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壽並不是多麼聰明的人。可是,尚可喜說的那麼T本用不著怎麼費腦筋。
其實,對於小北荒的贊助,他還是十分心動的。一個偏遠的蠻荒之地建立起來的勢力,居然能跟後金抗衡,而且還接連讓後金損失了數員大將,更是讓皇太極這麼一個人傑屢屢吃癟,這絕對不可能只是憑著什麼吃苦耐勞就夠的。他相信,小北荒絕對拿出得足夠讓他心動的糧餉。可是,拿了之後會怎麼樣呢?對方會只是這麼干做事不求回報嗎?
祖大壽在遼東多年,祖氏一門也是遼東有數的大地主家族,自然深深地明白糧餉對軍隊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朝廷根本撥不出足夠的餉銀糧草之後,誰能拿得出讓士兵們滿足的糧餉,誰就會在軍隊中有著更大的話語權。他祖大壽憑什麼能在遼東屹立如此之久,讓所有人都對他忌憚三分?除了能打敢打,就是因為他能籌集到糧食讓士兵們吃上飯。可是,光是糧食就已經耗去了他的許多精力,再加上要隨時防備著後金可能的軍事行動,他根本沒力氣,沒地方,也沒什麼精力去為自己的士兵找餉銀。現在,遼東已經分成了幾股勢力,但真正有實力的,也就是他祖大壽一系,還有就是他外甥吳三桂這個遼東總兵官所統領的山海關鐵騎。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們這兩股最有勢力的遼東兵系之中,士兵們頂多就是能每天吃個六七分飽,卻沒有餉銀拿,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可能有幾個賞錢。至於其他軍隊,士兵們的待遇只會更低。而小北荒既然能一下子把整個東江軍幾乎都收買了過去,讓在東江鎮經營多年的黃龍連個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黯然離開,這表明他們手裡絕對有錢,而且還不少。這麼一群人,他哪裡敢讓自己的士兵們與其接觸?沒錯,以他祖大壽戰功,雖然官位不是最高,但在遼東的威望卻絕對不做第二人想,可是,相比起一直吃不飽的肚子的需要,還有養活家小的花費,他實在是沒什麼信心能在金銀糧餉面前繼續拉攏住人心。
所以,他只有拒絕尚可喜的建議。……軍隊,是他立足遼東的根本,沒有軍隊,他祖大壽的威名再盛,也不會被人放在眼裡。所以,他必須牢牢地把軍隊握在自己手裡,絕對不能讓別人插手。哪怕是對方拿出了他一直需要的東西也不行。而除了這些,尚可喜所說的大明前途堪虞的事兒,他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這個朝廷,早就讓他失望透了。
小北荒,渡海城!
執政府大院!
「吳三桂也不幹?」
「沒錯。」尚可喜伸手在面前的盤子裡拈出顆葡萄扔進嘴裡,嚼了兩口,又把葡萄皮吐到了另一個盤子裡,接著又拈起一顆大的,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早就說了。那幫人別看是武將,長得五大三粗,可心眼兒卻比女人都精細。不可能上咱們的當的。可您還非要我去……」
「不試試怎麼知道?再說了,這都是他們自己想歪了。我可是誠心誠意地想幫他們一把,讓他們把籌糧籌錢的心思省下來,好一心一意地對付韃子。」楚鍾南歎氣說道。
「現在這世道,誰還會相信有您這麼好心的人啊?」尚可喜笑了笑,他才不相信楚鍾南真的是這麼想的。眼前這傢伙,說的蠻實誠,可祖大壽和吳三桂那幫人真要敢收了他的好處,到時候還指不定怎麼死呢。
「就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楚鍾南一臉贊同地哀歎。
「……」尚可喜沒說話。又撿了幾顆葡萄牙扔嘴裡。這時候地葡萄酸酸地。又冰鎮過。特解暑。
「關寧軍地那些將領怎麼看你走地這一趟?」楚鍾南又問道。
「當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了!人家大夥兒都知道我沒安好心。山海關有幾個傢伙還想拿我祭旗呢。」尚可喜嚼著葡萄。語音含糊地說道。
「祭旗?他們敢?」楚鍾南冷笑。如果是祖大壽那種有著跟皇太極在大凌城血戰三個月戰績地將領。他倒還能相信對方地魄力。可吳三桂和他山海關、寧遠一帶地那些傢伙又算老幾?當初大凌城一役。除祖大壽在城中血戰三月。彈盡糧絕。最後不得不靠詐降皇太極脫身之外。吳三桂地老子吳襄。還有其他被派去支援大凌城地遼東將領。無不是被八旗軍打得落荒而逃。吳三桂能在之後被朝廷提擢為遼東總兵。不外乎就是因為他當時保存了實力。而正常地歷史上。這位據說手裡掌握著大明最後精銳地總兵大人。就壓根兒沒跟八旗軍打過一場像樣地仗。就算是日後當了平西王。欺負康熙年紀小。發動「三藩之亂」地時候。這個大漢奸也沒能打得過康熙啟用地綠營兵。……還想拿尚可喜祭旗?就憑他那份兒膽量?
「嘿嘿。也不知道到底敢不敢。反正跳腳地那幾個傢伙裝地還是蠻像地。」尚可喜笑道。
「哼,他要是敢拿你祭旗,我就派人到北京把他老子吳襄宰了,再把大炮直接拉到山海關下轟他娘的。媽的,不敢跟韃子碰,就敢拿我楚鍾南的人撒野。這筆帳老子給他記著!」楚鍾南冷冷說道。
「呵呵,記不記的……就算是要報仇,還用得著您出手?那我老尚還有啥面皮?您說是不是?」尚可喜笑著,心裡卻頗有一絲小感動。不說別的,楚鍾南對小北荒的人倒真的沒的說。不過,他並活道,在正常的歷史上,他跟吳三桂其實還是難兄難弟,並列齊名的大漢奸。只是他只叛了一次,「三藩之亂」時卻是被兒子尚之信裹脅的,而吳三桂卻接連叛變了兩次,屬於真正的白眼狼。
「你想自己報仇也隨便。」楚鍾南笑了笑,又接著說道:「這些日子走東走西的,辛苦了。趕緊去休息休息吧!」
「不急不急,沒啥辛苦的。只是,那個……」尚可喜欲言又止。
「幹嘛?吞吞吐吐的?」楚鍾南問道。
「嘿嘿,就是問件事兒。這個……收買東江鎮,您不是批了一百萬兩嗎?可咱們就算加上整頓全軍,再提供兵
什麼的,也只用了七十八萬兩……嘿嘿,」尚可喜不)了笑:「大人,您知道,最近咱們小北荒的物價有點兒漲的厲害。我幫著您省了這二十多萬兩銀子,您看能不能……啊?」
「啊什麼?」楚鍾南裝傻道。
「就是那個意思!」尚可喜又道。
「什麼意思啊?」
「唉呀。」尚可喜大急,也豁出去了:「就是錢啊。我幫著您省了二十多萬兩,您是不是得意思意思?」
「哦——」楚鍾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說你,有話就直接說嘛,還啊啊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舌頭有毛病呢!」
「我……」誰舌頭有毛病了?還不是你故意裝傻充愣?尚可喜暗暗撇了撇嘴,一雙眼睛卻是巴巴地瞅著楚鍾南。一下子省下二十多萬兩,這怎麼著也得……呵呵,看來自己要發筆小財了。尚可喜心裡這個美。他小的時候,家裡是經商的,還算有點兒錢,可後來後金興起,先破遼東,再佔遼西,家業也就敗了。沒奈何,跟著老爹尚學禮就投了毛文龍。可東江軍也窮啊,毛文龍臨死前連兵器都沒能給全軍備齊。最有錢的時候,也只是剛剛成立東江軍鎮的時候朝廷撥下了十萬兩銀子那一會兒。就那,也還被兵部剋扣了小一半兒。所以,儘管之後他做到了一島主將的位子,手裡卻始終沒什麼錢,更加沒法跟孔有德和耿仲明那些傢伙比。因為孔有德一幫人在登萊一帶叛亂的時候,搶了不少好東西,雖說後來被官兵打敗了,但這些好東西卻還是留下了不少。所以,人家現在雖然只是小有家產,卻是比他有錢的多了。
「這一趟你確實是勞苦功高。不錯,應該賞!……」楚鍾南笑咪咪地點了點頭,朝外面叫了一聲:「王祿兒!」
「大人!」楚鍾南的辦公室已經採用了套間結構,正在外間辦公的王祿兒聽到叫聲,立刻走了進來。
「通知一下,這個月尚將軍的薪水加……」楚鍾南想了一下,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尚可喜看著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卻又被他接下來的話把快樂的心情直接砸進了谷底:「……二十兩銀子!」
「二,二十兩?」王祿兒看了一眼呆呆的尚可喜,頗感奇怪,二十兩銀子也值當的親自來找楚鍾南?這爺們兒最近去藝妓館喝花酒了,還是被家裡的婆娘管得太嚴,連零花錢都不夠了?看著也不像啊。難道……
在王祿兒可憐兼鄙視的目光中,尚可喜懷著滿腔的悲憤回了家。雖然在幾天之後他接到了來自軍委的獎勵五千兩,但這個「仇」他卻是記下了。而在獎勵發下來之前,他還在家裡埋怨楚鍾南小氣的時候,渡海城卻又接待了一位客人。
這個人名叫酒進忠勝!日本人!
……
酒井忠勝是日本若狹國小藩主,也是是德川幕府的「老中」。這是一個官職,是德川幕府所設置的征夷大將軍直屬的官員,負責統領全國政務;在幕府最高官員「大老」未設置的場合上,老中是幕府的最高官職。老中定員四至五名,採取月番制,輪番管理不同事務,原則上在二萬五千石領地以上的譜代大名之中選任。而現在,身為江戶最有權勢的幾名大人物之一的酒井忠勝卻不得不離開日本,來到了小北荒。
「小-北-荒!」
渡海城驛館,酒井忠勝捏著酒杯,喝著外貿局特供的清酒,嘴裡不住地生硬地用漢語說著三個字。他是被外貿局的人直接送到驛館的。楚鍾南暫時沒有接見他。雖然這讓他有些不滿,可暫時的清閒倒也可以讓他好好的整理一下思路,考慮著怎麼跟對方進行談判。
酒井忠勝是為了天花來的。那種可怕的傳染疾病,已經讓日本狼狽不堪。江戶和許多邦國幾乎天天都在死人,而這種疾病正以可怕的速度向著全國蔓延。許多大名已經開始不顧幕府的嚴令,開始派兵有組織地屠殺患病者,然後焚燒屍體。而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做法也讓那些被懷疑感染了天花的日本平民開始了反抗。可以說,天花甚至已經開始動搖德川幕府的統治。
本來,這些事情是跟小北荒無關的。事實上,從江戶一帶開始流行天花,到如今差不多有大半個日本都傳染了這種要命的疾病,小北荒這個日本如今最大的硫磺買家反而是受害者。據酒井忠勝所知,小北荒也有許多人感染了從日本傳過來的天花。而這些人,如今大多都被送上了前線。小北荒也為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以至於小北荒內部有人對日本大為不滿,認為是德川幕府無能,不能及時發現和監控才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情。而這種情緒不僅在小北荒,在還沒有怎麼受害的朝鮮人那裡也有著非常大的反映。酒井忠勝甚至還從小北荒外貿局的那些人口中得知,小北荒的最高執政官楚鍾南對他們幕府極為不滿,認為是幕府的失職才會導致如今的悲劇。
可是,就算明知道自己可能會拿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酒井忠勝也必須放下自己幕府老中的身份,乖乖的來小北荒這個在日本也依然被稱為「蠻荒之地」的地方。因為,酒井忠勝得到消息,小北荒的醫生從古籍裡找到了遏制天花的方法,並且已經到得了一定的效果。成這對正飽受天花之害卻毫無辦法的日本來說,無疑是一大福音。要知道,現任幕府將軍的德川家光的長子德川家綱也已經感染了天花,現在正被關在江戶附近的神社之中……日本已經等不起,也耗不起了。如果不能趕緊地拿到那個方法,整個日本可能就會在天花地肆虐之下亡國!就算人不會死絕,德川幕府肯定也會被嚴重削弱,進而被那些強大的大名威脅到統治權。
畢竟,這一次的天花是在江戶開始流行開來的,全國各個勢力之中,受災最重的也是德川家族。可以說,如果不是現在依然肆虐的天花,那些強藩說不定已經動手了。
「唉,為什麼日本如此多災多難?家康將軍好不容易才讓國家穩定了幾十年,如今難道又要亂了嗎?」酒井忠勝忍不住哀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