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壽不是明末清初時代的主角。但誰也不能否認,祖大壽這個名字在遼東,甚至在這個時代所代表的力量。
祖大壽,字復宇,遼東人,最早是熊廷弼的部將,後來孫承宗主事,任佐參將。袁崇煥威震遼東之時,帳下有滿桂、祖大壽、趙率教、何可綱四猛,祖大壽任前鋒總兵,掛征遼前鋒將軍印,名震一時。但是,生於明末清初,又是處在抗清的第一線,祖大壽的一生注定了血淚縱橫。
祖大壽曾在寧錦大戰,北京保衛戰中都立下了汗馬功勞,又回師收復關內各地。據守大凌河,使得皇太極傾國之兵在數月之內不能前進一步。他經歷了朝廷多次換帥,也曾經並眼看到主帥袁祟煥在自己面前被祟禎捉拿下獄,一怒之下,他與何可綱等人帶兵退出了北京保衛戰,「毀山海關出,遠近大震」。但是,袁祟煥在獄中的一紙書集又把他招了回來,祖大壽的母親和老上級孫承宗都勸他奮勇殺敵以贖出袁督師。在遼東將領之中,他是營袁祟煥最有力的一員,曾請求削職為民,以自己的官階贈蔭換取袁督師的性命,但是,袁祟煥最終還是被祟禎給千刀萬剮!
祖大壽出身武將世家,與弟弟祖大樂,祖大名,祖大成,子侄祖澤洪、祖澤潤,祖可法,還有妹夫吳襄(吳三桂原來就是祖大壽外甥)構成了高級將領中的抗清第一家族。在袁崇煥、滿桂、趙率教等人紛紛去世之後,祖大壽成為明王朝在山海關外的中流砥柱。可以說,他就是滿清政權入主中原一塊難以逾越的絆腳石。可惜,祖大壽雖然驍勇善戰,卻始終得不到祟禎的信任。因為,他是遼東將領的「帶頭大哥」,是袁祟煥的親信。在愛國和忠君通常混為一談的年代,為不信任自己的皇帝拚死守城,兼之老上級袁祟煥的被殺,可以想像。祖大壽地內心十分痛苦和矛盾的。
「孤城獨立劍生光,一度烽塵一斷腸。漸覺所為皆逆世,豈宜有道任粗狂。舊山無意撫寧遠,大國幽弱懼殺傷。但見袁公終不見,暗垂珠淚負興亡。」
大凌城。這座原本用來抵禦後金入侵的前沿城堡因為大明朝廷的朝令歹改,並沒能得到最後的完工。後金大軍洶洶而來的時候。祖大壽率領軍中將士幾乎不日不夜地修葺,才最終將沒有完工的部分暫時修整完畢。之後,這座剛剛出生不久的城市經歷了長達三個月的戰火。祟禎四年年初,後金開始鑄造紅夷大炮。年底,這些大炮被用在了大凌城。可是,即便是有火炮相助,祖大壽依舊死守城池不下,後金皇太極諸人也拿這座城市沒有任何辦法,只有讓數萬大軍老老實實地呆在城下。圍困。
「大哥,朝廷的援軍不會來了。」城頭上,祖大成瘦得幾乎只剩下一副骷髏架子的臉上滿是悲憤。盯著那按劍站在前面的高大背影:「你到底還打算等到什麼時候?真想讓兄弟們全都餓死、戰死,你才甘心嗎?」
「不戰死又能怎樣?難道去投降外面那些只知道搶掠的畜牲?真要是那樣,咱們如何去面對朝廷,面對大明的萬千百姓?你真地想被戮著脊樑骨過一輩子嗎?」祖大壽有些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慢慢地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弟弟,滿面悲痛:「那可是背棄了祖宗啊!」
「大哥,那些女真人是什麼樣子你知道,我也知道。他們是狠,是他媽地不是東西。可也不至於就成了禽獸!外面的那些傳聞不能聽!」祖大成叫道。這一兩年來,關寧、遼西一帶,還有山海關以內的地方都流傳起許多關於女真人的傳聞。沒錯,女真屢屢入侵大明,有些傳聞也是應當的。可是,那些傳聞卻也太過離譜。什麼阿巴亥殺夫害子,皇太極欺凌兄弟、莽古爾泰弒殺親母等等,這些還只是小意思,可阿敏什麼時候喜歡吃人肉了?女真人好像也沒有掘人祖墳的習慣?還有。什麼殺人比賽、萬人坑、先撫後殺、士兵拿活人練習刀法等等……這些事情,他們這些前沿將領都不知道,後面的人怎麼就那麼清楚?可惜,他們知道又有什麼用?女真人入關一趟,關內遍地狼籍,這些傳聞幾乎是無人不信。
「大哥,咱們已經守了大凌城三個多月了。再守下去,這大凌城也照樣保不住,咱們死了不要緊。可城裡還剩下幾千名兄弟。怎麼辦?咱們總不能讓這些跟咱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就這麼白白的跟著咱們一起送死吧?你這樣對得起他們地父老兄弟嗎?」祖大名倚在女牆上,推開想要扶自己的祖澤潤。勉強拄著刀鞘直起了半個身子,向祖大壽大聲問道。他在前一次的後金攻城戰中受了傷,已經站不起來,如果這樣等到下一次守城戰,只有被殺的份兒。可是,他卻怎麼也不願意下城牆去休養。
「大哥,皇太極說了,只要你願意投降,親王之位都能商量。你還等什麼?對那祟禎還有什麼好忠心的?他可是殺了袁大帥!」祖大成又大聲叫道。
「你們想造反?」祖大壽募地拔出腰間地佩劍。惡狠狠地瞪向了兩名兄弟。
「造反又怎麼樣?袁大帥被殺地時候。咱們就反過。這一回。朝廷眼睜睜地看著咱們被韃子兵圍了三個月。卻丁點事兒也不做。咱們又憑什麼不反?……大哥。你要殺我。就殺吧。免得到時候連人肉都沒得吃。還要被人剁成肉醬。連個全活兒人都找不到!」祖大成抹了一把淚。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城牆之上。
「還有我。反正已經是個廢人了。這麼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祖大名慘笑著。毫不畏懼地看向祖大壽。「大不了。下去還能去跟熊大帥、袁大帥、滿將軍、趙將軍他們做個伴
「你們……」
「父親。難道你真地要大家都死了才甘心嗎?」看到祖大壽握劍地雙手微微顫抖。祖澤潤一步跪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地雙腿。「父親。如果再守下去。咱們祖家可就完了。說不定。祟禎還要為您安上一個喪師辱國地罪名。您願意死後都不得清淨嗎?」
「……」祖大壽地手劇烈地一顫。大明朝被萬曆和天啟糟蹋地千瘡百孔。雖然祟禎繼位後干了剷除魏忠賢地漂亮事。主政後又相當勤勉。不近酒色。可是。這位被奉為「明君」地朱家天子心硬、耳軟、多疑、輕殺。只知道聽從內監和朝廷上那些只會清談地官員地建議。又小氣地要命。而且。不管遇到什麼事。功勞都是因為他這位皇帝地英明神武。過錯卻全都是臣下地。可以說。如果大凌城失守。就算他祖氏一門全都戰死。恐怕也得不到什麼好結果。誰叫他是袁祟煥地親信?誰叫他曾經為了袁祟煥被抓憤而造反?祟禎是一個非常會記恨人地人。他絕不會因為自己流下地血而改變看法。絕不會地……
「大哥……」
「父親……」
祖大壽已經彈盡糧絕。但是,正如祖家眾人所料,對這位遼東威名最盛的武將,大明朝廷雖然掛記,在幾次派遣援兵均被擊退之後,卻已經提不上心來。現在的大明朝廷,最關心的反而是論威名、實力,都遠遠不如祖大壽的孔有德。
自從在吳橋發動兵變,孔有德倒戈殺回山東半島。連陷臨邑、陵縣、商河、青城諸城,率兵直趨登州。其間,明軍將領沈廷諭、參將陶廷率數千人在阮城店抵禦叛軍,但山東兵不堪一擊,「皆敗而走」。山東各地官府無不驚恐萬分,都極力避免與孔有德交戰。
同時,響應孔有德叛變的東江鎮旅順副將陳有時和廣鹿島副將毛承祿雖然一時間將總兵黃龍逼迫到只剩下皮島單基地和幾個游擊部屬,但是,最終。尚可喜、金聲桓將領卻並沒有隨他們一起反叛,反而響應黃龍,撫定動亂中的東江諸島,黃龍更是親自巡視各島,撫慰商民,率領漸漸集結起來的各部兵馬進行了反攻,陳有時、毛承祿不能抵擋,敗走登州與孔有德叛軍主力匯合,只留下部下高成友防守旅順。以阻斷斷關寧、天津兩鎮來地援軍。為叛軍贏取時間。黃龍調動游擊李維鸞與尚可喜等人將旅順擊破,立即移軍駐紮其中。關寧與天津援軍才得以暢通無阻。此後,黃龍率領本部兵馬經營該旅順,主持北線平叛戰局,卻將留東路交於副將沈世魁等毛文龍的「外戚」。
孔有德叛軍逼近登州,孫元化急令總兵官張燾率遼兵守登州城外,並派遣總兵官張可大發兵(本部援遼浙軍)抗擊,以兩路軍馬成合擊之勢。但孔元化忘了,張燾與孔有德是老戰友,兩軍剛剛開戰,便率領部下投入了孔有德的行列之中,張可大獨木難支,大敗而歸。
但是,孫元化依舊沒能吸取教訓,及時控制住那些依舊在登州軍中效力地孔有德舊交。最終,登州中軍耿仲明、陳光福等人在孔有德叛軍進攻登州之時,立即舉火開門。登州失陷。孔有德擄獲山東兵馬六千餘人,援軍千人,馬三千匹,餉銀十萬兩,紅夷大炮二十餘尊,西洋炮三百門!總兵張可大斬殺其妾陳氏,上吊自盡,孫元化自殺未成,不向叛軍妥協,拒絕稱王,被孔有德羈押。而各地卻已經瘋傳孫元化已反!
「你是劉采青?」
「元帥還記得小的,真是讓小的榮幸萬分。元帥別來無恙?」
劉采青笑瞇瞇地看著孔有德。自叛變之後,這位山東大漢屢戰屢勝,山東各路兵馬都被他打得狼狽不已,曾經被後金大軍壓制的總是無法出頭東江軍卻在原本受到自己保護的地域內大展「雄威」,大大地掃了那些曾經只會對他們諷言諷語的大明朝廷的臉面,可謂是意氣風發。所以,雖然臉上稍顯疲憊之色,但其整個人都依舊顯得無比的精神,與先前在皮島是的副將相比,已經完全地不同。
「哈哈哈。本帥自然很好。」孔有德大笑。從孤注一擲的兵變,到現在佔據了登州重地,手下擁兵數萬,他自信已經不弱於當年的毛文龍。雖說此時地朝廷還很強大,但精銳官軍都在平定各地的農民起義,山東等地的駐軍長年太平。根本就不堪一擊。如今,朝廷上下都是「撫」聲一片,就算打不過,他也可以接受招安,所以,對自己的前景可是十分看好。至於當年曾經讓他十分佩服的楚鍾南,到現在躲得都不見蹤影,更是讓他覺得兩人已經完全不在一條線上:「鍾南賢弟現在可好?你們現在躲在哪裡?這次讓你來,可是想來我山東投效?」
「呵呵。元帥神威大展,我家大人自是十分佩服。只是如今我家大人正要向後金用兵,一時無法親自前來。所以……」
「向後金用兵?」
「正是。小的接到消息地時候,我軍恐怕已經進了後金轄境,說不定,現在小的跟您談話的當兒,茂山也已經被打下來了。」楚鍾南打茂山,為的就是能夠吸引一下後金的注意力,雖然他也知道這樣不能解了大凌城之圍,但終究算是盡了一下心意,對那些忠心守衛國土。不惜瀝血而戰三個多月,直至彈盡糧絕的將士們也有一個交待,也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而且,小北荒跟後金一樣,能源戡測能力都十分低下,茂山鐵礦的出產對後金十分重要,對小北荒就更加重要了。只要能牢牢把住這裡的鐵礦,小北荒以後用鐵他也就不用擔心了。
「茂山?」孔有德想了想,然後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那裡離著滿浦和牛毛寨可是不遠,你們大人就不怕惹來韃子兵?」
「不怕。我們大人還打算再次進兵赫圖阿拉,在那裡再放上一把火,以紀念當日跟元帥相遇呢!」劉采青又接著笑道。
「哈哈哈,難得他有心。不過,如果事有不成,你可以叫他來登州,我必然不會虧待於他。」孔有德渾不在意。赫圖阿拉雖然已經重新修葺過了,可再怎麼修也已經不比先前。滿浦、牛毛寨和赫圖阿拉地兵力加起來也不過才不到一千後金兵。楚鍾南進攻這些地方,又怎麼能跟他如今動輒數萬大軍地規模相提並論?何況。劉采青不是說過了嗎?楚鍾南目前還只是「打算」!動不動手還是兩說呢。反正他孔有德覺得楚鍾南只是在吹牛皮!
「孔元帥,不知道您現在覺得自己在山東的情形如何?」劉采青看著孔有德得意地面龐,又笑嘻嘻地問道。
「你說呢?」孔有德自得地一笑,反問道。
「近期之內,大人必然縱橫無敵。只是,小人聽聞朝廷正欲集結山東、保定和天津的數萬兵馬,元帥您的前景似乎並不是特別好。」劉采青笑道。
「一幫烏合之從。打仗的時候只會往後躲,豈能擋我東江強軍?」孔有德傲然說道。
「元帥武勇!只是,我們大人說過,若是事有不諧,我軍可以相助。這一點,還請元帥謹記在心!」知道孔有德打了幾場勝仗,鼻子已經翹到了天上,劉采青也不願意多說,只是又把楚鍾南的意思轉達了一下。
「相助?你們大人現在躲在哪裡我都不知道,又怎麼助我?」聽到劉采青似乎並不看好自己,孔有德微有些不悅地問道。
「這一點倒是不勞元帥費心,到時您自然會知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大人還有一件事相求,希望您能答應!」
「什麼事?」
「我們大人想要孫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