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客道話說完,法正便切入主題,問道:「正聞將軍胸中已有破吳良策,此番前來,望將軍有以相授。」
我避而不答,道:「陛下興兵伐吳,其志必得,此等軍務大事,還是應當稟明陛下才是。」
法正微微一笑,道:「將軍還不明白朝中局勢麼?」
「哦?」我頗為驚訝,道:「望大人指點。」
法正端起茶水,只是沾了沾唇,並不就飲,放下又道:「今日陛下之疾,想必將軍已經看見,龍體不適,這伐吳之事,只怕要仰仗將軍與正兩人之力。」
「大人說的是。」我點了點頭,道:「陛下病情如此,何以仍要堅持伐吳?讓人頗為費解啊。」
「將軍遠在荊襄,不明白陛下的心意。」法正微微一笑,道:「正倒是可以猜測一二。」
「哦?」我急忙道:「大人請講。」
法正道:「當今之勢,曹魏在北篡漢,佔據天下三分之二,急切不可圖。有志之士思漢之心漸漸泯沒,陛下在成都繼承大寶,正要討逆以安定人心,鼓舞士氣。江東孫權割據一方,向偽魏稱臣,陛下自然要先行討之。只要能一戰而破吳,天下思漢之心不死,則陛下北圖中原可望,漢室中興可望。」
我起身對著法正一禮,道:「大人所言甚是,陛下深謀遠慮,非蘭所能料。」
法正也忙起身謙讓。兩人又從新坐下,法正又道:「將軍既然又破吳方略,何不先行賜教?」
我不便再行推辭,便張口道:「東吳所依仗者,不過水軍精銳,非我過將士所能及。故陛下起兵,孫權便調集周泰,韓當等將與甘寧一起駐守江夏,欲以長江之天險,抵禦我軍進取江東。」
法正連連點頭道:「將軍所言極是,吾等將以何策對之?」
我取過地圖,道:「大人請看。」等法正走近,我又道:「衡陽一帶,各蠻均歸附天朝,何不引而用之?東吳兵力要分去數萬防守淮南,江夏也軍馬也在數萬之間。其餘軍馬分守各郡,這長沙一郡只有孫桓所部,不過萬餘人。自從吾接到陛下伐吳詔命,便譴人大造舟楫,迷惑孫權。陛下大軍也可直至荊州,分譴一偏師南下衡陽,聯絡各蠻各部,許以重賞,一起先取長沙,到時候或東取豫章等郡,或北上與我伐吳大軍遙相呼應,夾擊江夏。都不失為上上之策。」我侃侃說完,便看著法正望著地圖發愣,心中捏著一把冷汗,這臨時編造的「妙計」希望能說動他。
法正看了片刻,突然大聲道:「妙計。將軍收服各蠻,心中卻早有如此打算,這一支奇兵,讓孫權防不勝防啊。」
我心中長長地吐了口氣,笑道:「大人過獎了,此事說來簡單,卻也頗為複雜。首先兵馬要隱蔽至衡陽,不能讓吳軍先行有所準備。其次,長沙之戰,要速戰速決,一舉而破,一則不讓吳軍有增援之機,二則挫吳軍之士氣。川中諸將,何人能擔當此重任,還要大人仔細斟酌啊。」
「不錯。」法正點了點頭,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非智勇雙全之將,不能當此重任。正這便回去與眾將商議人選,不打攪將軍休息。」
總算是將他打發走,我客客氣氣地將法正送出門,回轉入內,就聽桓易歎道:「先生機變,在這短短時間之內,便能想到如此良策。法正現在心中對先生的來意,怕是沒有絲毫的疑慮了。」
我笑道:「吾也是臨時起意,兵法是講究避實就虛,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接下來就看法正,要怎麼走下一步了。以我之見,法正原意是想將我困在朝中,接手荊州,不過現在看來,只怕其野心遠遠不止於此。」
「哦?」桓易略想片刻,問道:「莫非法正真有併吞江東之意?」
我點了點頭,道:「現在陛下被法正藥石所製,陛下所治之地愈大,則法正之權力愈強。不僅荊州是他眼中之肉,江東六郡八十一州,也是他心中之欲啊。」
桓易「嘿嘿」一笑,道:「法正的野心也忒大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淡淡道:「想不到,我無意的一句『破吳已有良策』,居然又勾起了法正的權欲。我想他現在應該急趕著回去與心腹將領商議,若覺得我所言可行,只怕要將這次伐吳之舉弄假成真。」
桓易道:「若法正真心想伐吳,則暫時無暇顧及先生,先生正要乘其不備而除之。」
「若真是這般,也算是天助我也。」我又對桓易道:「你再去安排人,察探白帝川軍的部署。川系堪稱良將之人,並不很多,李嚴又在成都,我倒真要看看法正憑什麼,就敢有這麼大的野心。」
等桓易退下,我回轉內室休息,法正是伸手接管荊州,還是繼續伐吳,明日必然有所決斷。果然,次日我剛用過早飯,準備入宮覲見劉備,向充就入內稟報有聖旨下來。劉備現在已經稱帝,禮節不能有半點馬虎。我忙吩咐家將備香案,正朝服,才好出迎天使。
等我換好衣冠,來到大堂之上,香案早已經備下,就聽見一個比較熟悉的聲音喊道:「鎮東將軍李蘭接旨。」我仔細一看,原來傳旨的便是昨日在宮中遇見的內侍總管趙順。我急忙上前拜倒,口稱臣接旨。
趙順打開詔書,念道:「詔曰:『朕自成都興兵,討逆平叛,天下震動。江東孫逆,拒不授降,妄以江河之險,抵抗朕之天威。茲有鎮東將軍李蘭,謀略機變,足以大用,用為軍師,留於朕側,謀劃伐吳之大計。荊襄諸路軍馬暫由吳懿節制,欽此。』」
我恭聲道:「臣領旨,謝陛下隆恩。」雙手接過詔書,才站起身來,道:「有勞公公。」
「不敢。」趙順笑道:「就請將軍暫時將鎮東將軍金印交出,咱家也好早點回宮覆命。」
忙讓桓易入內取印,自己就大堂陪趙順坐下,道:「今日吾本要進宮覲見陛下,怎麼詔書就下來了?」
趙順道:「將軍伐吳之計,已經由法尚書轉奏陛下,陛下深以為然,本要親自召見將軍,商議大計,奈何龍體不適,只好作罷。今下詔為軍師,指揮各路大軍,此何等看重將軍?一旦破吳,將軍尊寵無限,小人還要仰仗先生。」
我哈哈笑道:「蒙公公吉言,吾感激不盡。」此時桓易已經取來金印,我接過交與趙順,又以黃金贈之。趙順才千恩萬謝的出門而去。
趙順前腳剛走,天翼便匆匆而入,道:「將軍,張嶷帶著軍馬以保護將軍安全為由,在館驛外駐守。向校尉前去交涉,張嶷以陛下詔書拒不撤離。」
「暫且不去管他。」我又問道:「今日城中軍馬,可有外調?」
桓易道:「探子已經派出,還沒有回報。」頓了一下,又道:「張嶷帶軍馬駐紮在外面,上庸,襄陽的消息只怕都傳不進來。」
「那就再等等。」我淡淡道:「我現在已經將鎮東將軍印交了出去,法正還指望著我幫他打幾次勝仗,暫時不會動我。我現在被困在白帝,自然有人心急。」
桓易笑道:「原來先生是想引孔明出手。」
我哈哈笑道:「總不能老是我與法正唱戲給孔明看吧?以昨日法正的口氣,吾料想下衡陽,偷襲長沙的偏師,必然是派趙雲統領。孔明再好的耐性,怕也在成都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