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只管監督、採辦,而不管生產,事有專務,人有餘力,商人便是想要作奸犯科,也難有機會,」李彥所說的這個辦法,其實和工部現在所做的差不多,他們對衛所軍匠、船廠的監督力度實際上很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興辦兩座大型的車船廠,對工部的權利並不造成損害,反而有所增加,工部尚書王佐、左侍郎王永光都傾向於答應,但右侍郎姚思仁充滿疑慮,堅決反對,只同意官辦。
姚思仁以為,李彥雖然說得很好,但所謂的官督,很難落到實處,而官商勾結,又在所難免,車船廠必得官辦才行。
但要由官辦,工部也拿不出錢,為免陷入扯皮,李彥提出一個新的方案,由官辦,但可以讓商人入股分紅。
這個方案有些類似於後來洋務運動時期的「官督商辦」,資金通過民間招募,但用人、生產、經營和財政的大權皆由工部掌握,一般商民無權過問。
這相當於拿商人的錢,來給官府辦事,但姚思仁又提出:商人分利,則朝廷有損,也不適宜。
「可以用市場的價格結算,別的官辦廠是多少,車船廠就是多少,甚至可以低一點,」李彥做出保證。
「你怎麼知道一定能賺錢,虧了怎麼辦?」姚思仁繼續提出「刁難」的問題。「總之是商人出錢,而盈虧全歸商人,與官無涉,」李彥道。
姚思仁的問題雖然苛刻,但都在李彥有準備的範圍之內,姚思仁雖然頑固,起碼並不僵化,李彥的解釋讓他無話可說,雖有疑慮,最終還是同意了這件事。
「只怕。商人不會接受這樣的合作條件,」到了末了,姚思仁卻擔心條件太過苛刻。
「大人請放心,只要授予下官全權,此事定然辦成,」李彥微微笑道。SHudao.ne書.道
「但願如此。」姚思仁淡淡看了李彥一眼。說起來。十六歲能做到都水司主事。也太過駭人了一些。
隨著姚思仁不再反對。這件事最終一路綠燈。得到通過。
這樣地車船廠實際還是官辦地廠。難以避免官僚機構地通病。因而並非李彥所想要地。不過交由他來掌握。也有信心將其辦好。具體如何。未必是尚書、侍郎會過問地。
之所以選擇由工部來辦。而不是華夏機器廠。也是因為朝廷始終是最大地集團消費者。而作為購買者。朝廷對私人產品地疑慮。始終存在。特別是在大型工程。以及軍需方面。很少會向私人購買。
車船廠被李彥選在天津。一則這裡靠近運河與大海。從南方運輸物料比較方便。二則車船廠地建立。主要還是供應遼東。而天津也是遼東物資轉運地中樞。
對外。李彥仍將車船廠聲明為官督商辦。官商合作。這種形式對朝廷、對商人。都是全新地。
大型的生產組織,對商人來說還顯得非常陌生,主要存在於官方地織造局、鐵冶所、礦場等少數地方。
這時代的商人。還習慣於做商品貿易,而不是工場生產,因而車船廠的招商工作,在很多人看來,會比較困難。
「只有傻子才會拿錢出來,投進自己管不到的廠子裡去,」金元嘉對於未能成功挑起李彥與徐大聘之間的矛盾依然耿耿於懷,尖刻地諷刺道。
「那也不好說,」白守采嘿嘿笑道:「說不定這位以神奇著稱的主事大人。能夠空手變出兩座車船廠。」
「拉倒吧!」金元嘉與白守采一起時。說話相當隨便:「運木頭的那個劉大麻子昨天請我喝酒,問起這件事。shudao.ne道首發他道:朝廷是不是要他們出血,不出不行?」
「你說這個李三娃,會不會就打的這主意?」金元嘉眼中閃著貪婪的目光:「這個數字可不小。」
「怕就是這樣了!」白守采目光一閃:「這件事你給好好盯著。」
金元嘉連連點頭:「知道了,只要抓了他地把柄,嘿嘿,咱就將他攆下去。」
白守采微微頷首,皺著眉頭沉思起來:這個李三娃,聽說和東林的左光斗、楊漣等人走得很近啊!
對於同僚的冷嘲熱諷,或者冷眼旁觀,李彥置若罔聞,他只是按部就班,從機器廠、趣玩館和大生紡織廠地紅利中抽調了一筆銀子,開始籌備工作。
雖然有種種困難,但官辦車船廠也有自身的優勢,其一就是基本物料仍然可以通過竹木抽分,以較低的成本獲得;其二是可以從工部乃至兵部、內府抽調足夠的工匠,如果是民間商人的話,很難短時間做到;最後就是車船廠可以為朝廷製造車船,僅僅是遼東所需要的各種戰車、運輸車,就是個極其龐大的數字。
消息靈通的商人早已通過各自的渠道獲得這個消息,但對此多持觀望地態度,畢竟這樣的事情以前沒做過,甚至有很多人以為,朝廷是想借此攤派。
甚至有人已經風聲鶴唳,開始動員朝中的關係,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立刻以戕害百姓為由進行彈劾。
不過讓他們驚訝的是,這個剛掛牌的車船廠只是在邸報上發了個文,便再也沒有動靜,很多人還是在《華夏商報》看到轉載以後才知道的。
而據知情人透露,車船廠已經開始遴選場地、徵調匠役,準備在天津興建了。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工部沒有銀錢,所有的資金都要從民間募集麼?觀望的商人,以及等著看好戲地官紳都是感到非常奇怪。
天啟元年的春節,李彥沒有留在京城,而是帶著緊急徵調而來的船匠,在衛河河口,渤海海邊察看地形,然後又去豐潤、遵化、灤州跑了跑。
明成祖朱棣「以天子守國門」,北京距離長城相當之近,遵化、薊鎮、遷安、灤州這一帶的北面便是蒙古和遼西走廊,自從後金崛起,成為大明最大的外敵以後,明朝軍鎮的重心,已經從大同、宣府轉移到遼東。
因為戰爭的關係,灤州、遵化這一帶可以說相當荒涼,但李彥跑了一趟之後,卻發現這裡發展工業的條件得天獨厚,因為這裡有煤、有鐵,而且都有開採。
李彥也知道灤州、開平一帶,應該就是後世的唐山,這裡地煤鐵資源相當豐富,又靠著渤海灣,資源地理條件相當優越。
回到京城以後,李彥就上疏要在開平建鐵廠,灤州建煤廠,李彥地理由是軍器局要造火炮與火銃的精鐵嚴重不足。
原本軍器局所用地鐵主要來自福建的建鐵,以及山西的璐鐵,李彥認為可以在開平建鐵廠,以就近煉鐵,降低火器的製造成本,以能夠造出大量的火器,來解決建奴問題。
李彥之所以在車船廠還沒搞定的情況下,就提出興建煤鐵廠,是因為懷柔鐵廠在冶鐵和鑄炮方面,都取得了不小的進展。
首先是冶鐵,徐洪等人按照李彥提供的方向,嘗試著將煤練成焦炭,然後再用於煉鐵,並且不斷改變小高爐的結構,終於煉出更加優質的鐵,按照鐵匠們的說法,已經和「建鐵」差不多。
雖然還只是小規模的試驗,但所得到的鐵質很穩定,應該能夠在更大的高爐上成功,不過因為要改變高爐的結構,李彥就不想在懷柔浪費財物,希望直接在開平建鐵廠,建新的高爐,更大的高爐。
而在多次試驗以後,徐洪也終於能用鐵模進行鑄炮,這種炮的膛壁更加光滑,質地更均勻,理論上來說,不容易炸膛,試驗效果也很好,而且鐵模能夠重複使用,鑄造的效率提高,成本也有所下降。
軍器局的鑄炮得到刑部尚書黃克纘的支持,黃克纘在泰昌年間曾擔任戎政尚書,管京營,因為他是福建人,就從福建找了一些技藝高超的鐵匠在京城鑄炮,隨著黃克纘轉任刑部尚書,這些鐵匠就成為軍器局鑄炮的得力幫手。
李彥將這些福建鐵匠納入鐵廠管理,提供的待遇高出他們原來很多,正是這些福建鐵匠的幫助,才使得徐洪在煉鐵和鑄炮這兩方面能在短時間裡取得重大的突破。
而火炮的鑄造也在使用鐵模以後,取得一定的進展,試造的火炮主要是在弗朗機炮的基礎上,加長炮膛,而使整體結構更加緊湊和精密。
制炮組鑄造了多種型號的火炮,不同的口徑、膛長、壁厚、結構,放炸的炮也有十幾門,其中綜合性能相對比較好的,是炮筒長四尺五寸,全炮六尺,重近一千斤,已經屬於明軍火炮序列中的重型炮。
這種火炮的口徑在三寸出頭,可以將六斤多的鉛彈,最大投射到二千尺左右的距離,該炮使用子母銃的結構,在炮的尾部有彈室,將裝好火藥與鉛彈的子銃裝入後關閉,即可射擊。
這種火炮與明軍使用的大弗朗機炮相近,要比大將軍炮輕,比威遠炮重很多,最大的特點在於炮筒更長,簡化了大弗朗機的炮尾,結構更加緊湊,操作方便,射程更遠而射速更快。
此外還有一種類似於小弗朗機,以及威遠炮的小型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