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 正文 被遺忘的東西(中)
    《翩翩桃花劫(重生)》風淺ˇ被遺忘的東西(中)ˇ

    你不需要記住別人,一個都不需要。

    是誰,在耳邊這麼呢喃呢?

    霄白只覺得腦袋疼得厲害,渾渾噩噩間,好像回到了青雲江南那一片桃林裡。她穿著翠綠的紗衫兒,抱著一柄長長的劍,奔走在桃花林中。

    「雲哥哥,啊不,師父,等等我……」

    前面的那個人衣袂飄飄,站在前頭停下了腳步。她就跌跌撞撞衝進了那個人的懷裡。

    那個人的懷抱總是涼涼的,夏天抱著就很舒服了,冬天麼,唔,就是她來暖和他啦。抱著抱著,大家都舒服了。

    「嘿嘿,師父,我喜歡你,好喜歡……」她往那個人的懷裡蹭了蹭,抬起紅得不成樣子的臉,「師父,你喜不喜歡小白?」

    那是個清俊的少年,抱著一張琴,嘴角含著幾分笑。他有些吃力地把琴擱在一邊,抱起比他矮了兩個頭的小女孩,把自己的頭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師、師父呀∼」霄姑娘糯糯地叫。

    「霄。」少年只是輕輕叫了一聲。

    小女孩揚起腦袋,瞪大著眼睛等啊等,可那漂亮的少年呀,就是不開口。一轉眼,春去秋來,歲月匆匆,葉子掉光了,又長出來,小女孩變成了小姑娘,那少年也成了俊朗不凡的翩翩君子。可是她等的東西卻遲遲沒有來到。

    「雲清許,你到底想怎麼樣!」

    轉眼間,情境變了,暗紅的燈籠底下,霄白看到自己站在那人的門外,倔強地咬著牙。那門關得緊緊的,沒有一絲縫隙。天很冷,月光看著亮堂,其實是沒有溫度的。她哆哆嗦嗦站在門口,想衝進去問個清楚,可是衝進去能幹什麼呢?那個人,根本連心都沒有啊。

    「雲清許,那個裴王的任務我去!」

    吱嘎——門開了,一襲綠錦出現在門口,目光柔和。她目光帶著執拗,盯著他的眼:「如果你想我去,我就去。」

    他沒說什麼話,只是伸手理了理她凌亂的絲,笑了笑。

    他說:「多個歷練的機會也是好的。」

    「那要是我死呢?」她不放棄。

    「不會。」

    「萬一呢?」

    「沒有萬一。」

    「雲清許,你……」等著。

    那夜風寒,大雨將至。

    她拖著本來就不怎麼樣的身體,冒雨前往朗月。半個月的行程,風餐露宿。翠綠的衣服沾滿了塵土色,躍動的心也一點一滴凝結成了灰。

    一路,十五天,必死。

    沒有一個人前來協助……白遙沒有,林音沒有,那個人……沒有。單槍匹馬去完成刺殺裴王的任務,除了尊嚴尚在面上好看,她還剩下什麼?

    朗月的裴王府守備森嚴,她甚至連接近的機會都沒有,只是在防備外延,她就遇上了那個很厲害的人。他的伸手不在酹月之下,她拼盡了全力,也只是換來半盞茶的功夫。傷了,也是無可奈何。

    雲清許難道會不知道,她從來都是半吊子麼?他知不知道,這趟是必死無疑的啊。他知不知道,她捧著一顆心,不是讓他擱著放涼,隨地丟棄的?

    「你走吧。」那個人的劍雖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卻沒有抹下去。

    「為什麼放我?」她嗤笑。

    「呵,你身上沒有殺氣,招式卻是招招拚命,你分明是來送死的。」

    她沉默,默默地從地上撿起了自己被打落的劍,拿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血,狼狽不堪的,一步步挪著腳步走。霄白,楚霄白,呵,你的命連送上門去都沒有人要,老天爺可當真是厚待!

    一夜,風驟。她舉著劍走,舉著劍蹣跚,舉著劍爬,到最好總算找到個安生的地方,卻是個小小的破房子。房子裡有蠟燭,點燃了,還是有點暖和的。就像那個人的懷抱,溫溫涼涼的,還帶著絲絲的墨香。

    「師父。」她喃喃,稍稍湊近了蠟燭。

    「雲清許。」她咬牙,抱著自己的膝蓋。

    「雲哥哥。」她埋頭笑了笑,抱得更緊了。

    如果……如果這次不接這個任務,如果那天晚上她選擇的是推門進房,抱著他乖乖睡下,她不會落到今天的境地的。她還是摘星樓無品無位卻沒人敢招惹的米蟲霄白,她還是他抱在懷裡疼著吻著聽著他躍動的心跳的霄,她還是他的乖徒弟,好寵物……是她奢望了嗎?想跨越那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界限,想到他心裡的更裡面去。

    「霄姑娘。」一個沒有溫度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摘星樓的使者。他們總是那麼厲害,可以查到她在哪兒。

    她不動,不說話。

    「霄姑娘,樓主命屬下接你回去。」

    「滾。」她聽見自己不輕不重的聲音。

    「樓主的命令。」

    「我還想留在這兒。」她說。

    「樓主說,如果霄姑娘想第二次嘗試,可以延緩。」

    「是。」他居然……是這麼說的……

    「屬下告辭。」

    那個人沒有升息地走了。霄白苦笑著摸了摸脖子上的傷,滿手的血。第二次嘗試,呵,他居然還想讓她送第二次死?她的手腳越來越冷,或許是心冷了,渾渾噩噩間想起了十年前的相遇,十年中的相伴,他溫柔的眼,溫柔的唇,溫柔的擁抱,迷濛中,只覺得越來越諷刺,到最後,她隨手把破房子裡僅存的桌布給扯了下來。

    地上有乾草,似乎是前人烤火用的,蠟燭掉到了乾草上,著了。

    她呆呆看著,動了動想去滅火,卻沒有力氣了。身上的衣服全濕了……沒想到沒處理過的傷口,流起血來還是挺厲害的……

    就這樣吧,第二次暗殺,她實在是沒力氣嘗試了……

    師父想要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結果。

    火,就此蔓延。

    「自盡?」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淡漠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看到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失誤。」她咧嘴一笑,沒有多少生氣。

    「你陽壽未盡。」那個沒有表情的人說。

    「白送你。」她抬手,卻現手還在原地,這才現自己已經可以從那慘破的身體中坐起來了——死了麼?那麼……容易?

    「借你身體一用。」那個人繼續面無表情。

    「你是男的。」她現自己並沒有多少感傷,原來心疼過了頭,就會麻木,她乾笑,點點自己還算明顯的胸,「我是女的。」

    「三年。」

    那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手一揮她就飄飄蕩蕩飛起來了。然後再一揮,一根鐵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他開始拽著她往前走。

    ……

    「喂!我又不會逃跑!」

    「喂,走慢點……」

    「喂,你是黑無常還是白無常?」

    「墨歡。」

    墨歡?

    ***

    「霄白,你怎麼樣?」

    一個焦急的聲音把她從回憶裡帶回了現實,她回過神來,看到的是裴言卿一張微微蒼白的臉,還有他臉上拚命想隱藏,卻還是露出馬腳的焦慮。

    霄白搖搖頭。她只是被嚇到了,那些她本來以為已經成為過去的記憶,沒想到還是那麼清晰的留在腦海深處……就像,就像是剛剛生的一樣。

    「那……」裴言卿輕輕抓住了她的肩膀,「你記起了什麼?」

    他的眼裡有隱隱的期待,卻被彆扭地藏得很深。一張毒舌這會兒倒沒說出什麼氣人的話,只是抓著她肩膀的手有些僵硬。

    記起了什麼?霄白想了想,如實相告:「師父。」

    頓時,裴言卿的臉上掛不住了,陰沉下來,嘴邊常年帶著的一絲笑也變了味兒。

    「還有呢?」

    霄白搖搖頭。

    幾乎是同時的,裴言卿的眼裡燃起了一絲莫名的東西,他笑了,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看著她染了水潤的眼睛,惡作劇般地,伸出舌頭輕輕舔舐那上面的水漬。手牽起她的手,不懷好意地按到了自己的腰上,不懷好意地湊近了她,去舔她的耳垂,脖頸,細細感受著她不可遏止的輕顫。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她迷茫,故意要她沉溺,故意要她……想不起其他東西。誰讓她忘得乾乾淨淨,就他一個人在夜裡一遍遍地想著那時候的每一分回憶。

    活該,罰,不赦。

    「裴……」

    霄白想阻止,只是在他的唇貼上她的一剎那,她的腦海裡劃過些什麼。那是……回憶?

    她不動了,甚至是配合,乾脆閉上了眼睛,奮力去追逐剛才看到的一剎那的畫面。

    「霄白,小白,霄小白……」

    裴言卿在低笑,他拿額頭貼著她的,彎彎的眼睛洩露了他的心事。他突然現自己很可悲,只是這樣抱著她親暱而已,心居然像是初春的雪一般,一觸即化……

    這個人那麼笨,以為親吻是感謝的方式,曾經讓他尷尬地面紅耳赤;這個人那麼傻,看他受傷,第一反應居然是扒光他的衣服,讓他差點……這個人那麼狠,可以把他忘得乾乾淨淨後拿著劍上門要他的命;這個人那麼遲鈍,現在居然一動不動地隨便他為所欲為,她真的以為他是像她曾經詛咒的那樣「無力」麼?他的熱情,只是壓抑……

    他不敢多動,只是吻,只是吻而已……他不敢保證,如果再有那麼一點點的激化,他會做些什麼。他不想,和四年前一樣的不想,她太笨,除非她明白。他從不是什麼好人,謀反殺人滅門他從來就沒少做過,陰謀詭計官場阿諛翻臉不認人他更是家常便飯,卻獨獨這件事情他君子,他逼自己非君子不可。

    只是君子,也是需要一點點福利的……

    唇齒相依,他的舌尖靈動地跳開束縛,把熱情一絲絲地傳遞。她本來就是軟綿綿的,抱著大小正合適,溫度也合適……他的熱情,只給她,只是用唇,用舌,用手,用心跳——可是,那麼遲鈍的一個人,真的懂?

    霄白差點兒就暈過去了,這親暱太讓人喘不過氣。她只能抵著他的胸口咬牙切齒。只是腦海裡一直在溜的某些個東西卻讓她成功抓住了。

    四年前,她原來是來過朗月的!

    那年她初出茅廬,在摘星樓悶得憋不住,雲清許又要一去一個月沒帶上她,她就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悄悄跟在他後頭。她不敢跟太近,只是沿途和人打聽,有沒有像神仙一樣的一個人路過?青雲和朗月交界的地方民風淳樸,要找一個氣質不凡的雲清許太容易了。她就隔了半天的距離一直跟到了朗月。

    結果,在朗月郊外,看到一個想跳崖的人。

    他站在崖邊,身體纖弱得很的樣子,穿著的衣服倒是上好的,一派貴氣。就是這麼個貴氣不凡的少年,眉宇間卻是死氣沉沉,像一根柱子一樣在崖邊站了很久。

    她也陪著站了很久,純屬好奇,一不小心就把要跟蹤人的事情給忘了。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崖下風光,又看了一眼上山的路,哆哆嗦嗦往前邁了一步,手腳都在抖。她卻在看熱鬧,看著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到底有沒有膽量從上面跳下去。

    「咳咳……」

    那個人還沒跳下去呢,就咳嗽起來,而且越咳越嚴重,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樣。

    ——原來是個病秧子。她在心裡默念,救不救?看熱鬧還是救人呢?

    少年已經咳嗽得蹲在地上了,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隻手牢牢捂著胸口,咳久了,就開始拚命捶打自己。

    霄白癟癟嘴,稍稍往前邁了幾步,湊近了看。

    少年瞪大了眼睛拚命喘氣,眼裡是執拗像是躍動的火焰,像是和懸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恨恨地往下看了一眼,把眼睛一閉,直接要往下跳。

    ……

    玩大了……

    霄白最見不得的就是死人,眼看著那少年玩真的,她憋不住衝了出去。

    「喂,會血肉模糊的。」她衝著他說,乾笑。

    少年被她一下又連連往後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看怪物一般。

    霄白很仔細地查看了下自己,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啊……

    「你……管不著!」少年漲紅了臉,估計是氣得。

    霄白癟癟嘴:「我當然不管,可是這兒那麼高,死了的話屍體會變成一團肉哦,嚇到下面過路的人就不好了。」

    「你!」

    「還有豺狼虎豹什麼的,呃,聽說人家只喜歡啃身子,不喜歡啃沒多少肉的腦袋呀。到時候呃……」

    「你……大膽!」少年火了,臉色通紅。

    霄白繼續癟嘴,這世上敢跟她說大膽的人,除了師父居然冒出第二個人。

    「你、別過來!」少年防備地看著向前挪動的霄白。

    「哦。」霄白配合地停下了腳步。

    「你……」

    那少年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霄白突然現他好像比自己還長了幾歲,呃……那副樣子,其實已經有十三四了吧,居然露出小狗一樣的神情。

    嘩啦啦——

    碎石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原來是他站得太邊緣了,那山崖邊沿的居然有崩潰的跡象!幾乎是同時,少年身子一斜,就要掉下去。

    霄白急了,顧不上別的事情,仗著師父教的三腳貓輕功一躍而起,三兩步到了崖邊,拽住了那少年的手!

    呼……拽住了。

    霄白幾乎要流淚了,從沒想過,原來她的度還是可以開的……白遙那混球還說她這輩子都只能三腳貓了,誰說的?她剛才的度壓根不會比他慢!

    「你……放手!」少年眼裡滿是惱怒。

    霄白比他更惱怒,因為手已經快被他拽得脫臼了!

    「你!命是自己的,你自己不珍惜,誰來珍惜!找死給閻王添麻煩幹嘛?你無聊啊!」痛死了……手快斷了……

    少年的眼裡閃過一絲光芒,卻馬上消失了:「你管不著!」

    「老子才不管你,混蛋!」

    「那你放手!」

    放手?霄白慘烈地看了自個兒的手,遲疑著搖了搖頭。算了吧,放手,不就白痛了麼……

    「不放了,我拉你上來吧。」

    少年咬著牙不做聲。

    「乖。」霄白學著白遙最常用的詞,論哄人,白遙屬第一。

    少年繼續沉默。

    「師父說,命只有一次,自己是最該珍惜的人。」霄白咬牙。

    少年沉默著,只是睜著眼看著已經滿頭大汗的她。

    「乖哦。」比他還小了幾歲的少女這麼對他說。

    命是自己的……自己不珍惜,誰來珍惜?

    「喂……」霄白喘了口大氣,「你完了……」

    「什麼?」

    「掉下去不死,你也會被我師父解決了……」

    少年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聽見轟隆隆一聲巨響,他居然拽著那個人一起往下掉!

    ——不要!

    霄白想哭了,鬱悶得——不會在這荒郊野外丟了小命吧?那是悲劇啊,血淋淋的悲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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