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重生)》風淺ˇ被遺忘的東西(上)ˇ
霄……
「師父?」
「你……還是叫我雲清許吧。」他想了想,只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啊?」霄白呆了。
「雲清許。」他又重複了遍。
「為、為什麼啊?」生了什麼事,他這是想丟了她這個徒弟,還是想把她逐出摘星樓?霄白的心忽然掉得沒有底了,「師父……」
「雲清許。」他微微皺了眉頭。
「你……你是不是生氣了?」要趕我走?
雲清許搖搖頭,澄亮的眼裡沒有一絲雜質。他披著衣服從水裡站起了身,隔著一池霧靄對她笑了笑,站在那兒看著她。
「你小時候,不是叫我師父的。」他皺眉。
霄白的心慌得厲害,被他這麼一句又給折騰成了莫名其妙。小時候?小時候她叫他……雲、哥哥?
——雲哥哥,你受傷了?
——雲哥哥,小白不要看到他……幫小白殺了他!
冷風過,霄白哆嗦了。雲哥哥,這稱呼……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稱呼叫她怎麼叫得出口啊……這個人,到底在犯哪門子抽?
「那、那個,叫師父挺好的嘿嘿,我習慣了。」退後,退後。
雲清許不說話,淡淡看著一池溫水,又坐了回去。
「師父……」
「走吧,不用多想。」他輕道,「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哦。」
她撓撓頭放下了心,偷偷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但又摸不準到底是哪兒。
霄白坦然了,整理了下濕漉漉的衣服往院子門口走,才出門,迎面就撞上了白遙。
「……」霄白。
白遙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掐了一把她的臉:「你啊,叫聲清許會怎麼樣啊!」
「……」
「或者清兒?」
「……」
「朽木啊朽木!」
白遙臉上的表情很悲壯,霄白看得很癢,很想找個法子讓他變成哭喪的樣子,她也行動了,藏好藥瓶,一拳朝那張欠打的臉揮去!
白遙功夫本來就不怎麼樣,加上沒防備,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頓時臉色垮了,堪比怨婦:
「小白,你無情。」白師兄控訴。
霄白繞開這個麻煩精,走人。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揪住白遙的衣領子交代:「師父那傷,誰幹的?」
「不知道。」白師兄很悲憤。
「你會不知道?」霄白咬牙切齒——整個摘星樓的情報都是這禍害在管理的,他會不知道?鬼才信!
「的確不知道。」白遙揚眉,「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來,衣服上都是血。我後來也派人查過,可是沒有一點線索。倒是查到了……」
「什麼?」
「查到了他見過朗月幾個朝中重臣。」
朗月的朝中重臣?霄白有些詫異,卻也想不通,最後瞅了一眼那霧氣繚繞的院落又看了看懷裡的藥瓶,咬咬牙走人。不是她放心,而是……所有的事情沒有結論之前,她不敢,她怕作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翻牆進來被現後,霄白當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再白費力氣翻牆出去。雖然濕漉漉地難看了點,但摘星樓裡還真沒幾個人敢看她笑話的。出了門,歸楚卻不在原地。
難不成被抓了?
這個念頭只在她腦海裡劃過了一遍,馬上被否決了。歸楚是什麼人,雖然三日閣的實力不能和摘星樓比,可他歸楚卻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除非他傻乎乎地跟進摘星樓內部了,否則以他的能力站在門外,怎麼可能被抓呢?
抱著這個奇怪的念頭,霄白嚴重醉月樓的圍牆外圍一點點找,總算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裡找到了歸楚的身影,只是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垂老的身影。歸楚站在陰處,鵝黃的衣衫有些明亮,那個垂老的身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神色怪異。
霄白不是個君子,碰上這種情況當然選擇偷聽。只是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麼,只看到垂老的身影忽然跪下來,拽住了歸楚的衣擺。歸楚有些厭惡地甩開了,手一揮劍出鞘,擱在了老人的脖子上,兩個人僵持了。
「誰?」歸楚冷道。
呃……
霄白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上去。
「白?」歸楚驚訝,「你生了什麼事?」
「洗了個澡。」她認真道。
沉默。
霄白偷偷拿眼角瞄了一眼老者,有點眼熟。
「你走吧。」歸楚道。
「少主……」老人不放棄。
「滾。」
老人終於不捨地離開了。霄白跟著歸楚回王府。一路上,兩個人的氣氛有點詭異。歸楚似乎很不喜歡她耷拉著衣服,估計是猶豫了半天,還是拿自己的袖子替她擦乾濕漉漉的頭。
「雲清許做的?」他的聲音帶了寒。
「呃,也不是啦,師父剛好在泡藥澡,讓我一起是好意。」
「你們共浴?」歸楚不愧是歸楚,自動忽略了「藥」,只聽到了「澡。」人面獸心程度堪比白遙。
「……」算……是吧……
不知道為什麼,秋風掃落葉,天,更涼了。霄白這一路很鬱悶,非常鬱悶,她和雲清許哪怕就是共浴了,什麼時候輪到他歸楚管了?
好在到王府的路不是很遙遠,這彆扭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進了王府門,她又趕忙往洛書城在的客房趕,匆匆忙忙讓他吃了藥,沒有過半個時辰,他的臉色就好轉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又過了半個時辰,洛書城睜開了眼睛,眼底儘是虛弱之色。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霄白道歉。
洛書城勉強笑了笑,搖搖頭。
雖然他不計較,霄白卻不能釋然,心情有些抑鬱。看他臉色好了一些,她想起了沒有露過面的裴言卿,仰起頭四處打量。也不知道的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就在她抬頭的時候,裴言卿出現在了門口,一身錦衣華貴,面色如玉,一派貴氣。
裴王。
霄白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這兩個字,民間傳聞驍勇善戰的裴王呵,誰能想到會是這麼副病弱模樣呢?他和雲清許其實有一點是相似的,都是深藏不露。
「小白。」裴言卿瞇眼笑。
霄白頓時翻了個白眼。這個裴王,永遠是不開口比較惹人敬仰,他一開口,能比他毒舌的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幹嘛?」霄某人沒好氣。
「過來。」裴家狐狸似乎心情好得很,一直笑瞇瞇。
又是這兩個字,霄白毛骨悚然。本能地退了幾步,頭搖得相當劇烈,眼裡大大得寫了兩個字:不、要。如果再硬氣點,可以翻譯成:老子憑什麼鳥你?
「小白,你真不過來?」狐狸笑得更詭異了。
「……」
「霄小白,你的衣服當真不打算換了?」裴狐狸冷眼,轉身走人。
呃?
霄白低下頭,這才現自己濕漉漉的衣服還沒換過呢,就這麼耷拉在身上都快半干了。原來這禽獸是好意啊,她賠笑,跟了上去。裴言卿那副病身骨,居然走得還挺快,她小跑跟著——
「喂,等等——」
很明顯,狐狸沒等。
……
***
這裴混球,果然是夠陰晴不定。霄白追上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在書房門口,小綠捧著衣服站在那兒,看到她笑開了懷。
「小姐,你可來了!」
霄白傻乎乎看著小綠揮揮手,從書房裡走出來三四個丫鬟,每個丫鬟手裡都拿了件衣服。小綠就一件件拿過去比劃,最後挑中了一件紅色的。
「不要……」霄白乾笑。她從小到大穿的多半是綠色黑色白色,這也是雲清許喜歡的,除了剛回來的時候裴言卿逼她穿的那件血衣,她還從來沒穿過那麼招搖的顏色。
「小姐,試試嘛∼」小綠磨蹭。
霄白繼續乾笑,打死不從。
「穿上,不然今晚陛下來訪,你會剛好在。」裴言卿笑瞇瞇。
「……」
霄白繞了好幾個彎才明白裴狐狸話中意思,他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小白眼狼要來王府,你可以「正好不在府內」,前提是聽我的話穿上這件衣服。
衡量之下,霄白很沒出息地妥協了。比起和那小白眼狼見面,這衣服不就是看得不習慣點嘛,反正又不是她自己看∼
一番打扮,她乾乾淨淨地出了書房。裴言卿站在門外的花架下,陽光照得他的末帶了光暈。霄白現自己有些笨拙,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拙拙地朝他笑了笑。
「你好了?」裴言卿居然埋下了頭。
「嗯。」
「走吧。」
「啊?」
霄白很悲哀地現,他又在挖坑了又在挖坑了……一句走吧,她難道就非得乖乖跟著走嗎?可事實,如果她不跟著走,她就得面對小白眼狼。
「我不去!」
「嗯?」裴狐狸微笑。
「去哪裡?」她惡聲惡氣。
「呵。」
「……」
***
跟著狐狸出去,是沒有多少好處的!這是霄白早就有認知的事情,只是她漏算了一點,那就是那隻狐狸的無恥程度是不能拿正常人丈量的!
去哪裡呢?裴狐狸沒有說,只是當她跌跌撞撞跟著他上了馬車,眼看著馬車越走越不對勁的時候,霄白侷促了。而裴狐狸卻一直瞇著眼睛像是在休息,這讓她很不滿。
「喂,我們去哪?」
沉默。
「喂——」
沉默。
「姓裴的,你再不說我跳下去了!」明知道前面等待的是又一個大坑,她幹嘛犯傻去跳?
裴狐狸睜開了眼,眼裡有光芒一閃即逝,剩下的是滿滿的玩味,他說:「你也可以現在回去王府和陛下喝酒。」
「……」混蛋。
馬車兜兜轉轉行了很久,等到它終於停下來的時候,霄白已經昏昏欲睡了,確切的說,她是已經睡著了。迷濛中,似乎有微涼的觸感把她包裹了,有些軟,但還是挺舒服的。只是等她再睜開眼,卻現是靠著冰冷的馬車窗口。裴言卿坐在不遠的地方眺望著外面,眼色如星辰。
「醒了?」他瞇眼笑。
「你看錯了。」霄白認真閉眼。
最後換來一聲輕笑。她還來不及想個應對的法子,就被裴言卿拉扯著站了起來,下了馬車。馬車外面是個……村莊?說是村莊其實也不像,那是個荒郊野外的荒村,只有零零星星的幾間屋子,沒有一點有人的痕跡。霄白傻傻看著,忽然有些犯暈。
「你還記得這裡嗎?」裴言卿輕道。
霄白定定看著,好久才搖搖頭。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來過這兒。
裴言卿的眼裡閃過的是惱怒,卻只是一瞬間,下一刻,惱怒變成了玩味。他笑著伸出手點了點前面的廢棄村莊,勾勾嘴角:「去看看。」
不用他說,霄白已經邁開了腳步去探尋這奇怪的地方。這個村莊死過人……否則不會有那麼濃的陰森味道,可是那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因為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積了厚厚的灰。越往裡面走,她的頭就疼得越厲害,就好像有什麼地方被壓制著一樣,有什麼東西在叫喧著要出來……
她怕死人,不是怕屍體,而是怕人變成屍體。這個村莊裡瀰漫著一股熟悉的味道,卻是死寂的。鬼使神差一般地,她推開了其中的一扇門。開門的一剎那,她幾乎要聽見那聲音了——小白,不許亂走!
那屋子桌上放著幾件衣服,綠色的,雖然早就褪得不成樣子。
——小白,我們咳咳,不能一起睡。
——小白,這個……不是表示感謝的方式,不能對每個人都這樣知不知道?
——小白,不許玩了……你……放手……
——小白……
那……是誰?
霄白蹲在原地想,記憶裡模模糊糊有張臉,是一張慌慌張張滿臉通紅僵硬得不成樣子的臉,那是誰?
「小白。」裴狐狸的聲音響了起來。
霄白渾渾噩噩,只看到了夕陽透過窗戶,裴狐狸站在門口,渾身染了金。再然後,那隻狐狸就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微微笑了笑。如果不是他眼裡躍動著不確定的光芒,她都以為他是信心滿滿等著她做些什麼了。
「小白,你現在記不記得?」他問她。
記不記得……記得什麼呢?霄白低頭看著地上積得厚厚的灰塵,腦袋疼得厲害,她蹲在地上不敢多動。不期然地,腦海裡劃過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不需要記得別人……一個都不需要,霄……
——什麼都可以給,你不行,你最重要的……只能是我。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