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河陽寺之變【上】
開始還好,李存煥還有心情在馬車上處理一些公文,透過窗口觀看沿路的景色,但時間一長了,李存煥就累了。古代的馬車可沒有避震器一說的,而且一路上基本上都是碎石路。碎石路可不是瀝青路或者水泥路。
不過幸好,李存煥作為四鎮節度使,別的不說,他的馬車還是非常的不錯,車廂內鋪墊著一層軟綿綿的棉花、羽絨,還有一張床子,在車廂內部更是前後左右上下都貼有棉花保暖,李存煥沒有多長時間就睡下了,睡下來就感覺安穩了。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樸樂射敲著車廂,恭聲說道:「殿下殿下,已經到了青州牛山河陽寺了。」
「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李存煥爬起來,有些迷糊的問道。
「已經酉時了」樸樂射恭聲應道。
酉時是指黃昏,一般是指雞歸巢的時間。
「啊這麼晚了」李存煥掐指一算,發現自己居然睡了近七個小時,從車廂的掛鉤上拿起自己的衣服穿戴好,打開車廂。
一陣寒風掠過,李存煥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李存煥苦笑道:「才二十六歲就已經抵擋不住寒風了,看來這些年富貴的生活讓人過的太過安逸啊」
樸樂射在一邊搬來一張凳子,放在車廂下,好讓李存煥下車。聞言,笑著勸慰道:「殿下不過二十六歲罷了,居然已經學那個劉備什麼的。」
「是髀肉之歎」郭崇韜在一邊補充道。
李存煥下了馬車,笑了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觀看起河陽寺,河陽寺景色的確迷人,一支支梅花越過半丈高的牆壁,伸出牆頭,略帶粉色的梅花甚是迷人。
一個老和尚穿著一身袈裟,快步走過來,對李存煥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德圓有失遠迎實在是大大的罪過。」
「大師客氣了」李存煥對德圓老和尚也雙手合十,客氣道。
「殿下這邊請貧僧已經在內準備好齋飯。」德圓老和尚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微微躬身客氣道。
德圓老和尚不說吃的也罷,一說到吃的,李存煥就感覺肚子餓的肚皮貼肚背。他才想起今天他睡著了,估計樸樂射不敢打攪自己,中午也沒有叫自己起來到中途休息的客棧吃飯了。李存煥也就不客氣了,「如此就麻煩大師了」
「殿下太過客氣了請」德圓老和尚言罷,便在前面帶路。
對於德圓老和尚的知情識趣,李存煥也甚為高興,便對身邊的樸樂射吩咐道:「去拿五十貫出來,給河陽寺作為香火錢。」
「是」樸樂射慌忙應道。
「這如何使得啊」德圓老和尚聞言,笑的見牙不見眼,這可是五十貫啊相當於一百多畝良田一年的收穫。不過嘴巴上德圓老和尚依舊客套一番,不然吃相也太過難看了。
收了李存煥的五十貫錢,一路上德圓老和尚更加賣力接受河陽寺的景色還有佛家的典故,可惜李存煥對於這些都是情趣乏乏。而德圓老和尚別的不行,但觀顏察色卻一點也不比那些官場上的老油條差,一見李存煥情趣乏乏的,立刻加快腳步,也不滿口介紹風景。
沿途的景色李存煥問了,這才開口回答,李存煥不問,也就選擇一些著名的景色介紹,見李存煥來了興趣,就細說,李存煥不怎麼來興趣,立刻長話短說。
很快就來到飯堂,都已經準備好了齋菜,李存煥看了一眼,不由皺起眉頭了。
德圓老和尚一眼,不由大驚失色,不知道那裡招呼不周,連忙問道:「殿下,不知道這飯菜如何了?教殿下不滿?」
李存煥道:「好是好,但我身邊的都是行伍中人。你也知道,沙場血戰,打的就是體力,別的不說,這肉得夠,否則那幾十斤的鐵甲往你身上一套,別說殺賊了。走上兩步也叫你直喘氣。」
「就是老子可是無肉不歡的」後面一個士兵聞言,見秦王殿下撐腰啊立刻叫囂起來,他們可是真的無肉不歡。
德圓老和尚可是駭的滿頭大汗,雙手合十道:「請殿下恕罪,佛門不得殺生。貧僧這裡實在是沒有肉食,加之現在天寒地凍,天色已經發黑了,想去集市買也沒有得賣的。殿下你看……」
「啥?沒有肉,老子宰了你這老和尚下酒」那幫倨傲不遜的鐵鷹都士兵聞言,當真是人人心頭火氣,往日都是大碗酒,大塊肉的下肚子,今天叫他們沒有肉吃,這不是等於叫一個富翁拿黑饃饃當飯吃,叫人雜活啊?
嚇的德圓老和尚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一個老和尚,平時接到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那裡見過如此窮凶極惡的人。
「不得無禮」李存煥皺著眉頭,低喝道,聲音不大,卻讓一眾鐵鷹都士兵連忙閉上嘴巴。他們可以不聽天王老子的話,但對於李存煥的話,他們可不敢不聽。
「失禮了大師」李存煥伸手扶著德圓老和尚,略帶歉意的說道。
「無妨無妨」德圓老和尚聞言,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苦笑道。他還能夠怎麼樣呢?
「包袱中不是有些肉乾嗎?樸樂射,你帶人去取了下來,借大師的廚房,用沸水煮了,分給大家食用」李存煥側頭對樸樂射吩咐道。
「諾」樸樂射高聲應道。
聽到李存煥的話,德圓老和尚不由大驚失色,這裡可是佛門地方,居然吃肉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這還得了德圓老和尚有心說不,但話到了喉嚨,溜躂了兩圈,這個不字就落回肚子裡,屁都不敢放一個。皆因德圓老和尚這才記起,李存煥別看他對自己禮遇有加,但李存煥能夠從河北打到遼東,再從遼東打到中原,這樣的人,可是殺伐果斷的。手頭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的血,他敢吭聲嗎?嫌命長也不用如此。
很快一眾士兵就端上好幾大盤肉湯,雖然肉乾煮成的肉湯,不如新鮮肉煮成的肉湯好味道,但有得吃總比沒有的來得好。不過一會兒,眾士兵就拿起皮囊中的酒來喝了,惹的德圓老和尚長長雙手合十,念起阿彌陀佛來,閉起眼睛來一個眼不見為淨。心裡那個無奈啊
不過幸好鐵鷹都的士兵也有分寸,沒有喝太多,倒不是給德圓老和尚面子。而是李存煥有規定,冬天可以喝酒,但那是用於暖身子的,所以不允許喝太多。否則河陽寺這座青州的佛門聖地早已經酒氣沖天了,那個時候德圓老和尚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沒有臉見歷代主持,氣的一命嗚呼呢?
喝飽吃足後,眾人除了安排站崗的,餘下的都回到德圓老和尚安排的客房中睡下。李存煥在馬車上睡了近七個小時,這個時候反倒精神的很,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都沒有誰下來,也沒有心情繼續睡覺了。起來,披了件長袍,走到院子外,就在木板鋪墊的走廊上坐下。
忽然想起昨天韓延徽寫給自己的第二封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看看。幸好冬天,天寒地凍,李存煥也沒有換洗,而昨天的信也正好塞了在長袍裡。李存煥拿出來,藉著月色,仔細的看了幾遍,忽然臉色微微一變。
李存煥連忙爬起來,大喝道:「來人來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名手持出鞘唐刀的士兵飛奔而來,見到李存煥一個人站在那裡,好像並沒有什麼事情,不由鬆了口氣。刀尖朝下,雙手抱拳道:「見過殿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人衣衫不整的飛奔而來,口中還大呼:「殿下沒有事情吧?」
兩名士兵也不管來人是誰,連忙護在李存煥身前,手中唐刀豎起。待那人走進了,原來是樸樂射,這才略微鬆下緊繃的心神,收起手中唐刀。
「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樸樂射顯然來的非常匆促,天寒地凍,只是穿著一件白色中衣。就是衣袖剛剛過手肘,袍腳剛剛過膝蓋。一般作為內衣穿著,不過樸樂射倒沒有忘記武人的身份,來的雖然匆忙,但手裡還是拿著一把帶刀鞘的唐刀。
「立刻叫醒所有人王師範恐怕要反了」李存煥沉聲說道。
樸樂射和兩名士兵聞言,不由臉色大變,樸樂射看向李存煥的臉龐,見李存煥臉色肅然,渾然不像開玩笑。也不敢多問,連忙拱手道:「是」
「速度要快」李存煥接著叮囑一聲。
兩名當值的士兵聽到王師範要反,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也不敢繼續當值了,手中唐刀也不敢入刀鞘了。拿著唐刀,保護著李存煥回到房間中。
幸好李存煥這些年征戰四方,沒有放鬆一絲一毫,行李中配備有一套全身板甲和一套明光甲。兩名士兵連忙將唐刀放在桌子上,從行李中拿起全身板甲,就準備給李存煥佩戴。
「不」李存煥拒絕道,「全身板甲雖然安全,但缺點也明顯,就是太過沉重了。如果遇到敵人,便不容易突圍。但如果沒有遇到敵人,便拖延時間。穿明光甲吧」
「是」兩名士兵連忙放下全身板甲,給李存煥穿戴起,不過片刻,李存煥已經穿戴整齊,不過可惜的是沒有配備重武器,手中只是拿著一把唐刀。
李存煥手持唐刀,大踏步走出走廊,這個時候走廊已經亂糟糟了,僧人從半掩的門窗中探頭探腦,鐵鷹都的士兵著急的穿戴鎧甲,一些雜物都被果斷的拋棄。
沒有多長時間,只見迎面一人走過來,李存煥定眼一看,卻是楊師厚。他臉色略顯陰沉,來到李存煥面前,低聲問道:「殿下,這是怎麼回事?」
李存煥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長話短說道:「韓延徽給我的信中,之前開始王師範對他顯得怠慢,在王師範遇刺的時候,韓延徽親自去探望他,但在他告辭的時候,卻派一名牙將送他出去。而他可是代表我去的這無疑說明王師範心中對我有所不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第二天,也就是韓延徽送來的第二封信,王師範卻對他熱情的很,並且很主動,而且爽快的讓出平盧藩鎮。事出反常必有妖」
楊師厚也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立刻說道:「殿下所言甚是,不過單憑如此未免太過武斷,莫不然帶兵下山,這一來可以方便突圍,二來也不算離開。然後派人探知情況,萬一王師範反,必定有所異動殿下到時候再脫離也不遲。」
「不用了」郭崇韜臉色顯得有些難看的快步走過來,打斷了楊師厚的話。
「嗯」楊師厚聞言,當即的黑起臉來。任誰給人無緣無故的反對自己的意見,也會心生不滿,更別說楊師厚這種老臣早就和郭崇韜這新貴不對眼。
「剛剛我聽到士兵的話,便覺得殿下的話可能有些武斷。就立刻去找河陽寺的方丈,打聽王師範,或者平盧重臣有沒有來自己的情況。畢竟王師範要反,最好自然是河陽寺,自然就要勘察情況了。果然,德圓方丈便說了今天一件怪事,他的大弟子,今天去王師範府邸和王師範博弈,王師範便聞了一句奇怪的話。」
說到這裡,郭崇韜臉色更加難看,頓了頓,接著說道:「王師範問了一句,不知河陽寺外壕溝深淺如何?德圓的大弟子身為不解,說河陽寺外沒有壕溝,何來這一問?王師範便微笑不語,不久便岔開話題。」
郭崇韜這話一說完,李存煥和楊師厚立刻知道,王師範不是恐怕反了,而是一定反
「快人人上馬王師範問有沒有壕溝,一定是準備以馬軍為先驅快速奔襲」楊師厚急聲說道,語氣中竟然罕見的透著一股恐懼。
「我會讓他後悔的不論他是有什麼原因」李存煥的聲音中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恨。
「殿下恐怕王師範的兵馬很快便來到了,你快快上馬先離開」郭崇韜急聲建議道,現在畢竟是夜晚,加上今天白天趕路,不少鐵鷹都士兵沒有及時爬起來,現在還在穿戴盔甲。
李存煥沉默了,郭崇韜的意見很正確,但他不願意放棄手下的士兵。雖然他留下來可能,一會兒突圍的時候死更多的士兵。
「請殿下先行」楊師厚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也拋下對郭崇韜的敵意,力挺郭崇韜的意見。
稍微一猶豫,李存煥一咬牙,喝道:「走」
郭崇韜和楊師厚二人都不由自主鬆了口氣,郭崇韜抱拳道:「殿下快走末將留守河陽寺,拖延時間」
「不可」李存煥聞言,大驚失色。
「殿下成大事者不可猶猶豫豫,走吧」楊師厚深深的看了郭崇韜一眼,拉著李存煥的手臂便離開。
李存煥稍微掙扎了一下,長長的歎息一聲,歎息中充滿無盡的不甘。
「殿下,一路慎重了。安時(郭崇韜字)恐怕不能夠繼續輔助殿下了安時實在是有負殿下的重用和信任」郭崇韜眼神複雜的看著李存煥的背影,用只有自己才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郭崇韜旋即抬起頭,果斷的說道:「餘下的鐵鷹都士兵,以這裡為中心,立刻開始佈防務必拖延到殿下的救援」
「諾」剛剛走出來的鐵鷹都士兵,臉上閃過一抹悲憤,旋即毅然應道。
「殿下,上馬」一名士兵拉著一匹高頭大馬過來。
李存煥也沒有客氣,快步躍上戰馬。一邊立刻有士兵遞過來騎槍和騎弓、箭矢。李存煥迅速將他們在馬鞍上掛好,一揮手中唐刀,大喝道:「出發」
士兵立刻大喝一聲:「駕」策馬跟隨李存煥其後,不過一出了河陽寺,李存煥就傻了眼,沒有辦法,他不認識路,改由一名認識路的士兵,拿著火把一路前行。
剛下到半山腰,只見遠處一道火蛇自青州方向直奔而來,李存煥不由心頭一凜,他知道這恐怕來者不善,抬頭看了眼月色。現在不過亥時半個時辰,大約就是夜晚十點左右。卻不想王師範已經如此果斷的派兵來了。
「殿下,如何好?」樸樂射見了,不由臉色擔憂的問道。
李存煥也不由遲疑起來了,山裡可不同平地,雖然能夠走馬,但卻不能夠跑馬。而且現在是夜晚裡,走路就更加得小心,否則來了一個馬失前蹄,那你就樂子大了。等著滾下山裡,摔斷你兩三條肋骨算是正常,送了你到閻羅王那裡是你的命。所以即使趕路也快不到哪裡去,恐怕也會被王師範派來的這支軍隊堵住在山腳。要是一般人恐怕會選擇回到河陽寺,到底有個防守的地方。
不過李存煥到底是李存煥,立刻果斷的喝道:「下山神擋弒神佛阻殺佛」
聲音中充滿讓人激盪的霸氣,樸樂射等人不再遲疑了,立刻加快步下山。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