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到大堂之上,關統已經在容兒懷中「咯咯」的笑了起來。李蘭大感納悶,難道這小子這麼小就能分辨出美女與野獸?容兒見桓易,葉楓都在,知道要商議南征之事,便想帶著關統去後院。這事李蘭卻不能做主,轉眼看向關興,詢問他的意思。
關興帶關統前來成都,本就是要讓李蘭撫養,便道:「姐姐臨終之前想必已將統兒托付給將軍,末將帶他前來,便是完成姐姐的遺願。」李蘭時常念著關鳳臨終時候所說的遺憾,心中也正求之不得,急忙道:「我必待如己子。」容兒也十分高興的將關統抱了下去,關興卻是多有不捨,目光一直送她二人出廳而去。
李蘭稍微收斂心緒,將南方叛亂之事詳細告知三人,連同孔明的猜測也都說出。三人與朝中百官反應一致,都詢問孔明的消息是否屬實。李蘭也沒有確鑿證據,但話已經說出,便不能改口,也只得道:「確是密探報來消息,應該不會有所差錯。」便又立刻轉換話題道:「我意親自帶兵征討,成都暫由正方主持,三位也都陪我出征如何?」
桓易,葉楓自是欣然領命,關興卻顯得猶豫,不知該如何選擇。不隨李蘭去,可這是國家之事;若隨他去,等平叛之後,其功勳更著,難免不會生有異心,自己是否該留在成都暗中結交人物,以待他日?
李蘭見其猶豫不決,完全不是當年聽到有仗可打,便欣喜若狂的少年英豪,不禁也有些起疑,問道:「安國不願隨我前往?」關興不願立刻拿主意,遂道:「末將途中感有風寒,身體有些不適。將軍起兵還有幾日,可否等末將將養兩日,在回復將軍?」
關興這隨口撒謊不打緊,卻把李蘭唬得半死,在他的印象之中,關興乃是英年早逝,急忙道:「天涯,卻給他瞧瞧,看看可有大礙。」葉楓聞言便要伸手去號脈,關興卻慌忙將手腕避開,道:「不敢有勞葉神醫,末將先行告辭,休息兩日應該便無礙。」也不等李蘭再多說話,匆匆出廳而去。
李蘭大感沒趣,卻不禁還是有些擔心,關興若真是諱疾忌醫,萬一小病拖延變大,可就麻煩了。葉楓看出李蘭的憂慮,寬慰道:「將軍不必擔心,關將軍並非身體有礙,而是心病。」就算只是心病,卻也要心藥醫治,李蘭除非是讓關鳳復生,否則怎能解開關興心中的鬱結?自己先與關平為兄弟,後再得關興以兄事之,現在卻先後與二人不合,不禁想著小關統,日後長大會否也像他兩位叔父一般?李蘭啞然失笑,自己想得未免太遠了,戰事要緊,便不再言關興之事,與桓易二人繼續商議南征事宜。
卻說關興離開大將軍府後,並不去館驛安頓,而是來到張紹門前求見。張紹與關興,乃少時玩伴,感情深厚,聽說對方來到成都,頓時大喜,匆匆迎了出來。兩人也有數年不見,如今各見長成,都是格外欣喜,敘禮完畢,便攜手一道入內。兩廂坐定之後,先都講了些別來情由,又互相問候家人,末了關興才拿出其兄書信,遞與張紹道:「家兄有信與子非。」
張紹見其說話時的語態,心中早就明朗了幾分,卻故作不知,打開信後,仔細看了一遍,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關興見其臉色變化,心中更是慌亂,故意問道:「家兄信中所言何事?」張紹並不回答,只是連聲歎氣搖頭。關興急得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卻就是不能明言自己知道書信的內容,焦急地等著張紹說話。張紹唉歎半響,才緩緩道:「安國遠在荊州,竟不知國之大事。上月陛下大婚,娶得便是舍妹。」
原來當年關鳳因李蘭緣故悔婚,關羽深覺愧欠張飛,是以言語之間,曾有讓關興娶其女之意。張飛也並沒有推辭,雙方都算是默許。可是接連兩位家長都去世,這事才被擱置不提,而關平,關鳳卻是深知其父心意,偶爾也向關興說及此事。關興少時曾與張家走動,與其兄妹都十分要好,心中也就將其認定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此番奉關平之命來成都,便是想要求親,卻不想發生這樣的變故,心上之人居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張紹見其神色木然,遂將書信重新收好,道:「吾也深知二伯父與先父之意,曾力勸李將軍不可,奈何李將軍並不聽我之意。」關興聽到「李將軍」三字,身體又是一震,問道:「哪位李將軍?莫非是李蘭,陛下大婚,與他何干,這事也是他做主?」張紹更是重重歎息一聲,道:「這成都城內,除了李蘭,還能有誰?」瞟眼看關興臉色微怒,便又繼續道:「安國試想,古今帝王之中,可有在先帝孝期大婚的?此皆是李蘭一人之意。」
關興的腦筋反應不了那麼快,並不曾將張紹的話聽明白,便問道:「陛下大婚與他有何好處?」張紹看著關興,臉色全是惋惜之色,道:「安國這些都想不透?難怪李蘭不將你兄弟二人放在心上。陛下在先帝喪期大婚,便是大不孝之罪,李蘭如此籌劃不過是想陛下失去天下臣民之心。」關興不禁勃然,起身喝道:「朝上百官就任其胡來,都不曾出言勸止?」
張紹見關興喝喊起來,急忙示意其禁聲,再仔細看左右無人,才道:「這正是李蘭高妙之處,若是別家女子還就罷了。可百官誰不知我張家與你關氏兩門,和皇室關係密切?李蘭選舍妹為後,便是打著先父名頭;且陛下被其逼迫,也不得不當庭應允,百官縱有不服之人,卻怎能與李蘭爭辯?」說到此處,張紹不禁輕輕拿衣袖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復道:「如此一來,小弟與舍妹便是後世史書上的千古罪人。」
關興此刻已經對李蘭諸多成見,聽了張紹之言,便深信不疑,一拳猛然擊旁邊案幾之上,頓時將這上好的楠木幾砸成好幾塊。張紹也不禁被關興神力所懾,居然都忘記了繼續哭泣。關興也不再說話,轉身就要出去。張紹見其怒氣沖沖,急忙上前阻攔,問道:「安國這是要何往?」關興憤然道:「某現在就去殺了這個惡賊。」舉步便行。
張紹哪裡肯讓他這樣前往?將其抱住,道:「安國萬不可鹵莽行事,如今別說成都,就是荊益兩州,都是李蘭心腹,如此前去無異于飛蛾撲火。」關興正是氣頭之上,而且向來不曾將生死放在心上,哪裡肯聽對方勸說言語?繼續邁步,張紹不曾習武,氣力遠不能比,非但沒有攔住,就連自己也被關興帶出廳外。
外面家將早奉有張紹之命,躲開很遠,不然看到這等場面,怕不都會捧腹大笑?張紹見自己根本無力阻攔,便使出渾身力氣,猛然抽了關興一個耳光,只打得自己手掌發麻。關興被這個耳光打得怔住,虎目之中突然也流出眼淚。他倒不會是因為臉上的疼痛,一則是傷於心上之人嫁作他人婦;二則是李蘭在他心中兄長的形象,終於徹底告破,才會傷心落淚。
張紹看著自己一巴掌將對方打出眼淚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拉著關興再回客廳之中。兩人再次落座,都慢慢收斂心緒,片刻張紹才道:「適才情急失禮,安國莫怪。」關興心情平復之後,也知自己過於莽撞,微微點頭道:「若非如此,某險些闖下大禍。」張紹也點了點頭,忽然道:「想二伯父與先父追隨先帝起兵,征戰多年,才創下這番基業,怎能拱手讓於李蘭?關張兩族深受皇恩,當盡力輔佐陛下,維護漢室正統。李蘭想也明白其中之意,無不視我等為眼中釘,肉中刺。以舍妹為後者,還有拉攏之意,吾為大計而想,不得不虛以委蛇,以保平安。安國切不可莽撞行事,否則必招來滅族之禍。」
關興深以為然,道:「某受教。」卻又問道:「李蘭如此權大,我等空有此心,卻該當如何應對?」張紹低笑幾聲,道:「我等現在實力不濟,自然小心應對,李蘭總有疏忽之時,便是你我兄弟輔佐陛下,成就大事之日。」關興沉默片刻,突然問道:「子非之意,陛下也參與其事?」張紹一時說漏了嘴,忙掩飾道:「陛下並不知此事,但輔佐陛下,剷除權臣,你我兄弟責無旁貸。」
關興從小就知道效忠漢室,現在聽對方這樣說來,也不再多言,拔劍刺指出血,起誓道:「某與大哥都只忠於陛下,若有逆臣篡位,必當以死拼之。此事陛下知也罷,不知也罷,某都絕無二意。」張紹聽後大喜,挽住關興,道:「有安國此言,漢室有望。」關興與他交談這些時候,終於下定決心與李蘭為敵,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悵茫,不願再多說話,便再告辭。
張紹也不強留,親自送其出府,又再三叮囑其不可莽撞行事,才回轉廳中,卻見李豐已經端坐在內。兩人互視一看,都不禁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