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行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
    藍玉看著太后那哆嗦,氣憤的模樣,眼裡還流著淚,可嘴角的弧度,卻是怎麼也彎不下來了。

    之翰命人將藍玉送回玉晴宮好好休養後,陰沉著臉,坐在那喝酒。

    太后臉上也是陰沉,端端地坐著,一動不動。

    一時間,氣氛極冷。各個嬪妃都面面相窺,噤若寒蟬。動也不敢動,生怕之翰和太后將那滔天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今個是除夕。你們不是都準備了歌舞麼?怎麼,出了這檔子事情後,都不敢了?」突然。之翰抬起頭來,笑著說道。那笑與平日無異,可這會看來,怎麼的能不讓人害怕?

    手上越發地疼了起來,悄悄一看,已經越發地腫脹了。看來不上藥是不行了。可這會這個樣子,我怎麼敢動上一動?

    寂靜的大殿上,突然「彭」地一聲脆響,一個杯子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是柳綠,歉意地對著大家一笑:「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之翰突然哈哈一笑,用力將手中的酒杯和酒壺擲在地上,摔出清脆的聲響:「歲歲平安!歲歲平安!」

    「來,綠兒,給朕好好地舞上一曲!給朕舞出個太平年!」之翰爽朗地笑起來,可那笑容裡,分明就是滿滿地落寞,分明,那笑意就沒到達眼底,分明,那眼中,就含了晶瑩的水花。

    「是,臣妾遵旨!」柳綠站起來,盈盈一福。媚態橫生。

    紅綢一甩,纖腰款擺,如同一隻蹁躚的蝴蝶自黑暗中飛出。妖嬈優雅地揮舞著透薄的艷麗翅膀,婀娜的飛躍至大殿中央,輕靈地飛天一躍,卻又若風中落花般地飄零落地,靜止定格在那裡。

    紅綢半掩芙蓉面,自是春色無限嬌。一雙翦水雙眸,熠熠閃光,勾魂奪魄。

    一片死寂之後,突然一聲清脆的鼓聲響起。伴隨著那鼓聲,柳綠動了。鼓點一聲聲,漸漸急促。柳綠腳下的舞步,也是越發地快了。

    昏黃的燭火中,柳綠火紅的抹胸上的金線牡丹閃爍著耀眼醒目的光芒,玉頸上戴著的那一大串白玉珠串隨著那一次次的舞動,不斷飛舞碰撞,發出一聲聲清脆的「叮噹」聲。

    那紅綢翻轉飛揚,化成一道絢爛地霞光,層層繞在柳綠周圍。柳綠不斷旋轉,不斷飛舞,腳下的舞步越來越複雜,越來越輕快,越來越靈動。

    然就在那鼓點越發急促,幾乎連成一線時,卻突然停了。滿場寂靜。只剩柳綠靜靜匍匐於鋪了毛毯的地面。

    一陣低柔輕緩纏綿的二胡響起,與此同時,柳綠也是輕輕地動了。動的,只是那白藕一樣的臂。燭光搖曳之中,似隨波的花,似風中搖曳的柳,似陽光中婷婷的荷。那般地--柔軟輕盈。

    若一枝在黑暗中含苞,在寂寞中發芽,在孤獨中綻放的梅。脆弱的花瓣,隨風搖曳,卻不願低頭屈服,在那漫天的雪中淡淡開放,執著地將那幽幽香氣四散開來。

    當最後一絲琴聲瀰散,那花朵也終於定格。

    風吹,綢落。

    「好!」之翰霍然站起,快步走到柳綠面前。將柳綠拉起,執了那軟玉酥手。緩步走回,將柳綠置於雙腿之上。

    「愛妃這一舞,當是天下第一!」之翰將柳綠環於懷中,臉貼上她的芙蓉嬌顏,眼睛裡,熠熠閃光。

    我只靜靜地看,這一刻,我不能確定,之翰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的動了情。柳綠今天,擁有了最致命的吸引力,之翰,能抵抗得了嘛?

    就如同男人逛妓院,你說,一個嬌媚的美人不停地勾引你,怕是什麼海誓山盟,什麼滄海桑田,什麼一生一世。皆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只有那懷中美人,才是真真切切!才是最愛!

    看著之翰的那副模樣,我突然覺得很絕望很絕望很絕望。

    一點點地蹭出門外,不想再看。或許再看下去,我會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才是一對。而我,不過時路人!一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路人!

    舒禾跪在門外,見有人出來,呆滯的目光微微一亮,見是我。那絲微弱的光芒立刻便再次歸於一片死寂。

    舒禾,你跪在這殿外的正中央,是在等著之翰,或者太后出來時,一眼就能看見你。然後疼惜你,赦免你麼?

    你太過天真了吧?

    或許我,是不是也太天真?居然傻到相信一個帝王對我說的要許我以份只屬於我的感情。也居然真的在為著那個目標努力!

    是自己太奢望了吧?可為什麼,就算是心痛到想要將它掏出來,用力地放在地上踩,再將它焚燒成灰燼。都還是不想放棄,還想要等?

    一聲響亮的梆子敲響,子時了。新的一年,開始了。

    信步走在宮裡,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不知道,之翰你,是否還在美人笑渦中沉醉?

    「很難受麼?」聲後,一聲幽幽的歎息。回頭,是薌兒落寞的臉。

    她,也是同樣難受的吧?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輕輕吟道,對薌兒報以苦笑。我們,不都是一樣的人麼?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薌兒回味一般地將那詞反覆吟誦,神色愈加地落寞。

    「相思苦,相思無益。可明明自己知道,為什麼還是放不下呢?」我喃喃地問,問薌兒,也問自己。

    「我也不知道。可是,若是不相思了,這心,怕也是死了吧?」薌兒抱緊了手中的小小暖爐,似自己的心愛之物一般。

    「那麼,你後悔麼?恨麼?」

    思量許久,薌兒搖頭:「不悔,亦不恨。」

    原來,我竟是不若薌兒愛得那般的深,至少,她不悔。可我,卻是常後悔,為什麼,要留在這宮裡?

    衣袋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薌兒,你的長相思,你的不悔亦不恨。放在一個連保護你都不能的君王身上,值得麼?他,究竟如何讓你,能做到這樣?

    我亦該如你那般地,不恨亦不悔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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