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童蹲下身,近距離與大盜蘇起對視著。
「別殺我。」蘇起受不住祝童眼裡的冷酷,低聲道。
年紀大了,會明白很多事,比如說很清楚的知道生命只有一次。
「我從來不殺人,以前沒有,今後也不會殺人。」祝童微微搖頭。
他審視著這個曾經凶名動江湖的老人,心裡想著父親留給自己的信,回憶著自己知道所有的蛛絲馬跡。
魚郎、大盜蘇起被囚禁在金佛寺二十多年,想來一定與父親有關。汽笛應該是個滑頭……可是,那封信裡沒有提到大盜蘇起。
「你認識一個叫柳珞器的人,是嗎?」祝童指尖捻動龍星毫,在他兩眼間游移著。
大盜蘇起神色茫然,艱難的說:「柳珞器,我不認識這個人。」
「仔細想想,你為什麼會被關進金佛寺戒律院?二十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事?」龍星毫刺進大盜蘇起印堂**,這次,祝童送進去一隻紫蝶。
「魚郎要對付的年輕人是玉影子,他不叫柳珞器。」大盜蘇起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印堂**湧入,那處越來越熱,裡面好像多了個活物。
「玉影子?你能確定?」祝童催動蝶神,紫蝶開始在大盜蘇起的印堂**內折騰。
「他真的是玉影子,是玉女的弟弟。停下來,我的頭要炸了。」大盜蘇起臉色青白,額頭處卻呈紅紫色。他的四肢不能活動,抽搐的身體表明,這種感覺不只是糟糕,簡直就是難以忍受的災難。
「就是他,玉影子;你們為什麼要對付他?」祝童問。
「我被騙了,玉女很漂亮,和紅姑有一比,魚郎說有辦法讓她做我的老婆。他讓我放出風聲,說在天柱山發現了一塊璞玉。玉女果然找到我要去看那塊璞玉。」大盜蘇起停了停;「我全說出來,你保證不殺我。保證把那個東西弄出來。」
「我保證,說。」祝童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
「玉女真的很漂亮,她跟我了天柱山。那裡沒有璞玉,魚郎早埋伏在那裡,我們同時發起襲擊。玉女受傷了,可是我們沒有抓住她,玉女從懸崖跳下去,崖壁外長著一棵松樹,她正落在面。我們沒辦法抓她,她也不來。第二天汽笛來了,他勸玉女來,只要答應神石軒退出與紅火的競爭,就不會為難她。我這才知道當了。那段時間從外面來了個富公子,到處花錢要重建八品江湖。很多人都不喜歡紅火,說他們是一群賊。可是魚郎偏要幫汽笛,據說很快就會有一場比武,汽笛的夫稀鬆平常,他覺得自己不是玉女的對手,就利用我設局逼玉女主動退出……求你讓它停下來,我受不了。」大盜蘇起擠眉弄眼,看起來真的很痛苦。
「後來呢?」祝童讓紫蝶停下,撫著大盜蘇起的眉心。
「第三天來了個和尚,魚郎叫他空想。他勸我們放手,勸玉女先答應汽笛的條件。玉女堅決不答應,我們只好每天守在那裡。空想和尚每天去給玉女送吃喝,勸她想開點。他還給玉女送衣服和金佛寺的靈藥。又過了幾天,天柱山下雪了。山下來了個小伙子,他就是玉影子,魚郎和他打起來了。玉影子的本事一般,可是他說魚郎的老婆、汽笛的老婆和閨女都在山下的一個山洞裡。他說我們可以殺了他就等於殺了四個人。那個山洞只有他知道,他已經用巨石把山洞堵死了。空想和尚說玉女很安全,玉影子就罵空想和尚虛偽,說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搗鬼。這個時候,汽笛跑去找山洞,他很對老婆和閨女很好。
「我們就僵在那裡,半夜的時候汽笛找到了那個山洞,可是汽笛說自己的的老婆死了。後來,山下來了很多人。有那個富貴公子和他的保鏢周半翁,有唱戲的梅家小子,有空寂打和尚,還有個老道。玉影子說他沒殺人,山洞裡有吃有喝,剛過去一天,她不會死。可是,汽笛抱著女兒哭天喊地的要讓玉影子償命。富貴公子的保鏢周半翁和梅家小子去山洞看過後說她是被人害死的,他們認為玉影子走後、汽笛去之前有人進過山洞。他們問魚郎的老婆,那個女人堅持說汽笛的老婆是受不住風寒的驚嚇而死,沒人進去過。
「後來不知怎麼的,魚郎就又和玉影子打起來,玉影子打不過魚郎,沒一會兒就中了一招。他滿臉是血,卻還在笑。他罵魚郎是小人,罵汽笛血口噴人,罵我是被人利用傻瓜,罵空想和尚是虛偽的騙子。我一生氣就射了他三鏢。山的雪下了整整一天,地落了厚厚的一層。玉影子為了躲避我的飛鏢失足掉下懸崖,可我覺得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因為半翁很生氣地說他不該綁架人家的妻兒。紅姑也來了,她抱著個孩子爬在懸崖邊大哭。他們把玉女救來,把我和魚郎捆起來,說是要關進金佛寺。可是,我們都想過要殺玉影子,是他自己掉下去的。這一關就是二十多年,後來在金佛寺聽說汽笛要報仇,逼著紅姑給他做老婆,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祝童的臉色變得鐵青,就是這個人和魚郎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可他又是個不太聰明的可憐人,稀里糊塗地被魚郎和汽笛騙利用了。
汽笛的閨女,是雲佳法師?她並沒有把自己看成仇人。
祝童能斷定汽笛的老婆如果不是魚郎的老婆害死的,就是死在汽笛手,或者兩人合謀,他們心裡有鬼。
「我就是那個孩子,我是玉影子的兒子。」他用放開大盜蘇起被封的經脈,退後幾步;「起來,拿起你的斧頭。」
「你是玉影子的兒子?」大盜蘇起懵然,機械的站起來,撿起落在地的短斧。
「我要替父報仇。」祝童從腰間摸出琢玉刀;「刀名藏天,是父親留給我遺物。」
「你是玉影子的兒子!」大盜蘇起這才反應過來,吃驚的看著祝童;「魚郎又騙了我,他說玉影子的兒子已經死了。」
「你們在做什麼?」葉兒從沿江路跳下來;「還要打架嗎?」
「葉兒,你先去。」祝童用冷硬語氣說;「這裡沒你的事。」
曲奇也下來了,要把葉兒拉回路。
「我不走,你說話不算數。你發過誓,不殺他。」葉兒掙扎著,聲音提高的八度。
祝童硬下心腸,左手輕揚彈出一枚金針。
葉兒軟軟的倒下,曲奇扶住她,看看祝童,默默的抱起葉兒走沿江路。
五月十五日,鳳凰城。
清晨,陳阿伯正在清掃客棧門前的街道,巷子裡走來兩個年輕人。
「阿伯。」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
「葉兒來了,李先生來了。」陳阿伯丟掉掃把迎去。
陳大媽正在客廳裡擦桌子,聽到聲音忙到門前,正遇到祝童伴著葉兒走進來。
「也不提前說一聲,幸好昨天剛走了幾個客人,前幾天……葉兒怎麼了?」陳大媽沒聽到葉兒的笑聲,也沒聽到她的招呼。眼前的葉兒怯怯的,緊緊倚在祝童身邊,好像不認識她。
祝童黯然一歎,陳大媽兩口子沒有喚醒葉兒的記憶。
「老婆子別愣著了,快去收拾房間。李先生是神醫,葉兒會好的。」
還是陳老伯見識多,看出葉兒身的古怪,接過兩人的行李走向房間。
陳大媽拉住葉兒的手,心疼的問:「孩子這是怎麼了?」
「前一段太累了,休息一段就好了。」祝童勉強笑笑,心裡湧起一絲希望。
葉兒並不排斥陳大媽的親近,她撫摸著雕花大床,似乎在回想著什麼。她臉茫然之色又加了幾份,沒有回答陳大媽的問話,
葉兒的狀況很不好,從奉節那天晚又開始頭疼了。開始祝童還不太在意,前天下午葉兒忽然會變得臉色蒼白,身汗津津的,任憑祝童和曲奇如何詢問,抱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最後竟然昏死過去了。
祝童嚇壞了,可是用鳳星毫探視葉兒的頭部乃至全身,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葉兒的身體可說是非常之健康。
更要命的是,祝童在她心裡從一個白馬王子與江湖遊俠復合而成的男朋,變成一個冷血殺手。一路有好幾次要偷偷溜走,或者報警。
陳大媽出去準備早餐,葉兒拉開窗簾,推開窗戶。
沱江的氣息與伴著一束陽光湧進房間,室內明亮起來。葉兒倚在窗台,靜靜地注視著潺潺沱江,注視著對岸的紅燈籠與江邊的洗衣服。
雖然站在背後看不到表情,祝童卻能感覺到葉兒的愉悅,此時,她臉的微笑一定很迷人。
可是,葉兒雖然還在他身邊,祝童卻感覺有一堵牆隔在兩人之間。他解釋了好多遍,可是葉兒就是不相信,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頑固的認為祝童那那個老頭殺了。這一路只和曲奇說話,看也不看祝童半眼。
從奉節到鳳凰城,一路換了五輛車,兩輛的士,兩輛私家車。最後是一輛在張家界買的沒掛牌照的新車,一輛價值三十五萬的嶄新的越野車,曲奇開著它在虹橋放下他們,現在去找地方停車。
祝童並沒有殺人,那天晚,他將大盜蘇起在地三次,最後用琢玉刀挑斷了他的腳筋,廢去他的全部夫。
從今以後,江湖在也沒有什麼大盜蘇起了,只有一個修為全失的瘸腿老人。
一個不太聰明的人不該有一身不俗修為,祝童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這也是個警告,警告那些想對付他的人和魚郎:祝門弟子不殺人,可不等於任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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