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號稱天府之國成都又是蜀漢王朝舊都經過幾代經營儼然成為全國第三大都市僅排在洛陽、長安之後。蜀國公桓帆乃大充開國第一功臣桓易次子在李疆代漢之後為避嫌疑便交付兵權離開洛陽權力中心出鎮西南。數十年來盡心經營兩川之地使得民生殷實百姓富庶。
李疆親征鮮卑並沒有徵調桓帆也沒有抽調西川一兵一卒但桓帆還是籌集二十萬石糧食著人送往洛陽以供軍用。身不在前線可是桓帆的心早隨著皇帝北征飛到了塞北邊關。遙想當年眾家兄弟一起出征遼東臥雪嘗冰最終消滅公孫家族一統天下。這些往事歷歷在目可現如今關、郭二位兄長去世自己又被「流放」西南只有皇帝與傅大哥在北方廝殺。想到這些桓帆就總覺得心中堵著一塊巨石壓迫得自己十分難受。
蜀國公府乃是當年蜀漢王朝在成都的皇宮李疆以桓氏功高賞賜與桓帆居住。桓帆再三拜辭不得只好勉強入住卻將裡面一干違禁之物盡皆廢除。饒是如此蜀國公府之雄偉大氣也遠勝其他諸侯。
府中一處露台乃當年蜀漢皇帝賞月觀星所用桓帆每每登上此台都是遠眺北方期盼著自己有朝一日能重返故地。「老爺。」桓帆轉頭便見夫人孟氏也緩步上來。當年大充太祖南征雲南與南蠻領孟獲結為兄弟之邦桓易更迎娶孟獲之女為妻兩廂交好。李疆代漢之後南蠻各族俯稱臣。李疆欽封孟家為雲南王世襲罔替。而桓氏也仍舊與孟家通婚以此安撫各蠻。
夫妻二十餘年十分恩愛。桓帆見他上來便問道:「有什麼事嗎?」孟夫人答道:「再過幾日便是老爺五十歲壽辰老夫人讓我來問問老爺打算如何置辦?」
「哦孤已經五十了?」桓帆語氣之中難掩一絲失落旋道:「正值陛下遠征之際以孤之意還是從簡吧。」孟夫人點了點頭道:「老夫人也是這個意思。但南中各族均知老爺壽辰必然派人前來賀壽老爺總不能關門謝客吧?」
桓帆眉頭微皺道:「陛下在前方爭戰孤卻在後面祝壽他日豈不又成了那些諫官的口實?你派人前往南中知會孟王讓他轉告各位族長今年情況非常望他們體諒。等陛下戰事結束孤便親自下帖邀請各位前來成都遊玩。」
孟夫人答應一聲便打算下台離開。桓帆復又問道:「晨兒幾日不見都在幹些什麼?」兩人只有一子都視若珍寶只是這幾日桓帆心念戰事不曾召見所以此刻出言詢問。提到桓晨孟夫人的臉上不覺地浮出笑容道:「晨兒這幾日都纏著薛護衛切磋武藝。這孩子與你當年一般總是不肯服輸。」
「世事難料不服不行。」桓帆低聲說了這八個字便又道:「薛瑜倒真是難得青年才俊晨兒能得他為友也算是大幸。」
孟夫人見他不再說話便悄然退下辰台。提起桓晨孟夫人便想去後院看他但沒走多遠就見桓晨迎面而來而且走的十分匆忙不由問道:「晨兒有什麼急事嗎?」桓晨見是母親忙上前行禮道:「娘爹爹在露台上嗎?」孟夫人點了點頭桓晨便又道:「孩兒有事要找爹爹先告辭了。」孟夫人見他額頭上都滲出汗水便拿出絲帕為他擦拭道:「去吧。慢點瞧你急的。」
「謝謝娘。」桓晨說了一句便又匆匆向露台而去。孟夫人嘴角又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都快娶媳婦的人了怎麼在自己的心中還是小孩子一樣?
再說桓晨急匆匆地跑上露台桓帆早被他腳步所驚臉上便有一絲不悅沉聲問道:「什麼事值得你這麼急?」桓晨在母親面前還能撒點嬌但在父親跟前卻不敢絲毫的放肆急忙垂手答道:「爹爹孩兒今日與薛大哥出城狩獵無意間遇到一個人。」
「什麼人?」能讓桓晨這麼著急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桓帆也不禁開口問道。桓晨遂又答道:「爹爹可還記得當年那位『蜀中第一才子』……」
「你是說6雲?」桓帆的眼光中也閃過一絲喜悅卻又頗為驚訝地道:「他不是在太子府中效力麼?怎麼會回成都?你當真沒有看錯?」桓晨十分肯定地答道:「6雲當年在成都何等名氣孩兒怎麼會認錯?他現在就寄宿在城南『有餘客棧』爹爹可要派人召見?」
「6雲返回成都必然是京中有變。」桓帆點了點頭道:「你拿為父名帖去請6雲過府一會。」桓晨素知父親喜愛人才當初本有意留6雲在府中供職卻不想被李疆滯留在京為太子左右。方才見到6雲時桓晨便使人探得其住處然後急忙趕來稟告父親希望能討桓帆歡心。見父親如此高興桓晨當即答應一聲便急忙轉身離開。
桓帆又反覆低念著「6雲」的名字嘿然笑道:「6雲啊6雲時別三年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正打算邁步下台又見桓晨去而復返不由問道:「你怎麼還不前去請6雲?」桓晨卻道:「爹爹6雲在府外求見。」
桓帆更是哈哈笑道:「難得這位才子能記得孤這個故人走隨為父前去迎接。」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露台徑往大門而來。
及至門口果見6雲站立在外身後還有一位白衣壯漢。桓帆只瞟了那壯漢一眼便對著6雲道:「不知是那陣風將6先生吹到孤這裡來有失遠迎還請先生不怪。」6雲現在是一介白衣能得普天之下僅次於皇帝的蜀國公親迎也算是所有文人夢寐以求的好事。6雲卻面無喜色淡淡道:「6某窮困來投還望千歲收留。」
桓帆微微一怔似乎並沒有想到6雲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隨即又笑道:「承蒙6先生不棄孤之幸也。」說著便與6雲攜手而入。
兩人來到正堂賓主落坐6雲才向桓帆介紹白浩。桓晨素愛武藝對川中高手瞭如指掌聽到白浩姓名不由驚道:「原來是白壯士。難怪這幾年不常聽說壯士行蹤原來是與6先生去了洛陽。日後還請白壯士多多指教。」白浩急忙謙讓道:「不敢不敢。」
桓帆看了他一眼道了聲「久仰」便又轉問6雲道:「孤聞先生在太子府中供職深得太子殿下賞識怎麼會輾轉成都而且說什麼……」後面「窮困來投」四個字便省略不說了。6雲轉看左右並不回答。桓帆頓時明白其意示意家將、丫鬟退下才問道:「莫非先生有什麼難言之處?」
6雲這才長歎一聲道:「千歲有所不知京中局勢突變。陛下孤軍深入被百萬鮮卑大軍圍困赤城……」6雲既然號稱才子口才自是極嘉很快便將李疆被困馬杲圖謀不軌以及後來陰謀敗露太子被禁之事詳細說出。至於母親被害卻隻字不提只是道:「殿下被禁6某在洛陽難以安身是以前來投奔千歲。望千歲不棄收容。」
6雲每說一句桓帆臉色便沉一分等到6雲說話之後桓帆才長吁口氣道:「想不到洛陽竟是如此局勢。」旁邊桓晨卻道:「陛下不肯以父親為帥若是父親前往區區一個慕容啟算得了什麼?」桓帆見他言語無禮急忙喝道:「休得胡言。」直嚇得桓晨立刻閉口不言然後轉對6雲道:「現在朝廷當務之急便是再派兵馬救援聖駕怎麼卻還沒有徵調軍隊的詔命?」
6雲遂道:「6某與白大哥星夜兼程又盡選捷逕自然要比朝廷使者先到達成都。以6某愚見欽差不日將至而朝廷必會以千歲為將出兵救援陛下。」桓帆點了點頭歎道:「自從郭、關二位老國公去世朝廷再無良將。救護聖駕孤責無旁貸天幸先生至此可助孤一臂之力。」6雲再看了看桓帆遲疑片刻答道:「雲必盡心輔佐千歲。」
桓帆聞言大喜起身道:「來人設宴為6先生洗塵。」又轉對桓晨道:「去將薛護衛一道請來。」復謂6雲道:「孤新近得一大才不僅武藝高強便是文采也不多讓先生。日後可與先生多親近親近。」6雲聽到「薛護衛」三個字心中微動口中急忙道:「能得千歲如此誇讚那位薛護衛必然是人中龍鳳雲也當結識才是。」
果然過不片刻桓晨便帶著一名青年護衛入內生得器宇軒昂。6雲看在眼中也不禁默歎一聲:好個人物。桓帆又為二人引薦薛護衛單名一個瑜字。半個月多前桓晨出城狩獵誤入山林深處為毒蛇所傷幸得薛瑜相救才保全性命。桓晨感其救命之恩原本是打算帶回府中重賞卻不想桓帆與之交談後深覺此人頗有才幹於是便留在府中聽用。桓晨更是覺薛瑜武藝不俗時常纏著請教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兩人關係卻相當密切。
薛瑜見到6雲也頗有好感兩人互相交談幾句。就有丫鬟來稟宴席備好請眾人入席。方才坐定桓帆正要舉酒為詞卻見門上侍衛匆忙入內稟道:「千歲朝廷欽差駕到在府外請千歲迎接。」
桓帆看了6雲一眼笑道:「來得好快。」便起身道:「孤有事先行離開二位可開懷暢飲。」又吩咐桓晨好生招待才匆匆離開。桓晨見其父離開便失了約束不住勸酒使席間氣氛頓時活躍起來。直到四人興盡席散桓帆都不曾回來。桓晨便又提議到自己的別院中繼續品茶論武薛瑜自無不可6雲見桓帆久不前來也只好與白浩答應下來。
桓晨身為蜀國公獨子極受寵愛平日又酷愛武藝所以央求父母為自己在府中劃出一片院落裡面修建較場轉為習武所用。今日喝了幾杯酒又新認識白浩久聞其名便覺技癢有心要與這個曾經好稱「西川第一高手」的切磋一番。
白浩初來乍到怎敢就與蜀國公世子動手?連聲不肯。6雲見桓晨興致不淺知若不答應必不肯罷休於是笑道:「白大哥便與世子切磋切磋以武會友也是一大幸事。」白浩見他也開口相勸只好勉強答應道:「如此白某便得罪了。」桓晨頓時心花怒放連聲叫好然後與白浩一前一後走進較場。兩人相對而立互行一禮便動起手來。
6雲不會武藝只看了三兩招便轉頭看向旁邊的薛瑜薛瑜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中二人。「薛護衛。」6雲淺飲一口低聲道:「閣下身負絕技氣度不凡真是像極了6某一位故人。」薛瑜只道6雲是客套話並不在意道:「不知先生那位故人是誰?」6雲復笑道:「姓秦名舒不知道閣下可有印象?」
薛瑜心中一驚眼光從較場中的兩人身上收回來轉看著6雲沉聲道:「先生認識秦舒?」6雲淡淡道道:「一面之緣。他知在下有意來投蜀國公所以交代在下若有大事可以找薛護衛商議求助。」薛瑜哈哈一笑道:「他竟能猜到我在成都確實不負恩師栽培。既然先生與秦師弟是朋友那便也是薛某的朋友。以後還請多多關照。」6雲也輕笑道:「還是6某初來要請薛護衛多多關照才是。」兩人心中各有打算都乾笑幾聲便又轉頭看向桓晨、白浩二人。
桓晨雖然酷愛武藝卻苦於無良師指點雖然請了不少武師回府傳授但都是些二流角色。還好他極有天賦加上多年來的不懈努力武功也略有所成。只是與白浩、或者薛瑜這樣的高手比較起來便還是差個檔次。白浩雖然可以取勝但顧念對方身份出手都有所保留於是兩人竟戰成平手久不能分出勝負。
「白壯士果然好武藝。」兩人正戰到激烈之處就見桓帆緩緩走來。6雲、薛瑜急忙起身行禮。而白浩也正好借個台階跳出圈外道:「多謝千歲誇獎。」
桓晨這大半個月以來在薛瑜討教了不少新招數今日正好與白浩切磋。可是還沒有分出勝負便被父親打斷急忙上前道:「爹爹勝負未分還是繼續……」桓帆哈哈一笑道:「為父雖然沒有武藝在身但眼光卻不差。白壯士明明是讓著你你難道自己看不出來麼?」桓晨能與白浩打成平手正覺得十分喜歡聽到這話便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對著白浩怒道:「以武會友勝負各憑本事誰要你讓了?」
白浩被他喝罵覺得十分尷尬就聽桓帆喝道:「不得無禮。為父有事與6先生商議你先退下。」桓晨心中不悅卻不敢違背父親之意只得與薛瑜一道行禮退下。桓帆便又對著白浩道:「小兒無禮孤代為向白壯士致歉。」白浩急忙道:「千歲真折殺草民了。」
旁邊6雲遂轉開話題問道:「不知千歲有何事找雲商議?」桓帆答道:「此非說話之地請先生隨孤到書房來。」又對著白浩道:「白壯士方才一戰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一招手便有侍衛走近前道:「千歲有何吩咐?」桓帆遂道:「帶白壯士下去休息。」白浩看了桓帆一眼似乎頗為猶豫。6雲卻道:「白大哥先去小弟片刻便來。」白浩只好向二人告辭。
等白浩走遠之後桓帆才淡淡道:「久聞白浩桀驁不馴卻不想對先生卻是忠心耿耿。」6雲微笑道:「雲與白大哥道義之交情同兄弟。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千歲多多包涵。」桓帆也笑道:「那裡孤豈有責怪之意?不過偶生感慨而已。請。」說完便當先引路帶著6雲前往自己書房。
兩人進門之後6雲才覺房中還有一人。那人見桓帆進來急忙迎上前行禮道:「計無用參見千歲。」又對著6雲道:「見過6先生。」
聽到「計無用」三個字6雲心中一震復仔細打量起來。那計無用看起來四十歲左右面色蠟黃下巴上幾根黃須一雙眼睛無精打采手上折扇也是似搖非搖。表面上貌不驚人6雲卻知道這是桓帆手下第一得力干將。所謂「計無用」並不是說所出計謀沒有用處而是指無計不用通俗點說就是只要能達目的便不擇手段。此人不僅心計毒辣而且武藝也十分了得若非十年前便銷聲匿跡又怎能讓白浩取到「蜀中第一高手」的稱謂?
桓帆見到6雲臉上變色乃笑道:「這位計先生是孤的客席幕僚日後還要與6先生多親近親近。」6雲才覺得自己失態忙道:「久聞計先生大名6雲乃後進末學日後還請先生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計無用口中雖然十分謙遜但目光之中對這個「蜀中第一才子」也頗有幾分忌憚。兩人客套幾句桓帆便讓二人坐下道:「今日孤請二位先生前來只為請教一事。方才得朝廷詔書讓孤即刻動身前往洛陽帶兵北上救援陛下。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他雖然說的是「二位」先生但目光只停留在6雲臉上。6雲明知桓帆是想試探自己乃起身道:「既蒙公爺垂問雲只好如實稟告。公爺能得皇后賞識受此大任在旁人眼中看來必然是風光無限但以雲之淺見卻是如履薄冰步步艱險。」
桓帆「哦?」了一聲復問道:「願先生指教。」6雲遂答道:「恕雲言語冒犯。千歲試想慕容啟舉兵犯境陛下起大軍五十萬卻不曾徵召千歲其中難免有冷落千歲擔心千歲掌兵立功之意。如今迫不得已乃命千歲為帥北上救駕。朝廷五十萬精銳盡在赤城二師部隊多是州郡新募之兵且不論其戰力如何能否與鮮卑鐵騎抗衡。就算以千歲兵略大獲全勝救出聖駕。但千歲又立下這不世奇功陛下賞無可賞只怕對千歲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以雲淺見只要千歲帶兵出征不論勝敗都難以自保。」
桓帆仔細聽6雲將話說完然後看向計無用後者卻是面無表情似乎對6雲的這席話充耳不聞。桓帆於是輕咳一聲道:「6先生言過其實。陛下聖明怎會不明白孤的一片丹心。」6雲於是就坡下驢拜道:「雲信口雌黃還請千歲勿怪。」
剛一說話旁邊計無用也緩緩起身道:「6先生之言千歲不得不防。陛下雖然聖明但大敗之餘若逢千歲大勝只怕心中也難免生有排斥之意。更何況詔書上不讓千歲帶兵馬前往只請千歲隻身到洛陽雖然說是因為事態緊急爭取時間但其中用意卻再明顯不過。」
「不錯。」桓帆回想詔書上的文字點頭道:「讓孤得到詔書之後立刻起身趕往洛陽。固然救兵如救火但卻將川中大軍留在蜀中……」說著便歎息道:「看來陛下果真在提防著孤。」然後再看著二人道:「二位先生可有以教孤?」
計無用看了6雲一眼此刻卻不謙讓先答道:「既然出兵不妥千歲大可稱病不去只在成都坐觀成敗便可。」桓帆顯得十分猶豫道:「滿朝文武再無用兵能勝過陛下與孤者陛下被困若是孤也稱病不去只怕無人能擔此大任。一旦兵敗則社稷堪憂。先生此計雖妙卻置萬千百姓於不顧實非良謀。」
計無用似乎料定桓帆會如此說輕哼一聲道:「計某只為千歲著想至於別人死上千萬計謀只怕眼都不會眨一下。」桓帆乃笑道:「多謝計先生厚愛。」便又轉問6雲道:「6先生可有別的計謀?」
6雲見二人一唱一合心裡冷笑一聲答道:「雲也別無良策不過千歲如果執意要帶兵出征只有盡起川中兵馬一則增加取勝的把握二則也能在日後保全千歲。」桓帆點了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只是自從天祐二十三年漢中動亂之後陛下新設安西將軍駐紮南鄭。漢中乃出川咽喉要道若是安西將軍張浴奉詔不讓孤大軍通行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