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強丟過來個提包,笑道:「知道你會著急,希蘭早替你想到了,包括內衣」
「嫂子真是太體貼了。」祝童接過提包,還不忘調侃一句。只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話一點也不詼諧。
提包裡是兩套半舊的衣物,還有一份身份證明。
「聾啞人?」祝童穿好衣服,拿起證件一看就現不對了。
「是啊,這裡是重慶,你最好裝啞巴。」秦可強端詳著祝童的新形象,說。
「我重慶話說的還可以。」祝童換了個口音。他與煙子在一起混過,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煙子喜歡說方言,祝童的重慶話也學到了七八分。
「不只是為這個。」秦可強又說;「李頌漢身份神秘,張偉說,在蘇小姐的事上黃海如今也說不上話。我認為,他們選擇江城醫院是為了等你上鉤,周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你呢。你最好別去冒險。如果一定要去的話,最好多加小心。」
「是啊,你就躲在這裡。江城醫院是大醫院,蘇小姐在那裡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治療。如果不放心的話,我替你去看看。」祝雲也認為這個時候不能冒險。
祝童裝起證件城醫院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看看。我不相信葉兒真的精神分裂,她一直很堅強。秦師兄,柳二姐,剛才我對師兄說過,葉兒的事完全是我的私事,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請不要插手。我的對手不是警方,也不是江湖同道。無論結果如何都由我一人承受,江湖道如果纏攪進來,我和你們都承擔不起可能引的後果。從我走出這座亭子開始,將切斷和你們的所有聯繫。」
涼亭內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考慮祝童的話。
是啊,如今時間敏感,祝童的身份更敏感。江湖道正在轉型,一直有人在關注著江湖道。大家都不容易,都在混生活。范老說過政治就是妥協,此次無論王向幀結果如何,祝童不想也不敢因為自己的事,把如此多的人都拖進這個利益漩渦。
離開弘法寺,曲奇依然跟在身後,無論祝童如何說就是不走。他是個認死理的人,曲老億讓他跟著祝童歷練江湖,對曲奇來說就是最充足的理由,說再多也沒用。
動手……祝童想,自己八成還打不過曲奇,也就知道由著他。
一小時後,摩的把他們送到另一處街口,江城醫院就在不遠處。
祝童與曲奇圍著江城醫院轉了兩圈,才在相對僻靜的江邊找一塊相對平坦的黑暗處坐下,默默注視著江城醫院的大樓,他需要仔細考慮一下今後的行至。
江風夾雜著土腥味撲面而來,暮春時節重慶的氣候悶熱。但在凌晨時分,嘉陵江的風仍有些微寒。
祝雲曾建議他們在弘法寺休息一夜,到明天清晨再走。
祝童沒有點頭,他要盡快趕到江城醫院,趁黑夜熟悉環境,找到個隱身的地方。
與重慶別的建築一樣,礙於地形地勢,江城醫院也是依山而建。主建築是兩座十八層的聯體高樓,分別是門診大樓和住院部,周圍零散分佈著四、五座不超過四層的附屬建築。葉兒就在左邊住院部大樓的十二層的一間病房裡。
因為時間緊的緣故,秦可強帶來的資料不多,祝童只知道十二層是精神科病房。
十二樓,祝童的目光找到那個樓層,一個窗口一個窗口看去。葉兒會在哪扇窗戶後面?她現在還好嗎?
祝童能感覺到葉兒,他們之間的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二百米。
難道葉兒是裝瘋?祝童搖搖頭,葉兒不懂得逃避。可是,至少在將她交給黃海之前,祝童能確定葉兒只是受了驚嚇,沒有精神時常的危險。
身邊響起鼾聲,不用看也知道,曲奇睡著了。
今天生了太多的事,實在是太累了,可是祝童卻毫無睡意。
對岸的燈火輝煌倒映在江面上,朦朦朧朧的在水中重疊、跳躍、延展;頭頂處是一所破舊的公寓樓,時而會傳來幾絲人聲。
祝童想明白了,脫下外衣披在曲奇身上,悄悄離開了江岸。
曲奇睜開眼,天已經亮了。他第一眼看到江面在初升的太陽照耀下,波光粼粼,就像一塊浮動的綢緞,一時心情大好。
接著就現祝童不見了,身邊土地上刻畫著幾個符號。
曲奇吃力的辯讀著,祝童讓他返回弘法寺。
江城醫院不遠處有個農貿市場,每天清晨,商販們把新鮮蔬菜和雞鴨魚肉等貨物帶來,為附近居民、餐廳飯店提供不可或缺的服務。
與別的城市不一樣,重慶山高坡陡的地形催生出一種特殊的群體:棒棒大軍。
他們或許衣衫襤褸,賴以謀生的工具只是一根堅韌的竹棒,一條結識的繩索,還有就是一身似乎用不完的力氣了。
重慶人是幸福而滋潤的,比別的地方的人更知道愛惜自己。他們如果感覺手裡的東西略微沉重,哪怕只是一兜菜蔬一箱水果,只需招呼一聲「棒棒」,馬上就會有人滿臉笑容的跑來代勞。而他們付出的報酬不過三、兩元錢而已。
棒棒幾乎都是來自重慶周圍山區的農民,山多田地少,土地裡的出產已經不足以養活他們及家人孩子,他們卑微的活在這個繁華的都市,靠出賣自己的體力維繫著生存的希望。
田家徽還不到三十歲,但他的腰板已略顯佝僂。他在這片地方已有七年了,熟悉周圍的每條高低錯落巷子,每個居民區,;田家徽更熟悉的是自己的同伴棒棒們。
棒棒們已在這座山城生活了幾十年,他們見證了重慶的飛速展,也逐漸形成了一些只有棒棒才明白的規矩。當然,你也可以把這些規矩稱之為文化或約定成俗的習慣。
集貿市場與車站都是棒棒們的風水寶地,在江城醫院附近的集貿市場討生活棒棒多是田家徽的同鄉,或親朋好友。這個群體常年保持在一百人左右,多了,大家都會感覺到活不好找;少了,似乎又太忙了一些。那樣的話,難免會引來別的棒棒。
可是今天,田家徽現附近多了兩個棒棒,其中一個個棒棒好像還是個啞巴。
田家徽覺得,他們不是普通的棒棒。
棒棒生活艱辛而又收入微薄,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生意地盤,相互間有競爭或爭吵,但很少出現動手打架的情況。遇到不懂規矩的外來,只要上去說一聲這片地方有人了,對方多會很識趣的離開。
田家徽曾經做過村幹部,屬於能說會道見過世面的,在這個群體內就擔負起對外工作,其中就包括與外來談判。
可是這次,田家徽在他們周圍逡巡良久,也沒拿定主意是不是該去讓外來離開。
在他看來,兩個外來雖然衣著、外表和行頭很像棒棒,但他們身上沒有棒棒所特有的氣息。他們的神情中沒有面對城市的卑微,沒有躊躇和焦慮,眼神也沒有四處尋找活計,卻好像有幾分遊客的悠閒。
「你們也是棒棒?」田家徽終於還是上去搭話了。
「我們哪裡像是老闆?」其中一個掃一眼他,不屑的說。
「兩位辛苦了,辛苦了。財,財。」田家徽打個招呼就轉身離開,在不遠處的坐下。
兩個棒棒佔據了他平時攬生意的位置,此處距離江城醫院大門不到三十米,馬路對面是公交停靠點,背後是有幾家水果店和鮮花禮品店。江城醫院是本區最大的醫院,來就診和看望病人的人絡繹不絕。有些人帶的禮物多就會喊個棒棒幫忙,有些時尚的年輕人在商店買了鮮花,一道買的水果也需要棒棒。
田家徽每天清晨先去趕集貿市場的高峰期,半晌午的時候就會到這裡找生活,可他對兩個外來不敢多說半句話。
剛才那個人身上有股令他感到不安的東西,不只是因為他臉上的那道刀疤。人家說的也是重慶話,但是有純正的都市味道,田家徽越加覺得這兩個棒棒不尋常。
相對於山村簡單的環境,都市生活光怪陸離,什麼奇怪的事都會生。田家徽在此處混跡多年,也頗見識過一些奇怪的人和事。
曾經有記假扮棒棒來體驗生活,也曾經有些臨時落難的人在此處臨時落腳幾天,掙夠路費就走了。
對於前,棒棒們是多會當成笑話來看,不是穿上舊衣服拿上根竹棒就能體驗到棒棒的酸甜苦辣。他們寫出來的東西,棒棒們看不懂也不想看。
對於後,棒棒們的感覺很複雜,有時候寬容,多數情況是排斥的。因為這些外來不懂規矩,會造成殺價那樣的惡性競爭。棒棒們的所得本就不多,經不起那樣的風雨。
在田家徽看來,坐在那裡的兩個人陌生得可怕。他們身上的衣服是棒棒的,肩膀上也掛一條毛巾,但一定屬於別有企圖的假棒棒。去年曾經生過一件事,一個外地逃犯裝成棒棒隱伏在另一個街區。有一天,一個年輕的棒棒在偶然看到一份外地客人留下的過期報紙,上面登有懸賞啟示,某地警方正懸賞五萬追捕那個人。
年輕棒棒認出自己的新同伴正是懸賞上的人,很快就去報案。
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詭異了。
逃犯在當天晚上就被抓,年輕的棒棒去要求領獎金,開始辦案人答應的很好,說只要外地警方把錢匯來就給他。一年後,那個年輕的棒棒接到個大生意,就此再也沒有消息了。
棒棒們都在傳說,是那個逃犯的同夥來報復,因為年輕人為了得的獎金把這件事鬧得很大,好多人都知道他的事,也知道他得到了一大筆錢。
可是田家徽知道,他最終只拿到了五千元獎金。原打算拿到獎金就回家娶媳婦,根本就不會如有些人說的那樣,拿著那筆錢到外地隱居起來了。五萬元看著不少,在城市裡也花不了幾天。
有生意來了,一對情侶站在兩個新棒棒身後叫「棒棒」,他們回頭看了一眼,沒動。
田家徽連忙跑過去,慇勤的捆紮好兩隻禮品箱,背在肩上隨「老闆」走向醫院隔壁的小區。
路上,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看法:那兩個人是別有用心的假棒棒!
是本地地頭蛇,開始懷疑我們了。」臉上有刀疤的棒棒看著田家徽的背影說。
祝童也看出來了,他身邊的那個當然是江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