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風流 第六卷 聖賢寂寞 第二章 塵埃落定3
    話說與朱棣分別之後,孟飛龍回到杭州家裡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出海這件事上,其實借出海南洋達到遠離中土的目的,早就是他事先想好的一著棋,孟飛龍與眾女總覺得留在朱棣身邊不很安全。孟飛龍一方面關注著鄭和造船的進度,另一方面讓方子箐與歐陽菲抓緊時間,準備出海時上船的貨物。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就是一年多時光,鄭和的船造得差不多了,而方子箐與歐陽菲準備下的各種貨物早已經放滿了孟家的大小碼頭。下來按著孟飛龍想好的步驟,他們應該去各女的娘家看一看了。一別五年,想家想得眾女早就是神魂顛倒的一般。

    由杭州出發,第一站當然是長沙。方老爺子在孟飛龍一家逃離江南的當年就去世了,雖然過去的幾年受孟飛龍牽連方子傑一直過著戰戰兢兢的小心日子,不過現在已經是苦盡甜來,再沒有什麼人敢小瞧逍遙公的姻親了。孟飛龍的兩個乾妹匙紅、匙綠已經為方子傑生下四個兒女,一家人過得和和睦睦,今天見到自己的姐姐、姐夫上門,他們自然是格外地開心。

    方子箐私下裡向弟弟問起哥哥方子俊的消息,畢竟是一母同胞,心中牽念。方子傑告訴姐姐,自孟飛龍幫他得了方子家主之後,大哥無顏再在長沙立足,遠走了武漢。不過經歷了許多事情,似乎又讓方子俊找回了良知,有方老父子留給他的銀子做本,他本人又是自小在商場裡滾打出來的,幾年辛苦下來他便很快出頭,現在在武漢也算得上一戶殷實人家。自朱棣打敗朱允文得了天下後,方子俊也開始與方子傑有了來往,兄弟相聚難免會談起方子箐與孟飛龍來,看得出來他對妹妹也想掛念。方子傑道,不知道姐姐與姐夫現在回來,如果早幾天給他個信,說不定已經是一家人團圓在一起了。

    方子箐不求兄妹能夠團圓,只要知道哥哥過得好她就很知足,她懸著的心終於能夠放下來了。

    離開長沙,下一站便是慕容世家,幾年過去,慕容慧的母親早已謝世,她的父親尚在,只是老爺子的身體已經不太行,聽到女兒女婿回來,自己行動不便,便早早地讓兒子慕容勝在碼頭候著。

    雖然一去四五個年頭,親人相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孟飛龍帶了眾位妻子與慕容老爺子見禮,大家親切中都是眼含著淚水。老爺子這幾天的興致極高,每天一定要親自陪著女兒、女婿吃飯,在兒子的照顧下,他還喝了孟飛龍與眾女敬他的一杯酒,把酒喝下的時候,他用愧疚的目光望著孟飛龍與女兒,其實這些年來,他一直為當初把女兒騙回家這件事感到對不起他們。

    孟飛龍與慕容慧自然明白老爺子的想法,對他好言相勸,老人家也就放開了。以後的幾天他一步也不讓自己的小外孫離開視線,望著小傢伙在面前跑來跑去、喊叫打鬧,他的一張老臉笑得像朵花似的。

    又去了蜀中上官家和雲南的南宮家後,大家懷著愉快的心情,一家人十多口來到了崑崙山下。百里冰早已經忍耐不住,拋下眾人第一個衝上山去,可是沒過多久,卻又紅著雙眼跑了回來一頭撲進孟飛龍懷裡痛哭失聲。嚇壞了的孟飛龍以為岳父出了意外,一問才知道他不在山上,眾女心裡好笑,卻礙於百里冰的脾氣不敢出聲。

    原來自從與老化子做了朋友之後,百里無忌也學得『野』起來,兩人結伙雲遊四海,居然一年裡有多半年是在外面的。現在就不很巧,老人家又與老化子外面遊玩去了,不在山上。

    百里冰幾年沒見父親,再加上私心裡想讓父親看看自己的外孫,她當然不想就此離開。好在百里冰的性子孟飛龍與眾姐妹都摸得透了,大家順著她的意思,哄勸她過些日子老人家就能回來,居然把個小魔女哄得有了些想頭,再加上南宮艷幾個拉著她崑崙山上每天的亂跑,百里冰終是個愛動的性體,慢慢地又是吵吵鬧鬧的樣子了。

    可是時間不等人,依孟飛龍的計劃,下來他們還回孟飛龍的老家去,為去世的老人家們燒紙上墳。孟飛龍由永寧回到江南之後,便與姜雪婷回到老家,沒想到林福一直都在,整整看護著老人家們的棺木五個年頭,終於盼到了孟飛龍回來的一天。他們仍將祖墳設在原來的地方,林福那裡也不過,帶了自己一家,還是做起了孟家的看墓人。為孟家掃墓後,再去就是蓬萊的問心劍閣了,那裡可是秦雪情與姜雪婷的家。由蓬萊出來,孟飛龍一家便要到南京,與鄭和的船隊會合,下一步就是直接上船出海。

    看時間實在不夠用了,百里冰也沒有想頭,只好放棄。一行人由崑崙下來,向關內趕去。這一天他們來在貴州的金竺,剛剛還是清空萬里的天氣,突然間黃沙四起,暗無天日。在隊伍最前開路的程虎向孟飛龍請示道:「少主,現在的天氣怕是無法趕路了,不如就近休息一下,吃了午飯看情況再做決定。」

    孟飛龍也正有此意,他們一行人便來到小鎮中唯一的一家酒館門前,早有招呼賓客的小二迎出來,拉馬的拉馬,帶路的帶路,將孟飛龍一家引起店去。

    孟飛龍在前,眾女抱著孩子在後,由小二領著正要上二樓去,突然間孟飛龍似乎發現了什麼,他停下了腳步,隨即在他身後一聲輕響,感覺是有人離開了,孟飛龍也沒有時間去管,只是將目光緊緊盯在一張桌子上。那張桌子就放在一樓的大廳裡,桌後坐著一個僧人,看樣子是來吃膳的,只是那人深深低著頭,看不清他的模樣。在他身後的一張桌上,還坐著幾個和尚,似乎與那個僧人是一夥,看得出來他們的神情都很緊張。

    孟飛龍來在那張桌子近前,冷笑一聲,道:「一別經年,沒想到尚能相見,居然還是在這種地方,大師別來無恙啊?」

    那僧人抬起頭來,卻原來是傳說中已經死去的朱允文,只是他蒼老得厲害,根本沒有敢想這就是曾經的大明天子。朱允文尚未開口,卻聽孟飛龍身後『撲通』一聲,一個人跪了下去,緊緊抱住了孟飛龍的雙腿,原來是福臨。福臨聲音裡帶著哭腔,央求道:「孟郎,求求你,放過他吧!」

    孟飛龍沒有搭腔,一隻手臂拉了福臨輕輕用力,她便站了起來,早有姜雪婷與南宮艷過來把她扶住。這一次是朱允文驚道:「福臨?你……沒有死?」

    福臨抹著眼淚道:「二哥,孟郎救了我,我現在跟著他的。」

    朱允文苦笑了一下,輕輕閉上了雙眼,兩行熱淚由面頰流了下來。

    這時候永寧也走了過來,她面上的紗巾早已褪掉了,望著朱允文道:「允文,你怎麼會在這裡?」

    朱允文瞧了幾眼,才認出面前這位美麗的少婦是誰,躬身行了一禮,道:「兵敗城破,幾個近臣帶我由鬼道出了南京,也只能在這窮鄉僻壤度日了。」他苦笑了一下,道:「其實真不如當初死了乾淨。」

    孟飛龍轉了身,對呆呆立在當地的小二吩咐道:「不用上樓了,就在這裡安排吃點什麼吧。」

    孟飛龍發了話,自然有上官柔與方子箐招呼姐妹們找桌椅坐下,安排飯菜。孟飛龍向朱允文道:「飛龍能陪大師飲上幾杯嗎?」

    朱允文面帶冷笑,不可置否。孟飛龍向小二道:「準備幾個素菜,拿壺素酒來。」

    小二答應著下去。孟飛龍在朱允文對面坐下,福臨心裡害怕,緊拉著他的手不放,也挨著孟飛龍坐了下來。

    孟飛龍望了一眼朱允文滿懷仇恨地目光,歎息一聲,道:「大師舊事不忘,終非出家人之福。」

    朱允文目光暗淡下來,無奈地道:「過去的朱允文早已死了,現在的我,只是傷感過去,想來因一己之利,連累天下百姓受苦,每天在佛前懺悔而已。」

    望了一眼沉思中的孟飛龍,朱允文道:「道是孟大人,功成名就而自退,讓人好生不解。」

    孟飛龍歎道:「其實這一點我們道是相通的。幾年來意氣用事,打打殺殺,夢醒後卻發現事是身外事,人是圈外人,可惜的只是百姓們罷了。飛龍重操舊業,做點生意,掙來的銀子能為百姓做些事情,也是想贖回自己的一點過錯。」

    這一次朱允文看孟飛龍的目光有些異樣。孟飛龍對福臨示意一下,道:「臨兒,倒酒!」

    福臨拿起酒壺,在兩個碗裡倒滿了酒。孟飛龍將碗端起,向朱允文道:「說起來幾年的恩恩怨怨,現在看都像是過眼的煙雲,飛龍敬大師一碗素酒如何?」

    兩人把將碗中酒一齊飲盡,朱允文將酒碗放下,向身後吩咐道:「應能,研磨!」

    由朱允文身後站起一個人來,福臨認得是原來吳王的少師楊應能,想必是跟了二哥一起逃出來的。楊應能將磨研好,朱允文想也不想,提筆揮毫,一行行、一字字留在這個偏僻小鎮的這面牆上。只見他寫道:「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將詩做完,朱允文把筆一扔,對孟飛龍道:「走吧!」

    正沉醉於詩中的孟飛龍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隨口道:「那裡去?」

    朱允文冷笑兩聲,道:「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會落在故人之手,這都是蒼天注定,我也就認了。」

    福臨握著孟飛龍的手緊了又緊,她的小手裡全是汗水。

    孟飛龍搖了搖頭,道:「飛龍只是趕路之人,便有待客之心,也無待客之能,若以後我們有緣,再盡地主之誼吧。」

    立在朱允文身後的楊應能驚道:「孟少俠,你……你放過我們嗎?」

    孟飛龍道:「飛龍一介草民,管不得朝廷之事,現在天色已轉,大師後悔有期。」

    反應過來的楊應能等人拉了朱允文就向外走,就連身後福臨的呼喚都不管不顧了。他們來到店外,正要加快腳步,卻發現朱允文立地當地,怎麼也拉不動了。眾人順著朱允文呆癡地目光,望見店外一角立著一位白衣麗人,晴朗的天空下,那人長髮飄舞,猶如仙子一般。那個麗人似乎知道有人在祈望著她,輕輕回頭,好一張傾國頃城的容顏,便是一班出家人也都看得癡了。

    無數的往事湧上心頭,朱允文的雙眼一由得生出一層水霧,他用衣袖將淚匆匆擦去,再去尋找那日思夜想的身影,那裡早已空空如野,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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