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部九卿中位置非常顯赫,對於崔景榮的來訪,廣微覺得非常意外。
魏廣微以同鄉同姓的背景為魏忠賢所重用,自稱是魏忠賢的侄子,諂媚逢迎,成為魏忠賢在外廷的得力臂膀。在當時,甚至有人稱他為「外魏公」,可見此人權勢之大。
作為魏忠賢的心腹,魏廣微當然知道崔景榮之所以能夠被起復,是因為此人並非東林黨人,閹黨雖然強勢,但也不能得罪天下人,所以對這些東林以外的官員,也著意拉攏,崔景榮就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
「崔尚書今日來訪,不知所為何事?」魏廣微客氣地和崔景榮打過招呼,寒暄一陣以後,才微笑著說道。
崔景榮沉吟片刻,也直接說道:「魏大學士,你是內閣輔,文官的領袖,如今朝政紛擾,不知道大人有何看法?」
「這個嘛……」魏廣微瞇起小眼,呵呵笑道:「自然是盡心竭力,做好份內之事。」
崔景榮點了點頭:「大人既為百官之,理當擔負起中興大明的重任,如今,復遼軍在遼東獲得大勝,眼看遼東故土收復有望,若能成此大事,大人必將青史留名。」
「那也是托皇上洪福!」魏廣微笑了笑,心中卻在琢磨崔景榮突然拜訪,又跟他說這些,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魏廣微也是也是進士出身,大明的讀書人參加科舉,都是為了給自己謀個出身,所謂學成文武藝,報與帝王家,學而優則仕,這是中國讀書人的傳統。
不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思念,對魏廣微來說,此前的想法就是做官、爭富貴,然後是做大官,掙大富貴;而現在作為外廷輔,已經位極人臣,所想的就是保住現在的官位和富貴。
能夠得到崔景榮這樣地元老、正直官員地誇讚。魏廣微地自我感覺不由也起來。像青史留名這樣地東西。幾乎是每個讀書人都夢寐以求地。
崔景榮將魏廣微臉上地表情看在眼裡。突然輕輕吐了口氣:「魏大人以為。日後青史之上。你我會留下怎樣地記載?」
「這個嘛……」魏廣微小眼睛一轉。身上立刻就出了一層冷汗。
這樣地問題。魏廣微不是沒有考慮過。雖然如今已經位極人臣。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輔是怎麼得到地。朝中地局勢也是瞬息萬變。權力鬥爭凶險萬分。
別地不說。就說這十幾年來。東林和浙黨、楚黨、昆黨等鬥來鬥去。官員地起起伏伏。魏廣微也看得多了。
因而平日裡魏廣微除了盡心為魏忠賢辦事。也不遺餘力地打擊東林黨人。只有幹掉朝中地對手。他地這個位置才能夠坐穩。這是他生前地切身利益。
到了他這個位置,除了要思考如何保住眼下的利益,有時也會想到青史會如何寫,未來的事情他看不到,不過眼下,他魏廣微的風評可不怎麼好,特別是有幾份報紙,竟然也了些影射他的文章。
史筆如鐵,這也是魏廣微經常擔心地一件事情。
當然,與眼下的利益比較起來,身後之名,倒不會那麼重要,魏廣微自然有自己地取捨,所以他還是緊跟著魏忠賢,將輔的權力牢牢地抓在手裡。
如今讓崔景榮一提,這個心事又翻了出來,只是給崔景榮這麼一說,若是能夠收復遼東,他在史書上未必就是聲名狼藉。
崔景榮又是微微一笑:「魏大人以為,先輔張文忠公如何?」
先輔張文忠公說就是權傾一時的萬曆朝前期地輔張居正,生前權勢赫赫,為大明中興立下汗馬功勞,最後卻落得個人亡政息,家族破滅,派系的官員盡皆廢黜的結局。
魏廣微抬頭看了崔景榮一眼,不明白他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用張居正來影射魏公公?
魏廣微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雖然是內閣輔,其實還是魏忠賢的傀儡,根本無法和張居正相提並論。
將張居正和魏忠賢放一起比較,顯然也是不合適的,但他們也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都是大權獨攬,就這個角度來說,崔景榮的話,可能就是暗示,讓他考慮魏忠賢死後,或倒台以後的結局?
這一點,魏廣微也曾經想過,魏忠賢一旦倒台,那他也好不了,所以他和魏忠賢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只能死心塌。
但是反過來說,如今魏忠賢大權獨攬,將東林黨壓得死死的,他日一旦失勢,所遭受到的反噬也必然更加猛烈。
再想一想,古往今來,太監弄權能夠有的結局的,又有幾個呢?別的不說,就說武宗時的劉瑾
經權傾一時,最後還是給抄家滅族。
想到這裡,魏廣微就有些心情沉重,勉強笑了笑:「張文忠公雄才大略,自然不是本官能比的。」
天啟二年,剛剛掌權的東林黨就給張居正平了反,所以魏廣微才敢對這位讓神宗皇帝切齒痛恨的前朝輔表示敬意。
「崔大人此來,不是要和本官論史的吧?」魏廣微挺了挺腰桿,決定不再和崔景榮扯這些題外話,崔景榮想要的說的,他自然都能明白,但是,他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與其考慮今後的事情,還不如想法維護眼下的有利形勢。
崔景榮笑了笑,又道:「魏大人可知沈一貫、方從哲後來又如何?」
「沈一貫?方從哲?」魏廣微凝眉沉思。
沈一貫、方從哲都是萬曆朝的輔,同時也是浙黨領袖,他們在位期間,與東林黨進行了長期的權力鬥爭,曾經在位多年,但最後也都是辭官告老。
魏廣微很快想明白崔景榮要說的意思,張居正大權獨攬,終究是黃土一坯,家破人亡,而沈一貫、方從哲雖然最終都丟了輔的位置,但是回家養老,倒也是樂得逍遙。
沈一貫、方從哲都曾經做過多年的輔,他們的政治生涯肯定不能算失敗,他們也總不會在輔上做到死去,最後的結局也算不錯。
魏廣微抬頭看了崔景榮一眼,若有所思地問道:「崔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魏公公主持內廷,魏大學士主持外廷,此正是內外一心,收復遼東,中興大明,青史留名的絕佳時機,區區楊漣、左光斗等罷黜官員,又能翻起何等風浪?永不錄用就是,」崔景榮凝聲說道:「若是讓錦衣衛殺了人,怕是天下人悠悠之口,史書鐵筆,勢必非議紛紛,也恐寒了其他文官的心思。」
「崔大人說得是……」魏廣微隨口應了一句,崔景榮的意思他也聽明白了,其實就是說楊漣他們已經夠不成威脅,罷了官攆回去就是,沒有必要趕盡殺絕。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也是為了日後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當初東林和浙黨鬥爭了幾十年,失敗的結局也過是辭官回家,倒是當年一言九鼎的張居正,落了個身死族滅的結局。
要是他今日殺了楊漣,他日失勢也可能被殺,要是今日能夠搭救楊漣等人,他日形勢逆轉,也好有個退路。
雖然魏廣微和魏忠賢的利益總體上是一致的,而且死死糾纏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具體的情況也不一樣。
魏忠賢這樣的宦官雖然有權,卻不能永葆長久,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廣微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今日趕盡殺絕,也未必能讓權力穩固多少。如果可能,給自己留條後路也是明智的選擇。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閹黨大權在握,楊漣等人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魏廣微想了想,很快有了個主意:「崔大人所言甚是,不如就由崔大人寫個條陳,本官看了以後,在奏請皇上吧!」
崔景榮見魏廣微終於願意出面,不由大喜過望:「義不容辭!」
離開吏部衙門以後,李彥的衛隊長方澤一察覺到身後有人尾隨,立刻將這個情況告訴了李彥,李彥微微一笑,就在大街上閒逛起來。
對於自己身邊有探子,李彥覺得並不奇怪,如今看來,京城都已經快成魏忠賢的大本營了,他的一舉一動,魏忠賢當然要全部掌握。
遼東這些年,雖然情況逐漸穩定,實質上一直都是建奴保持了咄咄逼人的攻勢,李彥嘔心瀝血、苦心孤詣,歷四年多才看到一絲勝利的曙光,當他準備起最後一擊的時候,才現京城裡的形勢已經相當糟糕了。
李彥一直沒有放鬆過對京城的關注,大致就是從去年,也就是天啟四年下半年開始,魏忠賢開始了凌厲的反撲,藉著熊廷弼的「封疆案」,而將一大批東林黨人罷黜。
在此期間,李彥也曾經上疏為熊廷弼,為東林官員說話,其結果就是,他更明確地站在了閹黨的對立面,也就是東林的這一邊,才有這次和魏忠賢的正面對抗。
李彥沒想到的是,短短的時間裡,東林派居然一敗塗地,隨著大學士葉向高、韓,吏部尚書星等人相繼辭官,曾經的眾正盈朝,如今已是蕭條無比,在關鍵的職位上,都成了閹黨的天下,至多還有一些持中立態度的官員。
就連華夏社一系的官員,也受到了牽連,大多給排斥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