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一時無法相信李媛的話,但是它給我帶來的衝擊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這樣的情形總讓人覺得傷感,甚至想哭。可是當時我並沒有傷感,也沒有想哭的慾望。
所以我依然當這不是真的,當李媛沒有跟我說過這些話。就算是真的,我也寧願不信。
可恨的是,這天晚上,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男子的電話,他說:「你好,我們能找個地方談談嗎?」
我說:「好的。」
他是何婉清的丈夫,那個與我打過架的男人。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事情發展到這裡,我並不認為一切都與我有過深的關係。我甚至認為,我曾經參與發生的那些事,我在其中都是多餘的,而且很傻,包括愛上何婉清。然而,當我再次面對她們時,一切依然都走向了我所未知的一面。
我和他約在一個飯店見面,他點了菜,還要了幾瓶啤酒。
簡單的寒暄之後,他端起一杯酒,說:「老弟,以前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原諒。」然後一飲而盡。
我感到意外,聽他這麼說,我也端起酒杯說:「我也有錯的地方,相互原諒。」然後也跟著一飲而盡。
他說:「老弟,你是個好男人,也像個男人,比我強多了。」
我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我知道你對何婉清好,她也對你好。都是我不好,拆散了你們。」
說完這句話,他又一口將杯裡的酒喝了下去。
我又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何婉清與我結婚是我逼她的,一開始她不願意。後來我拿你威脅她,我說不跟我結婚我就到你學校報復你。她才勉強答應。不過,後來我知道,她跟我結婚也不完全是因為我逼她,她是不想耽誤你的前途。」
「老弟,是我對不起你。」他端起酒杯說,一口灌了下去。
我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心潮澎湃,腦子裡卻一片空白。我拿起酒杯也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又倒了一杯,將酒吞下。
「你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這些事情?」我問。
「我已經和她離婚了。」他說。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說。
「你可以給她快樂。」他說。
「我連自己都不快樂,怎麼能給她快樂。」我說。
「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你怎麼想,我以後不會在你們面前出現了。我真誠地希望你們能夠在一起。」他認真地說。
「你為什麼和她離婚?」我問。
「我已經欠了一生的債,遲早要用命去還的,我不能連累他。」他說。
「你為什麼不早點這樣想。你知不知道,我剛剛才從沒有她的痛苦中擺脫出來。」我忽然大聲地對他吼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低沉地說。
「對不起有用嗎?」我憤憤地說,恨不得站起來一腳把他踩在地上。
他從口袋裡拿出煙,抽出兩隻,同時點上,然後遞給我一隻。我呆呆地看他,麻木的接過煙,用力吸了一口。
「結婚以後,你有沒有打過她?」我問。
「吵過幾次,但是沒有打他。」他說。
我默默地低著頭,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我想知道的他已經告訴我,我只想確保何婉清沒有再受到他的傷害,至少在肉體上沒有。
他說:「老弟,我再敬你一杯。不管以後你還能不能和她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
我說:「我曾經說過,沒有她我好不了。」
他說:「老弟,你是我見過的最乾淨的男人,她遇上你是她的福氣。我已經跟她說過,她很快就會來了。」
我不知道他說的「乾淨」是什麼意思。
他接著說:「我是個賭徒,已經欠了一生的債,遲早要用命去還。」
然後,他又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
喝完,他說:「老弟,我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欠了多少債,他已經起身離開,經過我身旁時,帶起一陣風。我轉頭看他,一個背影向門口走去。
默默無語。
我想理清思緒,卻發現腦子一片空白,想什麼都不能集中精力。
幾分鐘後,何婉清出現在落地窗外。她穿了一件我以前沒看她穿過的衣服,下身是裙子,從落地窗外走過。一看見她,我心臟就劇烈地跳動。
我一直看著她走到門口,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看著門口。何婉清在門口裡面一點的地方看見了我,我們相互對視。這樣的安排,並不高明,故意延伸出來的巧遇,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很好的開場白。
從她驚訝地神情,我能猜出她想問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我徑直走到她面前說:「他走了,等你的人是我。」
何婉清震驚的看著我,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很早就來了。」我說……
「他已經走了。」我繼續說。
「你看到他了?」何婉清問我。
「我們從一開始就在一起,剛才我們談了很久,是他叫我來的。他跟我說了很多話,然後一個人走了。」我說。
「他說了什麼?」何婉清問。
「他說他欠了一生的債,要用命去還,所以跟你離婚」我說。
何婉清陷入了沉默。
我問:「你愛他嗎?」
何婉清沒有回答。
我又問:「那你愛不愛我?」
何婉清依舊不作聲。
「你到底愛誰?」我大聲吼起來。
周圍的人立即投來了好奇和膽顫的目光。何婉清被我嚇了一跳。我看著她,彷彿看著一個正在離我遠去的人,抓不住她的手。
她說:「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我悲哀地說:「你能不能勇敢一點,我為了你差點從黃山上跳下去,難道你就不能為我勇敢一次。」
何婉清紅著眼睛,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口喝下去。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場合實在不合適說話,於是聽從了何婉清的建議,換個地方。
我到櫃檯買單,服務員告訴我剛才的男人點菜後就買過單了。
外面陽光明媚,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樣的好天氣不會有悲傷的事情發生。我卻感到在這燦爛陽光下,到處藏著讓人望而卻步的痛。
我獨自攔了一輛車,自己坐到了前座。何婉清跟著我,坐進了後座。我沒有理睬她。此刻對她的漠視,正說明了我內心對她的在乎。事後,我這樣想。
司機問我去哪裡,我不知道去哪裡,一時無法回答。何婉清報上了她家的地址。
我呆呆地看著窗外,一臉的茫然和固執,覺得這世界怎麼如此荒謬。
車子在她家的小區門口停下,我付了錢,然後下車。何婉清已經下車等我。在車上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司機也很聰明的發現了我們的尷尬,一句話也沒有與我們搭訕。
看著何婉清一副悲傷的樣子,我突然很想抱她,就在這小區門口,不管旁邊有多少人看著。但是,我不敢碰她,連看她都覺得心寒。從小區門口到她家裡,依然一路沉默。
時隔一個多月,再次進入這個熟悉的地方,我卻顯得很陌生。除了沉默的坐到沙發上之外,我沒有觸碰其它任何東西。我一味固執地認為,這裡所有的東西都與我無關,我也無權觸碰。
而在一個月之前,我沒想到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前後的變化使我感到彷彿所經歷的都是一場夢境。這種變化還使我突然產生了命運捉弄人的感想。
我沉默的低著頭,感覺有一肚子話要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何婉清坐在我右側的沙發上,一直看著我。
她所有的神態和表情與我一個月前認識的她截然不同。往日,我們是平等的兩個人,並不因為年齡的關係而顯得她比我老成。而今天,她一直保持成年人(比我大十多歲的優勢)的優勢與我對話,連沉默的氣氛都是如此。
我很想說話,卻欲言又止。
「你還要我嗎?」我突然開口說。
她被我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震驚,不知所措。還沒等她開口,我撲上去抱住了她。她再次被震驚,本能地用手推我。
我含著眼淚說:「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她放棄了推我,任由我抱著她。
我們一直不說話,卻彼此抽泣。她的手無力的放在我腰上,我說:「抱緊我。」她麻木地摟緊了一點。我把臉收過來,對著她的臉,鼻子相互觸碰著。眼睛看不清對方的臉。
「我不想失去你。」我哭泣著說。
「我真的不值得你這樣。」她動情地說。
「我願意的,只要我願意就什麼都可以,你不要想那麼多好不好?你要我好不好?」我幾乎乞求地說。
她又陷入了沉默。
我慢慢的開始吻她的臉,從額頭到耳朵,到臉上的每個部位。顯得既沉重又傷感。
最後,她慢慢推開我,叫我去洗臉。
我從跪著的姿勢中站起來,感到兩腿麻木,酸痛的厲害。何婉清幫我揉捏,我卻只想抱著她,不放手。
何婉清給我倒了一杯熱水。她的神情一副淒楚。
「你們什麼時候離婚的?」我問她。
「前天。」
「他主動提出和你離婚嗎?」
「是。」
「你有沒有不同意?」
「沒有。」
「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和你離婚?」
「沒有,我問過他,他沒說。他只說不想再害我。」
「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的經歷並不好,染上賭隱也是被人陷害的。輸了家當後他就沒有好過。」
「你愛過他?」
「我不知道,我只想找個依靠,所以才跟他交往,後來才知道他賭得很厲害。」
「他是不是對你很壞?經常打你。」
「有時候。」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他結婚?」我幾乎無法忍受的問。
「我無所謂了。我只是不想傷害到你,你還年輕,又單純,不能為了我而耽誤了前程。」
「可是你呢?你以為你這樣我就開心了?你知不知道那天從這裡出來,我一夜沒回學校,在外面流蕩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去了黃山,在那裡六天我差不多每天都把自己灌醉。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我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何婉清心疼地問我。
「你為什麼也這樣對你自己?」我說。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離過婚的女人,已經沒得選擇,對這些也已經無所謂。」何婉清說。
「你不要這樣子,你還有我的。」我近乎乞求地說。
「以後不要說對我不值得和傷害我的話了,答應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我接著說。
然後,我又抱住了何婉清,戀戀不捨。
何婉清在我懷裡顯得既柔弱又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