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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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官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掛表,面無表情地問:「還有沒有想見的人,想說的話?」
陳恪仰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縛住他的四道白色帶子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但他知道,自己體會痛苦的權利也只有這麼短暫的片刻。他沒有說話,任何話在現在都沒有了意義。
「懺悔吧,孩子。」牧師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此刻,才吐出一句話。他捏著十字架,聲音平靜。「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誠心懺悔你的罪過,就不會墜入地獄深淵。」
懺悔?陳恪緩緩睜開了眼,看著手持十字架的牧師。
「我沒有罪,也從不後悔。」
「願主饒恕你!」牧師輕輕地歎息著,慢慢低下頭去,撫摸著十字架,輕聲念起了禱文。
「你這樣的人實在不值得同情。」執行官搖了搖頭,從助手托著的銅盤裡拿過消毒藥棉,在陳恪胳膊上輕輕擦了擦,「安排牧師幫你們做臨終懺悔,可是聯邦政府的善心之舉,沒想到你卻是這種態度。」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陳恪看著執行官手中的藥棉,執行官一聳肩:「這是出於人道主義。只要你還活著,就是一個人,對待同類必須充滿人道關懷。」說著,他,從銅盤裡拿過注射器,看了看後,將裡面多餘的空氣推了出來,然後看著陳恪:「真的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我不信神了。」陳恪說,「假如當初我隱約曾經相信,這世上有為正義而存在的神,那麼當我妹妹從樓上落下時,我就已經不信任何神了。」
執行官一聳肩:「抱歉,這與我無關。」說著,他輕輕將針頭刺入了陳恪的血管,慢慢地將藥推入陳恪體內。他小心而謹慎,比最盡職的護士還要認真。
「再見了,我的朋友,祝你在地獄過得開心。」
藥力順著血液流淌,很快便傳遍陳恪全身,他感覺到全身冰冷,光明漸漸拋棄了他,他沉入冰冷的黑暗之中。他喘息著,在靈魂將滅的瞬息裡,回憶著一生中經過的所有美好和痛苦,他想將這些緊緊留住,以陪伴他度過地獄中的酷刑折磨。
他卻突然發現,原來所有的美好,只是為了讓那痛苦顯得更加痛苦。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終於徹底放鬆了。
黑暗無邊無際,冰冷的孤獨包圍著一切。下沉、下沉,不斷地下沉,如風的黑暗在耳邊呼嘯,陳恪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卻只能抓住虛無的黑暗。黑暗不會留住他,只會帶著刻薄的笑聲,眼看著他墜落。
猛地,他突然感覺自己摔落在地,感覺後背傳來一陣陣疼痛,他忍不住呻吟起來,隨著這聲呻吟,光明突然在黑暗的遠處綻開,彷彿一個新生的生命,哭喊號叫著向他撲來,一剎那間,他感覺到了溫暖,感覺到了光明,他一下睜開眼睛,喘著粗氣坐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四十多平方米的屋子裡,這間屋子沒門沒窗,牆上佈滿了發光板,地上鋪著厚地毯,頭頂正上方有一個金屬門,此刻已經關上,他能聽到門那邊轉動鐵鎖的聲音。
屋子裡不止他一個人,有五個人圍著牆靜靜地坐著,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蹲在他旁邊,用慈祥的目光看著他,笑著問:「小伙子,沒摔壞吧?」
「沒有。」陳恪慢慢坐直身子,輕輕活動了一下四肢--除了後背有些疼,其它地方完全沒問題。他伸出胳膊看了看,血管上的針眼還在,消毒藥的味道仍有殘留。
「這是哪兒?」他環視四周,無法理解發生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老人歪頭一笑,「誰知道呢,或許是天堂,或許是地獄。來吧。」說著,老人揮了揮手,向著牆角走去,陳恪又抬頭看了看那金屬門,猶豫著站起來,走到老人身旁坐了下來。屋子裡其他人有的低頭不知在想什麼,有的則瞪著眼看著他。
「你也是死刑犯?」老人問。
「是的。」陳恪一邊打量著其他人和這間只有頭頂那道門,別無出口的屋子,一邊回答。「剛被執行死刑。但很奇怪,不知他們為什麼沒殺死我。」
「這裡的每個人都在為這事感到奇怪呢。」老人笑著說,「不瞞你說,我也是死刑犯。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艾伯。」他一邊說,一邊向陳恪伸出手。陳恪禮貌地和他握了一下手:「我叫陳恪。難道大家都是死刑犯?」
「是啊。」艾伯的手粗糙而溫暖,「每一個人都是該死的罪犯,都是被社會唾棄的罪人,是該死的傢伙。有些人恐怕死上一萬遍也不過分呢!」說著,他呵呵地笑了起來。
「你們也都是接受完死刑,就……」
「和你一樣。」不遠處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掠了掠額前的垂發,抬頭看了看陳恪。「你很年輕,也很英俊。犯了什麼罪?」
「蓄意謀殺。」陳恪平靜地回答,「你也很年輕,而且漂亮。你又犯了什麼罪?」
「謀殺?真看不出,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是詐騙犯呢。」女人笑了,笑得很冷,冷到骨頭裡。「巨額詐騙,害得幾百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數家小型企業倒閉,十幾個人自殺。」
陳恪皺了皺眉,他討厭騙子。
「我幫你介紹一下吧,你來之前,我們已經互相介紹過了。」女人直了直腰,把手依次伸向另四個人:「這個頭髮很短個子很高的傢伙叫葛文西,你看他的外表就能猜出他犯了什麼罪,流氓惡性鬥毆,打死了一個人。對吧葛文西?」
叫葛文西的高個子男子哼了一聲,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沖陳恪一努嘴:「行啊小子,長得像個奶油小生,卻敢殺人。」
女人不理他,繼續介紹:「那邊那位戴眼睛的先生叫星多郎,看看他那張英俊得堪比偶像明星的臉你就知道他可能幹些什麼了,星多郎先生,要我替你說嗎?」
穿著黑西裝,看上去年輕英俊的星多郎冷冷地一笑,然後沖陳恪擺了擺手:「我並不覺得自己做的事見不得人。我專門替那些有錢的婦人解除寂寞,然後接收她們的財產,再將她們處理掉。」
女子接著說:「那位健壯的小伙子叫阿歷克斯,罪行嘛,為了一點錢殺了自己的雙親。」
陳恪聽到這裡,忍不住向那人投去極度厭惡的目光,但那人顯然沒看出來,伸了個懶腰,得意地一笑:「可惜做得不夠好,最後被人發現,差點就沒了命。啊,沒死真好。」
「那邊那位一直流眼淚的小姐叫梅欣欣。」女人指著另一邊牆角處二十來歲的女孩,「誤殺獲罪,一直覺得挺委屈。」然後,她看著陳恪笑了笑:「還有,我叫羅芙。」
陳恪對這些人都全無好感。的確,他也是一個罪人,一個殺人犯,一個連環兇殺案的兇手。但他與他們不同,完全不同。
「我嘛,」艾伯在他旁邊輕聲笑著,彷彿是在談另一個人的故事,「我也是殺人犯,我殺了自己的女婿。呵呵,我一點也不後悔,那個混蛋想害死我的女兒,霸佔我的家產,現在他什麼也別想了,我的家產屬於我的女兒。她將來一定會找到真正愛她的人,我相信。」
老人說著,慢慢低下了頭,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淚。陳恪從他臉上看到的,完全不是死刑犯的絕望,而是一種幸福。他突然發現自己在這裡找到了同類,於是微笑著說:「我也相信。」
艾伯抬起頭,感激地向陳恪點了點頭。
「如果法官也像你一樣就好了。你呢,你為什麼殺人?」
陳恪沒有回答,他低下頭看著紅色的地毯,彷彿從那上面看到了血。
「不會像那位梅小姐一樣,也是誤殺吧?」葛文西粗魯地笑著。
「我害死了五個人。」陳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像艾伯一樣,我也不後悔。」
屋裡人的臉色都變了,葛文西怔怔地看著陳恪,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看似文弱的人,竟然是一個連環殺手。其他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懼意,羅芙看他的眼神也變了,從先前的微帶些不屑的挑逗,變成了徹底的恐懼。
「一定也有隱情吧。」艾伯最先回過神來,臉上掛著微笑,那是信任的笑容。
接下來是沉默,因為陳恪的原因,每個人都變得拘謹起來。面對著茫不可知的未來命運,和這樣一個連環殺手,每個人心中都忐忑不安。
「各位幸運的人,晚上好。」一個聲音通過不知安裝在某處的揚聲器傳來,在屋子裡迴盪,天棚上緩緩出現一塊兩米見方的屏幕,一個穿著禮服,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屏幕上,手肘支在桌子上,下馬支在手上,滿臉微笑地看著屏幕之下的眾人。
七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向上看去,目光中都充滿了驚訝。陳恪知道,也許他們死而復生--或說沒有死亡的秘密,很快就會被屏幕中的這人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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