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仗已經轟一聲炸開,淑媛用雙手摀住耳朵,大聲地和娜若說話。wWw.b111.net娜若不怕炮仗的聲音,手裡拿著香不停揮舞,那香在空中都變成一條線了。
炮仗還沒放完,遠處砰地一聲,有煙花上了天,在空中蓬一下爆開,一朵美麗的牡丹花在空中顯現。娜蘭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煙花,眼睛猛地睜大,情急之下嘴裡說出的竟是青唐話。
剛說了兩句娜蘭就反應過來,已經變成大雍的話,用手指著煙花對淑媛道:「這麼漂亮,哪裡能買到,我們也去買來放,比這個只會響的炮好看多了。」這個,淑媛也不知道,她伸手抓一下王璩的手:「王姨,這樣的煙花在哪裡能買到?」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在淑媛眼裡,王璩已經是萬能的了。看見王璩皺眉搖頭,娜若已經往外面跑:「我去街上找找就好了,再不然,去那家放煙花的地方,敲開門問他們買一些。」見娜若急匆匆要走,王璩急忙叫住她:「這大過年的,你這樣跑去人家還當是強盜呢,等明兒知縣來的時候問他好了。」
話音剛落,又是砰的一聲,又有煙花上天了,這煙花卻不是方纔那家放的,離的很近,就在驛館裡面。王璩還沒反應過來,淑媛卻已經往那個方向沖:「這一定是邵叔放的,我去找邵叔要一些。」邵叔?怎麼才這麼幾天,淑媛就對邵思翰這麼親熱了?
小孩子腳程快,淑媛已經拽著邵思翰走了過來,邵思翰手裡還抱著一些煙花,看見王璩,他停下腳步:「郡主好。」王璩臉上又掛上那種和平常一樣的笑:「邵主簿好。」
平日他們之間壁壘分明,連今晚的年夜飯也是分開吃的,邵思翰低頭,看著手裡的那些煙花:「都是我沒事才去買的,方才閒的無聊,放了一個,不想驚動了郡主。」
王璩後退一步,往裡面走去:「淑媛想放煙花,就請邵主簿陪她放一會,我先回去了。」淑媛已經把煙花放在地上,正在回頭叫娜若來點火,看見王璩要往裡面去,緊走幾步上前牽住她的手:「王姨,我們一起放吧,我還從來沒放過煙花呢。」
王璩本要開口說出的拒絕在看見淑媛眼裡的祈求後不見了,微微點一點頭。淑媛已經快樂地跑開,自顧自去看娜若放煙花。煙花飛上了天,淑媛和娜若她們幾個都發出笑聲,王璩也不由自主抬頭去看煙花,七彩的星星在空中散開,形成一個福字,接著就散去。
很快第二朵煙花又飛了上去,這次是一隻喜鵲,淑媛她們的笑聲不絕於耳,連在外面的侍衛也驚動了,紛紛進來指指點點。一朵笑容浮現在王璩嘴角,安靜甜美,全身的冰冷都被這朵笑容融化,本看著煙花的邵思翰的眼被這朵笑容吸引了過去。
煙花之下,她真的很美,這種美不是邵思翰曾見過的大雍世家女子用端莊笑容、優雅禮儀和完美容貌顯出來的,而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帶有極致生命力的美,或者她的所作所為不為世人所容,但只要能讓自己心安理得,這不就夠了。
王璩曾說過的話又在邵思翰耳邊響起,自在隨心,只要不虧欠了自己的心這就夠了,至於別人的議論、別人的謾罵都隨它去。wWw.b111.net最後一朵煙花放完,娜若發出遺憾的聲音,這聲音也驚醒了王璩,她抬頭,對上的是邵思翰的眼。
那種冰冷又開始漫上王璩的身體,她臉上的笑和平時再次沒有二致。邵思翰輕輕歎了一聲,王璩的下巴已經收緊:「多謝邵主簿的煙花,夜深了,還請邵主簿回去歇息。」邵思翰該按常規退下,可方才才一起賞過那麼美的煙花,怎麼能再回去面對一個人的房間?
邵思翰已經開口道:「今日是年三十,大雍有守歲舊例,下官和郡主都遠離家鄉,不如就在這驛館內一起守歲,不知可否。」王璩的大膽都到了嘴邊,意猶未盡的淑媛已經拉住她的手:「好啊好啊,邵叔和我們一起守歲,人多才熱鬧。」
淑媛的要求王璩一直難以拒絕,聽了這話只是眉頭微微一皺,還有侍女,還有淑媛,驛館裡本就只有他們幾個,放他回去一個人未免有些不近情理,況且他一人過年也有部分緣由是因的自己。王璩牽起淑媛的手往裡走,既沒拒絕,邵思翰就跟了進去。
嶺南雖比京城暖和,夜裡也點了火盆,娜若像平時一樣把芋頭這些埋在灰下,一走進去就聞見一股香味。淑媛已經跑到火盆前伸手烤著火,嘴裡嚷著好香。
扒出灰下的芋頭,剝好皮沾了鹽,酒已經溫熱,芋頭用來下酒是最好不過的。娜蘭又找出一把肉乾來,在火上烤了用刀切一下,也一起放在那裡。
淑媛不喝酒,只是在旁邊剝芋頭吃,不時往王璩嘴裡塞一半芋頭。酒入口綿長醇厚,王璩只飲了一杯就覺得有些微醺,如果不考慮對面坐著的邵思翰,這是多麼完美的一個過年,有煙花看,有人陪伴,還可以圍爐飲酒消殘歲。
兩人沒有說話,除了淑媛偶爾和娜蘭她們問答,屋裡就只有炭在火裡爆開的聲音。淑媛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孩子家哪能熬的住,王璩叫過娜蘭,示意她把淑媛抱下去。
回頭和邵思翰的眼又對上,王璩的眉微微一挑,接著就道:「還沒問過邵主簿,家裡的孩子也該有淑媛這麼大了。」邵思翰正端起杯中的酒,聽了這話那杯停了一下才平淡開口:「下官沒有家。」沒有家?王璩又斟了一杯:「邵主簿又在騙人,邵主簿的衣著教養,包括那日在城門前說的話,豈是那種一般人家的孩子所能有的見識?」
這樣的世家子,怎麼會沒有家呢,而且這個家還非常大。邵思翰飲了一口酒才道:「郡主說對了一半。下官從小就被家人攆了出來,自然是沒有家的。」
被攆了出來,常有世家子弟因為種種原因被家族除名,但邵思翰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闖禍的子弟,王璩哦了一聲就道:「邵主簿現在年輕有為,回去自然是遲早的事。」袖子輕輕一帶,那杯殘酒已經潑了出來,邵思翰如同說給自己聽:「回不去了,早在被逐出那日就回不去了。」
這樣的歎息王璩也曾有過,看著邵思翰臉上的惆悵,王璩沒有再問,被逐出家族,不外就是掩蓋家族裡不為人知的那些齷齪,當日王璩如此,那麼邵思翰所在的家族只怕也不會少了這些事。
也許是憋的太久,或者是方纔的那口酒讓邵思翰有了想傾訴的願望:「我的父親,本是定安侯的長兄,只是貪花好色,又無才學,爵位方才旁落。我的生母……」邵思翰微微頓住,看面前的王璩並沒有任何異議才繼續往下說:「她原本是房裡服侍的,僥倖得了寵,有了我,那時嫡母多病,她就常在父親身邊。後來嫡母去世,」
定安侯府當年把爵位直接給了第三個兒子,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立幼而不立長,也有人背後議論過,但也僅是背後議論。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現任定安侯,都遠遠比那個當年的嫡長子要強很多。王璩想起當年別人議論過的舊事,猛然想到定安侯府發生的另外一件事,那事總有二十年了,定安侯府的長媳去世,娘家以妾氣死了正妻為由,迫使定安侯府逐出了那對母子。
王璩當年知道這些事的時候,還歎息了一番,世家子女們,看起來風光無限,卻是隨時可以做犧牲的,而被犧牲了也要無怨尤,不然就是不孝。
原來當年那個被逐出的孩子就是面前的邵主簿,同樣被家族放逐,他卻一心維護家族,而自己卻要讓家族覆滅,原來如此。難怪他會比別人更看不慣自己。
王璩看著已經停口的邵思翰:「當年你既被攆出侯府,這麼些年也該吃了些苦,那你可曾怨過?」可曾怨過,想起第一次看見王璩,她遠嫁出京,前去送行的八姐也曾問過自己,可曾埋怨。邵思翰輕聲一歎:「下官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困,不知道是該先吃飯還是該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