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合圍與背叛
合答安轉頭望去。就見也速該所指的方向,泛起了漫天的煙塵,看規模,怕是要有數萬人。
身子一哆嗦,合答安幾乎下意識的衝口喊出來:「快,快去攔住他們……唔——」
餘下的話被人捂在嘴裡沒能叫出來,饒是如此,隨著他這一聲大叫,身邊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了東面的異狀,其實,用不到去看了,隨著地皮好似被人敲鼓一樣的震動起來,只要是個人就感覺的到敵人襲來。
聽到了合答安的命令,立即有親隨的那可兒大呼起來,將他的命令傳達出去,本來就一片混亂的河北岸,經過這道命令更加亂了套,很多人看看南岸正在被乃蠻人屠殺的聯軍戰士,又瞧瞧東面飛馳來的不知名對手,猶豫著抽出刀,撥轉了馬頭迎向東面的敵人。
這個時候。合答安終於被人鬆開,立即怒視著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也速該,你想造反麼!」
也速該臉上帶著些許的惶急,一指南岸正在竭力抵抗的草原聯軍戰士,大吼道:「我們應該立即衝過河去,先擊垮那些乃蠻狗,然後再回頭迎戰,不然的話,等下就要面對前後夾攻了。」
合答安這個時候顧不得矯情,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也速該說的是正確的,他立即傳令全軍衝過河去。
隨著合答安的那可兒再次高呼出聲,本來已經整隊衝向東面的草原聯軍,生生剎住了坐騎,奇異的向大旄之下的盟主看去,想確定到底要服從哪個命令。
就連蒙古部的很多那顏們,也奇怪的轉過頭,怎麼他們的可汗這麼快就改掉了命令?他們到底應該服從哪一個才好?
合答安看到這種情形,急的立時頭上青筋亂蹦,揮著馬鞭狠狠抽向同樣詫異的那可兒,嘴裡不住的叫喊:「快過河,打垮乃蠻人!」
這下子,整支聯軍才明白過來,又是好一陣騷亂,這才略略整隊後衝入了湍急的河水中,催動坐騎向著對岸前進。
就這麼個耽誤的功夫,河南岸的那萬餘名草原聯軍,已經倒下了千餘人。剩下的人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若非是被兩萬多乃蠻人擠壓在了河岸的泥地裡,坐騎不能奔馳起來的話,他們早就撒丫子逃走了,哪裡能等著乃蠻人往來奔馳射箭,將他們一一釘在河灘上。
幸好,**千名草原聯軍的戰士被壓制在河灘上,光是這道扁長的隊列就足有十里多長,這麼漫長的隊伍,為正在渡河的草原聯軍提供了最佳的掩護,讓大部分涉水而過的聯軍戰士,免於被亂箭射死在水中的命運。
看到塵頭的時候,東面的隊伍距離聯軍估計還有三十幾里,等到聯軍反覆折騰了一陣,對手向這邊沖了十里多地,待到大半的聯軍士兵還在河中緩緩涉水的時候,留在北岸的合答安等人,已經能夠清楚的看到東面敵人的衣甲了。
那邊飛馳而來的對手,一身衣甲在太陽底下,映出一片金色的光芒來,合答安立時臉色蒼白:「硬軍。是硬軍,阿勒壇汗親征了——」
也速該顧不得感歎,立時轉身看向沒有過河的士卒,剩下的還有兩萬多人,大約是萬餘人的蔑兒乞人,其餘的都是乞顏部。又瞧瞧已經接近了河岸的聯軍士兵,他咬咬牙下了決心,唰的抽出長刀,一踢胯下坐騎向前小跑了幾步,大呼道:「乞顏和蔑兒乞的戰士們,為了我們草原人的榮耀,為了長天生的恩德,請將你們的命運交給我,乞顏部的也速該吧——」
聽到自己部族的首領在大呼,即便是那些身在河水中的乞顏部戰士,也回過頭去,抽出刀發出嗷嗷的怪吼聲。在北岸的萬餘名乞顏部戰士,見到的是也速該催動坐騎,揮舞著鋼刀迎頭衝向了那些身披鐵甲的敵人,立時身上熱血沸騰,紛紛催動坐騎向前撲出去,要挺身擋在自己首領的馬前。
不僅僅能是乞顏部的戰士,餘下的蔑兒乞人也明白,現在就是玩命的時候,如果他們膽怯了,不僅自己會送命,還會斷送了河水中自己部族的戰士,此時此刻,顧不得蔑兒乞人與也速該有仇怨。蔑兒乞人也在自己的那顏的帶領下,揮動著長刀向前飛馳出去,挺身迎戰衝殺過來的硬軍。
兩支馬隊毫無花俏的碰撞在一起,幾乎一個錯身的功夫,就有數不清的戰士,像是落葉一樣跌在馬下,對於身上僅有單薄皮甲的草原戰士,對手身上的鐵甲實在太難砍透了,所以,大多數跌下去的都是草原聯軍的士兵。
這樣的對陣並不需要維持太久,雙方都是馬上的好手,彼此生死相搏只有區區一瞬間,硬軍用上了全部的三萬兵力,拉開了一條長達二十里的陣勢,而也速該率領的聯軍戰士,因為是倉促迎敵,並未將陣型拉開,惟有用一道長長的陣勢衝上去,選擇硬軍中部作為突破口,即使損失很大,還是硬生生的用屍體在硬軍的陣型上砸開了一道縫隙出來。
只可惜,草原聯軍沒有來得及笑出來,就見在硬軍的背後。是一片散亂的游騎,這些游騎乘著草原聯軍沒防備,上來就是一陣亂箭,然後揮動刀子惡狠狠的刺入了乞顏部的戰士中間。
乞顏部和蔑兒乞人沒防備,被這些也不知道所少人的游騎殺了個人仰馬翻,當游騎鑿穿了兩部人馬的時候,也速該才發覺,原來這些游騎不過萬人,但是所造成的傷害,卻是比剛才的硬軍來的還要大。
游騎飛快的向西衝去,趁這個機會。硬軍的一部大約萬人,已經完成了轉向,重新兜過馬頭,排出了鋒矢陣向著草原聯軍衝來。
也速該已經注意到,原本在兩翼的硬軍,這時正急忙掉頭整頓隊形,而剛才的金軍游騎也遠遠的衝出去,還沒來得及調整馬頭,短時間裡根本無法回來抵抗,本來的,這個時候是草原聯軍擊敗金人的最好時機,可是,迎面而來的萬人硬軍,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聯軍和金軍手~機看手打中間,讓他無法稱心如意。
反正自己是來托住金軍的,只要金軍暫時無法渡河過去,光憑南岸的兩三萬乃蠻人,絕難擊敗五六萬草原聯軍,可以想像,當乃蠻人不得不敗退後,草原聯軍抽身回來正面硬撼金軍,聯軍並非不能贏得勝利。
想到這裡,也速該隨便在臉上一摸,大片的血污塗滿了他的臉,讓他的笑容變得詭異和猙獰起來,抽刀在手對著部下大聲呼喊著,請求長生天賜予自己勇氣,然後又一次帶頭衝向了迎面而來的硬軍騎兵。
就在數里外的一處山包上,此時被人立起了高高的望台,金國的皇帝完顏亮正站在山包上,拉著身邊一個不情不願的書生指點戰況。
從這裡看去,遠處的戰況盡入眼底,就見已經不足萬五的草原兩軍,正悍不畏死的迎上萬人硬軍,在硬軍背後,是正在整隊的兩萬硬軍,兩萬硬軍後面則是正在調整衝擊方向的一萬糾軍。在更遠的河南岸。那邊的戰事還在膠著狀態,雖然大部分草原聯軍已經衝上南岸的土地,但是在靠近河水的泥濘土地上,馬匹根本沒有發動衝擊的空間,那些上岸的草原聯軍不得不將人馬分成兩部,分別向著東西兩個方向延展開去,盡力拖長乃蠻人的攻勢,然後在乃蠻人照顧不到的地方助跑進攻,只要他們能跑動起來,乃蠻人就算敗了。
就在這個功夫,北岸又一次對決結束了,乞顏部和蔑兒乞人這次又倒下了千把人,而硬軍仗著身上的鐵甲,損失暫時看不出來。
可是草原聯軍沒有時間休息,在他們的對面,是已經整隊完畢的兩萬硬軍,正慢慢加速向兩部聯軍衝上來。
看到這個情形,完顏亮輕輕敲打著望著的護欄,長出一口氣道:「乞顏部敗了,聽說他們的首領也速該頗有雄才大略,不知這一敗之後能否歸降,若是肯投降於朕,倒是一員虎將。」
「也速該?」完顏亮身邊的書生兩眼微微瞇起,眼中閃過一道戾色,淡淡道:「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是不可能變成狗的,狼餓了就會吃人,才不管是不是主人。」
「師弟,看來你對這些韃子沒什麼好印象啊。」完顏亮笑呵呵的道:「也是,這些韃子不服教化,驕傲不遜,可不是汪古糾軍這般容易調教。」說著,金國皇帝好似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開話題道:「對了,據八剌忽的女可汗說,她在蒙古的汗帳搜到一些中原人的書信,而且還有不少精緻的鋼刀與鐵甲,我說為什麼蒙古部突然這麼厲害了,原來是有人暗中和他們做生意。」
聞言,洪過心中一驚,臉上卻是平靜的調笑一句:「昨夜師兄與那女可汗談的如何?聽說這些野人身上的味道夠刺鼻的,真虧了師兄能忍住,哈哈。」
完顏亮也不生氣,甚至是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這才低聲道:「還不多虧了師弟給我的那些上好香料,還有那個什麼噴香的皂角,那個女人進來之前,我是下令讓她洗了三回的,就這樣,有些味道還是留下來了。不過麼……」說著,他笑嘻嘻的對洪過道:「不過,這些韃子女人天生身體健碩,尤其是腰力驚人,真真是床上的恩物,比起師弟你身邊那些柔弱的鶯鶯燕燕強多了,師弟就不想考慮考慮弄一個回去麼?我聽說了,那個孛脫灰塔爾有一個女兒,今年十四歲,你可以考慮下……」
洪過急忙打斷了金國皇帝的話:「考慮什麼,這麼做是不是輩分差了?」緊接著,他臉色微肅的道:「竟然有人對蒙古走私,這事我要好好追查下,真是賺錢賺瘋了,也不想想,賣給韃子武器,回頭倒霉的還不是這些住在邊塞的傢伙。」
這麼幾句話,洪過將賣兵器走私的身份,扔到了邊塞商人頭上,撇清了自己的責任。完顏亮也不知道注意到沒有,沒有回答洪過,而是將注意力放到了戰場上。
就在這段時間裡,也速該大發神勇,又帶領兩部騎兵衝破了兩萬硬軍的阻攔,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也速該部屬也幾乎到了極限,原來的兩萬多人,現在只剩下一萬一兩千,個個身上帶傷,蒙古部還好些,餘下的人很多披著鐵甲,那些蔑兒乞人可就不同了,本來防護就弱的他們,這時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之所以沒有逃走,只是因為還有大批蔑兒乞人在河的南岸作戰。
完顏亮點點頭,「是時候了,動手吧。」
侍衛親軍的都指揮使點點頭,對著下面一揮手,很快的,就在山頭上,一股濃黑的煙柱直衝天際。
北岸的硬軍和糾軍見到這個情形,立即大聲高喊:「殲滅蒙古,生擒也速該——」
「殲滅蒙古,生擒也速該——」
幾萬人同時用草原人的語言喊出來,那股子聲浪立時壓倒了戰場上所有喊殺聲,讓大河兩岸聽得真真切切。
北岸的蔑兒乞人一聽,立時看向身邊蒙古人的目光就不一樣了,原來金國的阿勒壇汗是要收拾蒙古人,從頭到尾與我們蔑兒乞人沒關係,憑什麼我們要給蒙古部送死?
還有南岸的合答安,聽到金軍高聲喊喝,臉上表情極不自然起來,他才是蒙古的可汗,為什麼金國阿勒壇汗只說生擒也速該,那他合答安又算什麼?難道說,在阿勒壇汗的眼裡,區區乞顏部的首領,竟然比蒙古的可汗還要重要?
就在這些人心裡各自盤算的時候,本來膠著的南岸戰局,突然出現了驚人的變化:
在向西側迂迴的克烈部一萬人戰士,突然抽刀砍向了身邊的泰亦赤烏士卒。
這個變化將所有人驚呆了,他們不敢相信,克烈的脫斡鄰勒,竟會在這種時刻反水,而且反的如此徹底,讓人根本沒得防備,轉眼間,四五千名泰亦赤烏的戰士倒在了馬上,隨即,克烈人向前縱馬馳騁,乃蠻人好像知道這一切似的,讓開一個缺口,任由克烈人飛馳出戰團,在不遠的草場上兜個圈子,重新加速殺回來,對著不久前的戰友舉起了手裡的長刀……
克烈人這一反水,立即影響到了同盟裡的其他各部,斡亦剌部,豁裡部,以及殘餘的蔑兒乞人根本搞不清楚,克烈人到底是因為對蒙古部的前景不看好而反叛,還是事先早有預謀?
無論是哪個原因都無所謂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克烈人的反叛就好像推倒了第一張牌,整個戰場上形成了一個多米諾骨牌的效應,緊隨克烈人採取行動的,是北岸殘存的蔑兒乞人,這些傢伙聽到了兩岸同聲高喊的口號,心裡再也經受不住壓力,就在糾軍迎面殺來的時候,在他們的那顏帶領下,突然往斜刺裡一衝,擺脫了與乞顏部的戰列,脫離了戰場向西北逃去。
北岸蔑兒乞人的逃走,在戰場上引起一陣轟動,南岸這些蔑兒乞人大約有五千多人,被乞顏部和豁裡部夾在中間,看到從乞顏部射來仇恨和厭惡的目光,這些蔑兒乞人猶豫了一下,突然間抓住個機會,竟然向著乃蠻人直衝過去,看似要與乃蠻人拚命。
可惜,當乃蠻人讓開一道缺口的時候,蔑兒乞人趁勢衝出去,也不管其他戰友的死活,飛也似的跑遠了。
兩岸蔑兒乞人的逃走,徹底崩塌了草原同盟心中那點微薄的互信,跟隨蔑兒乞人之後的是豁裡部和禿麻部,斡亦剌人遲疑了好一會,但是當他們看到北岸最後一點蒙古乞顏部騎兵被放倒在地,餘下不到千人的乞顏部士卒護著也速該逃走的時候,斡亦剌人也下定了決心。
斡亦剌人的決心顯然比蔑兒乞和豁裡、禿麻部來的更決絕,斡亦剌人也學著克烈人的樣子,搶先動手,直衝著合答安的大旄殺了過去,一路上將傻愣在那裡的蒙古部士卒紛紛砍倒在地,很快就接近到了距離大旄不足三里的地方。
到了這個時候,誰都能看出來蒙古部的失敗已經無法阻擋,就如他們的迅速崛起一樣,他們的失敗也是如此的快捷,蒙古部在草原的霸權,就好像是夜空中劃過天際的流星,只有那一瞬間。
看著合答安扔下自己的大旄,帶上那可兒向西逃走,餘下的蒙古部的騎士再也提不起半點勇氣,有的絕望的衝入了乃蠻人的隊伍,被亂刀砍在了地上,有的跳下馬跪在地上,瑟縮的乞求勝利者賜予他們活命。
到了這一刻,完顏亮向北看去,在那邊,還有多達數十萬的部民,以及數以百萬計的牲口等待他去收穫,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金國皇帝轉身拍在洪過的肩頭:「以武立國,用掠奪補充開銷,師弟說的果然正確。」
聽到這話,站在望台上的洪過臉色平靜。
可是,當洪過回到自己的帳篷後,將所有人趕出去,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掄開兩個巴掌,辟里啪啦的狠狠抽了他自己幾十個大嘴巴。
完顏亮擊敗了蒙古,距離南征更進一步了。
《宋伐》第五部.誅蒼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