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說三國 第十一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雖然有我滴血為誓,但魏延對以前之事肯定仍耿耿於懷,若不像張嶷那樣立些功勞,怎能安心?我看著有些急切的魏延,卻並不回答,只問道:「兄可知小弟現在所懼孔明者,何也?」魏延略作思量,便答道:「莫非是懼其退保成都,聯合心腹佔據西川?」

    「然也。」我輕笑道:「現在孔明扼守巴東郡,使荊襄不能西進,若以兄長這一支奇兵南下,借助孔明之名,襲占成都,則陛下,太子皆在吾手,孔明縱有天大本事,卻何以為計?」魏延鼓掌而起,笑道:「妙哉。」卻突然又道:「將軍只身前來,便是料定某會歸附將軍?」

    我又笑道:「兄乃識大體,顧大局之人,自知何當為,何不當為。」話中隱有吹捧之意,魏延聽後又是大樂,但又道:「曹洪,張合掌大軍於雍涼,多有窺視漢中之意。某若帶兵輕離,恐為其所乘,且王平在成固,將軍不懼也?」

    王平忠於劉備卻反而比魏延更好拉攏,我來時早向劉備討要幾道詔書。今見魏延說起,我又問道:「以兄之度之,王子均可暫擔當漢中重任麼?」魏延雖然被王平所算,卻也據實道:「王平忠勇嚴謹,即便無開疆拓土之能,但守土禦敵,卻必然無虞。」

    「既是如此。」我略作猶豫,試問道:「兄長可否暫將漢中防務托付王平,只帶少許心腹兵馬隨我前往成都。」我剛剛才立誓讓魏延永鎮漢中,現在卻要讓他轉讓王平,確實有些擔心他不答應。果然聽魏延道:「非某不願,王平忠於陛下,將軍現在將兵權盡付於他,就怕日後麻煩?」劉備都六十好幾的人了,而且常年臥病,王平雖忠,卻也不是傻子,總得為自己謀身後之路,而且我除孔明打的就是劉備旗號,王平能有何話說?我又將這層意思細細說與魏延,末了道:「事成之後,吾必替王子均安排一好去處,定讓兄長仍獨鎮漢中。」話說到這份上,再說下去,難免傷感情,魏延只好點頭答應。

    正事商議完畢,魏延便命人準備酒菜,好歹我二人一是鎮東,一是鎮北,兩個堂堂大將軍,場面上的事情,總還是好生整治的。不過,由於我來漢中之事,甚為機密,只好兩人對飲,並不十分熱鬧。酒足飯飽之後,我便讓魏延先行準備,自己告辭前往成固,現在和孔明是在爭分奪秒,桓易那邊還不知道情況如何。要是讓孔明,劉備知道我不在白帝城,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狀況。

    成固就是姜維後來提倡重兵扼守的漢,樂二城之一的樂城,自從王平升任平北將軍,分掌漢中之後,也漸漸修繕起來,雖然還不及南鄭雄偉,卻算得上是一座堅城。王平見到我的臉色,與魏延見到我時一般,似乎都沒有想到我還真有這麼大的膽子一個人四處奔波,親自當說客。我也是沒有辦法,誰叫咱部下人手不夠,只好委屈自己了。

    王平雖然見過數面,卻無絲毫交情可言,遠遠沒有魏延客氣,一臉陰沉地看著我,右手還按在腰間佩劍之上,不知是否在考慮將我抓去向劉備請功。無詔擅離自己防地,也是重罪,要是劉備真掌著大權,我這顆腦袋就該搬家了。我看著王平如臨大敵,笑道:「吾一介文士,雖有將軍號,卻手無縛雞之力,今只身前來,將軍何懼之甚也?」

    王平冷笑一聲,道:「將軍殺人何曾用力?」常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王平這句話,我姑且當讚譽收下,又道:「閒話不必多說,吾此來只想與將軍商議一事,可否摒退左右?」王平立刻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若是國事,當正大光明而言,若是私人之事,那將軍便可免開尊口。」

    「自然是國事。」我正色道:「吾千里迢迢來見將軍,正是為江山社稷。陛下伐吳慘遭江夏之敗,卻不便再回成都,而滯留白帝城者,將軍可知其故?」現在蜀漢內部的形勢,只要是掌有兵權,又有些身份,不是白癡的人,都差不多能看出來劉備為什麼不回成都。但卻有誰敢明白的說出來?我原不指望王平回答,又繼續道:「成都一時之間,文武故舊逝世大半,且都是平日與陛下相親近之人。陛下豈不見疑?是以召吾帶兵護駕進京,孔明卻兵阻巴東,大軍不得西進。陛下譴吾來尋將軍,共計良策。」

    「嘿嘿。」王平聽後一陣冷笑,乃道:「將軍當某是三歲孩童?個中曲直是非,豈能信你一面之詞?」我緩緩從懷中掏出劉備詔書,雙手奉上,道:「有陛下詔書為證。」王平卻並不來接,只道:「昔日法孝直不是也常發詔書麼?」

    我拂然不悅,道:「將軍竟然以叛臣比吾?」又復道:「姑且不論詔書真假,以將軍現在處境,還是只能當真。」言便抬眼直視王平,對視片刻,心中各有所想。王平終將目光移開,冷然問道:「將軍且試言之。」我上前將詔書放在他身旁案上,乃道:「陛下年事已高,又逢此大敗,心腹兵馬損失殆盡,又常染病臥床,將軍以為能長久乎?」說到此處,王平勃然色變,站起身來,本要說話,卻被我打斷繼續道:「千秋之後,太子尚幼,若無權臣輔之,能安穩否?而以當下形勢來看,比在我與孔明之中,將軍雖然忠義,只怕還無這等能耐。」王平猛然喝道:「若權臣當國,將置主上何地?」

    「將軍何需如此衝動?」我淡笑道:「權臣並非亂臣,逆臣,將軍豈不聞昔周武王薨,成往年幼繼位,周公輔之?蘭雖不才,願效古之賢人。」王平卻反問道:「以周公之賢,尚且有流言,將軍何以示其誠?」

    這個問題卻很難回答,我負手踱開幾步,忽然問道:「將軍自從得漢中以來,便隨陛下,已有五載,以將軍度之,吾與孔明誰更忠於陛下?除法正之時,將軍也在白帝,陛下有詔,吾便親往之,而孔明卻坐守成都,枉顧聖命。若吾真有不臣之心,就在荊州,陛下能奈我何?」

    現在劉備不久人世也不算什麼秘密,我與孔明或者都不算是忠臣,但卻並不是王平這樣的忠臣能比擬的。劉禪繼位之後,必然會有一人掌權,我不能證明我的忠心,也只好那孔明作比較。沒有我,荊州早不是蜀漢治下;沒有我,劉備也未必能活著走出江夏;而孔明在成都,卻接二連三的死去不少朝中重臣,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就是他所為,但也難免讓人聯想過去。這些事情王平不可能不清楚,若是他有那個本事,完全可以現在把我殺了,接著去除掉孔明,保劉備父子,可是他有這個能耐嗎?所以他只能在我與孔明之間,作一個很無奈的選擇。王平很頹廢地坐了下去,低頭道:「此事將軍可否容某考慮些時日?」

    「事關重大,將軍自然可以多考慮些時日。」我也跟著坐下,道:「吾此來並非要將軍就作決斷,只是欲將漢中暫時托付將軍。」王平又復抬頭問道:「將軍欲使某擊魏延?斷然不可,如今陛下新敗,漢中若再生動亂,豈不讓曹魏所乘?」我知道他誤解我的意思了,但並不就此解釋,卻先問道:「將軍懼魏文長也,恐不能敵?」王平卻也像魏延一般據實答道:「某曾在其帳下任職,確多有不如。」

    看來武將終究比我們這些讀書之人誠實可愛得多,能自承其短,我心中也常覺得不及孔明,卻還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面說過。既然這兩個人彼此都比較欣賞對方,我何不作個順水人情?於是,我笑謂王平道:「將軍誤會了,吾來見將軍之前,已先至南鄭見過文長,彼也願與吾攜手共輔主上。今文長欲與吾同往白帝,又恐漢中有失,乃以將軍忠勇嚴謹,舉薦將軍代為鎮守。」

    「哦?」王平臉上也有些慚愧之色,畢竟他也出賣過魏延,復問道:「魏鎮北當真這般言某?」我急忙道:「吾怎好欺騙將軍?」反正魏延也確實說過那幾個字,我也不算是說謊。王平沉吟良久,方才歎息一聲,起立道:「蒙將軍與魏鎮北厚愛,盡可放心離去,某誓不讓魏兵踏入漢中一步。」終於等到他這一句話,我暗自長吐了口氣,漢中局勢又定,孔明在巴東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在後院放了這麼大一把火吧?

    兩日之後,王平移駐南鄭,與魏延稍作交割,我便與魏延帶著三千漢中兵馬南下。漢中南接巴西郡,便是當年張飛鎮守之地,軍馬一路之上日夜兼程,非一日便近郡治閬中地界。魏延便私下謂我道:「巴西郡守閻芝乃孔明心腹之人,某等行軍須得謹慎。」我笑道:「兄為助孔明而來,若藏頭匿尾,豈不更讓人心疑?」魏延點頭稱是,於是軍馬大張旗鼓,便往閬中而來。魏延還先使人通報閻芝,令其準備勞軍之物。

    及至城外十餘里,便見一小隊騎兵迎面而來,當先將官見魏延旗號,下馬肅立道旁,朗聲道:「郡中末吏狐篤恭迎鎮北將軍。」魏延打馬上前,冷眼看著來人,喝問道:「你家太守緣何不親自來接本將軍?」言辭傲慢,正是魏延本色。

    狐篤聽後眉頭稍皺,卻礙於身份,仍舊答道:「閻大人已經在城外等候多時,只是將軍許久不至,特命卑職出迎數里,先行打探。」魏延「恩」了一聲,算是答應,便揮手示意他在前引路。狐篤便略一行禮,翻身上馬,先使人回報閻芝,再與魏延一起緩緩前行。

    我為隱藏身份,乃著軍士衣甲,跟在魏延身後權充親衛,在後面聽著「狐篤」二字,頗有些熟悉,卻記不起有這號人物,不由多打量了一番,暗自留心。又見其對魏延言辭冷漠,多有不喜之色,魏延現在可算得上是炙手可熱的人物,若能討得歡心,對狐篤這樣的州郡小吏來說,是多有裨益之事,狐篤如此倒讓我愈發驚疑。

    果然如狐篤所言,閻芝早備好牛羊美酒一應勞軍之物在城外等候,見魏延前來,便急忙上前跪拜道:「下官拜見將軍。」魏延雖加鎮北將軍,但也是漢中太守,閻芝原不必行如此大禮,卻因知魏延是去幫孔明奪權,成事之後必有重用,是以加倍地逢迎。我看著便有些噁心,再看狐篤臉上不悅之色更濃,才想著此二人真是鮮明的對比。

    魏延也不打算入城,就地讓軍士安營紮寨,自己與閻芝尋得一處僻靜場所,擺開酒肉,吃喝起來。閻芝先是敬了魏延幾杯,阿諛之詞不絕於耳。魏延倒似乎見怪不怪,不論什麼言語,都是照單收下。酒過數巡,閻芝乃靠上前少許,低聲道:「將軍可否暫時摒退左右?」魏延掃了他一眼,不悅道:「本將軍手下皆是心腹之士,汝有何言但說無妨。」

    「是芝仔細看了看我與魏延身後的幾名家將,才低聲道:「下官聞將軍欲往助丞相與李蘭相爭,這幾日也盡募郡中之兵,計有五千之數,願隨將軍前往。」魏延不由臉色一變,我也大為吃驚,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閻芝為了向孔明示好,也去弄了五千兵馬來。魏延手下都只才帶了三千,雖然都是能征慣戰之兵,倒不懼閻芝的新募烏合之眾,但若是一起行軍,終是一件讓人頭疼之事。

    閻芝見魏延臉色有異,還道自己說錯話,急忙閉口不言,不住思量究竟錯在何處,片刻才恍然道:「下官雖然帶有兵馬,卻是將軍麾下,日後丞相論及功勞,仍是將軍居首。」魏延也覺自己失態,乃將錯就錯,舉杯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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