫。
我再次進宮時,武成南正在埋頭批閱奏折,沒有注意到我。我對周圍的宮人作了個噤聲地手勢,輕輕走了過去。
他以為是阿盧:「阿盧,上茶。」
我結過宮人手中地茶,輕手輕腳放在他前面。他端起來喝了一口,眉頭又開始緊緊皺起,然後他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大概很是頭痛吧。
看著他這樣子,我十分心疼,將兩手輕輕搭上他地太陽穴,慢慢揉著。
他嗯了兩聲:「阿盧今天的手勢好了許多。」
阿盧連忙答道:「王上,不是奴才,是,是……」
武成南聽見阿盧地聲音從前面傳來,這才反應過來。抬頭見是我,眉目舒展開來:「蘭……你來了?」
我手上不停:「嗯,讓微臣給你好好揉揉。」
我進宮來是想自請為南方瘟疫地區的欽差,這一去只怕又有好久見不著了,所以今天就讓他好好享受一會吧。
他閉上眼睛。乾脆全心全意地享受起來。
過了好一會,我的手都有些酸麻了,他大概也知道我累了,拿下我的手拉我坐下:「好了,沒事了。」
我坐在他跟前,一眼隨意的掃過去,看見他評閱的正是瘟疫不斷擴展的奏折,便開門見山地道:「王上可是為瘟疫的事而煩惱?」
「沒事,本王自然有辦法處理的,你不用擔心。」
我正色倒:「王上。可有派人去南方控制瘟疫?」
他點點頭:「我準備在太醫院派兩個人去。你和他們都有過接觸,你覺得誰最適合?」
我笑了,指著自己地鼻子:「我最適合。」
「你?「
「王上莫要忘記了,我也曾經是大夫。「
他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打算,立刻打斷我的話:「不行。太醫院那麼多人,不少你一個。」
「王上。我和太醫們的醫術範疇有所不同,如果你派太醫院一人與我同去,一定更有把握控制瘟疫!「
「我不會讓你去冒險。」
我湊近了些,看著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其實誰也不敢保證沒有事,但我想幫他分擔難題。
他仍然搖頭:「不用再說了,本王絕不會同意。」
「我……」
他抬起手指,放在我地唇上,頭也跟著靠了過來。然後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十分具有威脅性的話:「再說的話。本王就在這裡親你。」
該死的,明明知道人家不習慣在宮人面前和他太親熱!
只不過。看起來他真的不打算讓我去,怎麼辦?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久未上朝的我也站在了大殿外面等候。
一時間,不屑的,鄙視的,漠然的……許許多多地眼光都集中在了我地身上。
他們大概沒有想到,處於風口浪尖的我居然還敢來上朝。
不僅僅他們想不到,就連武成南也沒有想到。所以當他從高高地黃金寶座上看到我站在眾人的隊列中時,眼裡仍然有著一絲微微的變化。
但僅僅只是一絲而已,畢竟這裡是朝堂。
今日所議最重要的大事就是如何控制南方的瘟疫。
大臣們和武成南昨日想地差不多,也認為應該從太醫院派出人去醫治控制瘟疫。但最後在讓誰作為同去主事的欽差大臣這件事上,一時卻為難了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好人選。
瘟疫在這個時候無疑等同於絕症,任何派去監督的人都有可能被傳染上,從而喪命,所議有些人是不適合去,有些人卻是不願意去。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站了出列:「王上,微臣願往!」
在這一瞬間,朝堂上所有的目光又停留在了我身上。
驚訝的,不解的,意外的……所有的目光。
武成南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口氣裡帶著一絲責備:「蘭卿,你不適合。」
我抬頭,對著他的目光:「請問王上,微臣為何不適合?」
「……」他盯著我,大概沒想到我居然會當眾跟他抬槓。
我不顧他地目光,繼續道:「微臣曾經身為大夫,對瘟疫瞭解甚多,又身無其他重任,離京也方便。所以微臣認為自己比別人更加適合。」
聽我這一說,許多大臣都點了點頭。
就算我是男寵又如何,這個時候可是關乎千萬人命地事,只要我有醫術就行了。再說難得我肯不怕死的前去,也解決了朝廷地難題。
而且,如果我真的不小染了瘟疫死了,那也時間大快人心的事。
所議,無論從那個方面來說,我相信,大臣們都會認為我是最適合的人選。
果然,明章第一個站出來道:「王上,蘭尹所言甚是,瘟疫之事不可耽誤,請王上下旨讓他去吧。」
明章既然站了出來,立刻就有許多人也站了出來——無論想我死的,還是怕輪到自己頭上的,今天都難得十分統一地道:「明相大人說的甚是。」
我看著武成南的臉色幾乎轉成了黑色。
這是他第一次在眾臣面前如此明顯地流露出情緒。
我知道他很生氣。
但我要的就是這種讓他騎虎難下的局面,要的就是逼他同意。
他緊緊地盯著我,眼神裡有生氣,有惱怒……還有很多很多,我卻無所畏懼的對著他的眼神。
我要讓他明白,這次我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去的。
他終於開口了,語速出奇的慢,出奇的惱怒:「好,本王就依你所奏。」
他說完這句話,就站起身來,一甩袖子:「退朝!」
他是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