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宮醒棠說的好地方,竟然是這--現在我和他一起踩在腳底的皇宮最高的建築太和殿的屋頂。
風吹衣袂若乘風。
這就是我此刻的感覺。我覺得,我真的快要飛起來了。
用力地張開手臂,用力呼吸。冬天獵獵的風刮在臉上,木木地冷,刺刺的疼。卻又乾淨豪爽,吸上一口,彷彿連心都透徹了。
心裡的鬱悶,痛楚,不快,似全都被風帶走了。
宮醒棠小心地將我的手拉住,將我從邊緣上拉回來。「小心點,掉下去會摔。」他的手心,很暖。乾淨而純粹的溫暖。
「謝謝。」回頭感激地一笑,明明知道該吧手抽回來,可也許是留戀他手心的溫暖,我竟然--捨不得。
「還不開心麼?」也不顧那積著的厚雪,宮醒棠就那麼拉著我坐了下去。他靠在簷口的翹角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慵懶。
「沒有了。宮醒棠,謝謝你。」我低頭,不敢直視他太過美麗的臉龐,我覺得,此刻的他,竟是濃濃的憂傷,讓人,不敢去觸探。
「會唱歌麼?要是不開心,就唱歌吧。唱著唱著,心情就好了。」依舊是那樣慵懶的語調,依舊是那樣玩世不恭的笑容,卻讓人從心底相信他說的話。
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以前不開心的時候和朋友一起K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那我真的唱歌了?真的唱了哦?」
詫異地看我一眼,宮醒棠點點頭:「唱吧。」
「嘿嘿」地乾笑兩聲後,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後,清了清嗓子,然後--
一曲《死了都要愛》下來後,宮醒棠臉色有些發藍。
心有餘悸地看著我,半晌,都沒敢開口說一句話。估計是被嚇到了……曾經,我的歌聲,被人喻為驚天地,泣鬼神。由此可見,我那歌聲的殺傷力有多麼強悍了吧?
「真沒想到你……」宮醒棠搖頭半天,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什麼太打擊人的話。
我嘟嘴,「我問過你拉!你自己一個勁地叫我唱的。」
宮醒棠苦笑。動了動嘴唇。大概是想說要是早知道我唱歌這樣,是絕對不會提議唱歌吧?
「哼,不見得你就比我唱得好。」我不服氣地哼哼,不過,唱了這麼一翻後,心情果然好恨多。
挑挑眉,然後就那麼靠在那,閉上眼睛,宮醒棠竟然真的開始哼起歌來。
還別說,宮醒棠唱歌真不錯。
溫柔,乾淨,純粹。雖然一直是低音,但是那低沉的聲音,卻一直落到人的心底去。將你心裡的疙瘩都舒緩開來。
謝謝你,宮醒棠。其實,你真的是一個不錯的朋友。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醫術好,長得好看,卻很自戀的人。可是今天,我發現,你其實,很在意別人,也很細心。
靜靜地靠在他的腿上,停這如同天籟的聲音。心中寧靜無比。
也開始,認真地思考今天我和之翰之間的矛盾。
或許,我們的觀念是不一樣的吧?明明知道,之翰也是迫不得已,明明知道,藍玉的孩子不能生下來。可自己,就是狠不下那心來。
可想想藍玉,想想舒禾,想想太后,她們哪一個又不是這樣狠?是他們自己將之翰一步步逼成這樣的。在這個宮裡,你不狠,只能成為別人的犧牲品。
為了打擊舒禾,藍玉不惜步步為營,竟用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來做賭注。
而太后,為了保護自己,不也是犧牲了舒禾,來保全自己麼?
之翰他,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姐姐犧牲了幸福才得來的皇位,不過時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沒錯,這個宮裡的人,都沒錯。
無論是藍玉,還是舒禾太后,都不過時為了替自己的家族獲得利益,讓自己在這深宮裡活得更好,不是麼?
如果給她們選擇的機會,大概,沒有一個人會選擇進宮吧?
她們都沒錯,錯的只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善良,是我自己太懦弱,是我自己太執著,是我自己太武斷。
我執著地以為,生命不應該隨便地糟踐,可我卻不曾想過,在這裡,這個戰場上,你不殺人,那麼你就得死。
我從來不曾想過,之翰在這宮裡,活得多麼艱辛。而如今他一日日地有了自己的權利,一日日地有了對抗逆臣的實力,難道,他還能讓自己繼續被威脅麼?不能,無論是為我,還是為自己,還是為了那個犧牲了自己的公主二姐,都不能。
可我卻那樣地傷了他。
「若晗,告訴我,你真的喜歡小皇帝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宮醒棠停了,靜靜地看著我,神色悲憫。
我點頭。「可是,你說,我們有希望嗎?」
宮醒棠的眼睛裡,有一絲悲涼,有一絲心疼,還有很多我看不明白的深邃的東西。「曾經我父親和我說過,這個世界上雖然你想要的,不一定都能得到。可是你也要努力,因為,若是你等不到最後一刻,那你就永遠也得不到了。」
可是,堅持,是需要動力和毅力的。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我還有沒有。我想要之翰的愛,可他是皇帝,我是宮女,他是殘酷的君王,我是相信人人平等的未來人。我們之間,可以找到平衡點麼?能夠融洽麼?
宮醒棠突然抱住我,溫柔的,輕輕在我的眼睛上一吻。我掙扎,他卻抱得更緊,並且在我耳朵邊上說:「你讓小皇帝來決定。你看他,是否還要你們在一起。」
我有些呆愣,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又是親親一吻,點在額頭。宮醒棠的吻,和之翰的,完全不一樣。一個溫柔若水,一個卻是無論如何都帶了霸氣的侵佔。
不同於掌心的溫暖,宮醒棠的唇,是涼的。印在額上,是一種絕望的冰涼。
他幽深的眼睛裡,盛放的,是一種叫寂寞的花朵。
「你愛他。不是麼?既然你不知道該怎麼辦,那麼,我們就讓他來決定吧。諾,他來了。」耳朵一痛,竟然被他輕輕地咬了一下。
腳在那一瞬間離地,風在耳邊上呼嘯過後,雙腳再次著地。不敢相信地眨巴眨巴眼睛。著房頂,少說有五米吧?他就這麼地帶著我飛下來了?
「宮--」
「噓!他在你背後。」
艱難地轉頭,之翰果然就在不遠處,剛好和他回頭看我們的目光對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心虛了。慌忙轉開,趴在宮醒棠的胸前,心怦怦地跳了個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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