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面具 第十三卷、蛙鳴蟬燥 十一、榕樹下(上)
    煙子在偏殿前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們勞累一天,請少引薄茶。正好傳素大師光臨本院,等素齋準備好了,共同檢驗普賢寺的佛果。」說完,瞄祝童一眼,低眉去了。

    「主任,小尼姑好像春心動了,雲煙師父很注意你呢。」陳依頤輕聲說一句。

    「依頤莫要亂說,當心佛祖怪罪,阿彌駝佛。」小騙子念聲佛;松井平志回身笑道:「李先生不信佛,臨時抱佛腳是不靈的。」

    「松井先生信嗎?」祝童反問,松井平志擺擺手:「即使不信,到人家門前,燒香是應有的禮貌。」

    邁入偏殿,祝童還是落後三步沒有上香跪拜。兩位大師安祥端坐,對有人進來恍若未聞,依舊不緊不慢的敲著木魚,低聲詠頌佛經。

    田公子拜完正面拜側面,又到後面去拜,最後竟然圍著這尊金碧輝煌的造像拜了一周,最後停在右側。陳依頤也跪在那裡,虔誠禮拜。

    祝童微訝,繞行一周才發現,這尊佛像確實少見。底部是蓮花寶座,佛身圓潤魁梧袈裟飄逸,最奇怪的一尊佛四張面孔,形象各異分為喜怒哀樂四中表象,周圍有八隻手臂,每隻手中都有一件法器。四張面孔分別衝著東南西北。別的三張佛面還罷了,反正也不認識幾個神聖,看著奇怪而已。右側這尊佛首怎麼看怎麼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仔細端詳片刻心裡暗歎。

    那,不正是按照田公子父親相貌塑出的造像嗎?祝童有很好的記憶力,他在田公子的書房看到過這張面孔;唯一的區別是,造像的眼神比較慈悲。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田公子玩的可真大,無聲無息把父親封神了;不對,是封佛了。來紫霞庵上香的香客信眾,有幾個知道他們跪拜的神佛中還有個逝去不久的現代人?

    偏殿的空間巨大,西面隔出一間茶室,當中是台古樸的老樹根茶盤,當然,還有一套精緻的紫砂茶具。

    田公子把松井平志讓上主位,自己左手陪坐,祝童與陳依頤就坐在右手。

    小尼姑送上炭爐、水壺,躬身退下,宋小姐伸出玉臂,擔當起茶娘的角色。

    「大師,打擾清修片刻,請一同飲茶。」水開了,田公子含笑邀請道。

    「阿彌陀佛,施主請便,不用理會貧僧。」傳素大師眉毛也沒動,合十致謝,依舊敲他的木魚。

    祝童心裡好笑:田公子開始演戲了,裝出不認識傳素大師的樣子,這齣戲一定很精彩啊。想是這樣想,小騙子臉上可是沒露什麼,也裝出一副剛看到他的樣子,問:「請教大師,殿內供的是什麼佛?」

    傳素大師這才微啟雙目掃一眼,朗聲道:「此乃四面佛。」空木大師與祝童對一眼,微微含笑。

    「請問大師,四面佛是何來歷?」宋小姐點茶完畢,輕聲發問。

    美人的魅力就是大,傳素大師停止敲擊木魚,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活動幾下身體道:「阿彌陀佛,今天的晚課到此為止,傳素不才,為各位施主說說這四面佛。」

    田公子和松井平志連忙把他讓上茶座,沙盈盈已泡好香茶,盈盈捧上一杯:「大師,一會兒為小女子算一卦吧。」

    傳素呵呵笑著接過茶杯,仰頭飲下也不說行不行,對祝童微微做拱手狀。

    小騙子不置可否的半閉眼、輕搖頭,意思是只要對方不太過分,他在懶得理會傳素說什麼鬼話呢。

    傳素心裡有底,合十道:「四面佛就是大梵天王,亦稱大梵天,是色界初禪天之王。有四首、八耳、八臂、八手,每手所執法器都大有來歷。令旗代表萬能法力,佛經代表智慧,法螺代表賜福,明輪代表消災、降魔、毀滅一切煩惱,法杖代表至上成就,水壺代表解除飢渴、有求必應,念珠代表輪迴。這隻手是空的,但是也不是毫無意義,結庇護法印,代表神功護佑眾生。準確的說,大梵天不是佛,是位神通廣大的護法天王。由於他在天界中法力無邊,且掌握人間榮華富貴,為了尊重大梵天王的崇高之法力,才尊稱為四面佛。中土拜四面佛的信徒不多,但是南傳佛教認為他是世上最仁慈靈驗的法王,稱為『有求必應四面佛』。」

    「好厲害啊。」沙盈盈驚歎著,跑到偏殿內捻起三炷香點燃,鞠三個躬供奉到四面佛底座香爐內,低聲祈禱:「大慈大悲的四面佛,保佑我這個可憐的小女子……。」

    念完剛要起身,祝童笑道:「女施主,供奉四面佛一定要誠心,四面都要拜的。」

    「啊,是的啊,四面佛當然要四面供奉。」沙盈盈吐吐舌頭,又去拈香,那四面佛每面都有香爐。

    祝童噗哧一笑,不想當面讓傳素大師難看,借口受不得煙熏站起身走出正房。和尚們的花樣層出不窮,弄出個四面佛來是為了讓人多燒香!想是一佛三炷香賺的不夠多,拜一次「有求必應四面佛」就是十二炷香。還好,這只是個偏殿,如果把這個四面佛像立在大殿內,要多收不少香火錢吧?

    普賢寺的星空還是很漂亮的,祝童站在榕樹下仰望,清風襲來夏日的悶熱一掃而空。空木大師已久坐在殿角專心凝神擊打木魚。

    蝶神嗡嗡,從印堂穴內黑霧深處飛出來;幾個月來,蝶神一直隱在黑霧內,突然現身把祝童嚇了一跳。它的身體小了一大半,黑色的翅膀已成紫紅色,外表與松井式身上那只紫蝶類似,卻更剛猛靈動。

    蝶神表現的很警惕,翅膀急促煽動著,它發現什麼了?

    祝童四處望一眼,沒感覺到有什麼特別的,是不是它感到什麼危險。也許是因為這裡是紫霞寺的緣故吧,空木大師就在這裡,蝶神第一次吃虧就是與空木鬥法的時候。

    「別怕,那個敲木魚的不會再為難你的,咱們現在是盟友。」祝童暗自安慰著小精靈,但是蝶神飛舞的越來越快,嗡嗡嗡,嗡嗡嗡,弄得小騙子的頭昏腦脹。

    一定有什麼,它一定發現什麼了。

    祝童抽出龍鳳星毫,閉目靜心細細體會蝶神傳來的觸覺;慢慢的,他感受到一股沉悶的壓力緩緩襲來,危險來自面前這株大榕樹!

    「主任,怎麼了?」

    陳依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祝童從沉重的壓力下驚醒,就這片刻,身上已經出力一層冷汗。

    「依頤不去算卦?」祝童應付一句,暗叫厲害,退後三步離開大槐樹的樹蔭籠罩,感覺身上輕鬆了,蝶神也沒那麼緊張。

    「算卦?父親曾說過,陰陽八卦是道家的學問,會算卦的和尚一定是騙子。」陳依頤瞥一眼正房內,傳素大師正握著沙盈盈的細膩的小手,一本正經的說著什麼。

    「話不能那麼說,時代在進步,僧人為了適應中土文化,學會陰陽八卦為信徒指點迷津,是很正常的。」祝童輕笑著,圍著大榕樹走一圈;想要確定那是個什麼東西。

    「哼!人家是南洋的大和尚,為了推廣四面佛才來中國。不過也許他真有些本事,剛才他猜對了我們每個人的身份,包括主任和松井先生。沙小姐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正要求拜他為師修習四面佛法呢。」

    「哦,真的嗎?那確實有點本事。」祝童暫時放開大槐樹,心裡奇怪:陳依頤不知道傳素大師的來歷,難道田公子沒告訴她?

    「我信基督,最討厭這些和尚們。既然一切皆空,還有什麼迷津要指點?」陳依頤走近兩步;「主任,你信什麼?」

    「我啊。」祝童被問住了,仔細想想,自己好像沒什麼信仰。

    「你最希望的是什麼?死後想……。」

    「打住,別問這樣的問題。活的好好的,想死後的去哪幹什麼?有病?」祝童知道,如果任憑陳依頤說下去,那些玄而又玄的問題真能把人的頭搞蒙;「依頤,你什麼時候信上帝了?以前沒聽你說起過。」

    「就這幾天啊,被表姐拉著到教堂聽了幾次,感覺還不錯。上帝不要香火錢,讓大家互相幫助。嘻嘻,我才不信呢,只是聽著好玩,逗你呢。主任,我真的很奇怪,錢和權你都不喜歡,你的生活目的是什麼?主任就沒什麼理想嗎?」

    祝童第一次聽說夏護士長信上帝,想來她是太空虛了,到虛幻的信仰世界尋求心靈的安慰。至於他的理想……。

    「不錯,我從小就這樣,沒什麼理想,所以才起名叫李想啊。」

    陳依頤怎麼能理解一個江湖浪子的理想,小時候,有一個溫暖的家,能在父母懷裡呆一會兒,就是他最大的理想。現在,小騙子的理想已經變為盡快養好身體,有幢屬於自己的房子和葉兒生活在一起,也許再生幾個孩子並看著他們健康成長。

    祝童對錢沒很大奢求,夠用就好;權利,那是什麼玩意兒?他沒興趣和一幫官僚勾心鬥角,那些東西必然伴隨著麻煩和危險,比如屋裡的那幾位正在做的事。

    房間內傳來松井平志的笑聲,祝童拍拍手拉著陳依頤走進去,正聽到松井平志的話:「……原來名動南洋的素善行基金會是傳素大師的功德,阿彌陀佛,今天是我們莽撞了。請大師慧眼,替我指點一、二。」

    「說不上指點,相見是緣,能與施主結下善緣,是貧僧的造化。」傳素接住松井平志伸來的左手仔細看一會兒,撚鬚微笑:「施主剛經歷過一次劫難,還好施主富厚,遇到貴人相助度過劫難,今後雖然少不了勞碌,吉人天相當事事順利。只是紅塵滾滾內的芸芸眾生,分分離離緣分緣散處處皆緣。施主經歷過坎坷,想必已看淡了很多,對施主是福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緣聚則聚緣散則散。今天既然有緣相聚,貧僧送施主幾句話:鐵牛穿鼻非禍事,紫氣東來正當時。今後幾年,施主與此地大有緣分,但不能太執著與一時一事的小利。」

    松井平志想了想,拿出支票本開出一張支票:「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阿彌陀佛,心意已領,此處同門廟場,傳素不敢當施捨。施主眉含風雷,手握重金,每一個念象即事關萬眾福禍。不戒而戒,不齋而齋,一衣一缽,五葉花開。無情未必真豪傑,三千絲盡萬物生。望施主能多多體會。」

    傳素說完,回到佛像前盤膝坐上蒲團,敲起木魚閉目誦經;他拒絕接受松井平志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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