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洪過想了一番後,覺著自己的思路沒什麼太大的毛病,這才開口道:「可知有句話叫做,投注和收益是伴隨的,投注越大以後的收益就越大,現在王爺不盡快下注,還能指望著日後得到勝利者的賜予麼?」
完顏亨臉色不變,他根本不屑回答這個問題,以他的實力根本不需要背著如此風險去下注,作壁上觀就能得到收益的事情,簡直就和從地上撿錢一樣容易,又何必去冒著殺頭的風險下注。
看看完顏亨的表情,洪過隱約抓住了完顏亨的想法,心中暗歎一聲,天上掉餡餅?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啊。「王爺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王爺無法結好新君,難道新君就一定會信任王爺麼?」
這句話誅心了,洪過在完顏亨面前擺出一個簡單的問題:你這樣抓著兵權作壁上觀,完顏亮和秉德對掐的時候還能爭著拉攏你,等到那邊拼拳頭分出勝負了,勝利者不會瞧著他礙眼麼?
完顏亨臉色終於微顫下,完顏家的子孫能如何,龍子龍孫又能顏合剌時代,不是一樣能拿完顏皇族開刀麼,他完顏亨憑什麼就能認為事後一定沒人想宰了他,就憑完顏宗弼的巨大影響力和在軍隊裡的威望?怕是這樣一來只能幫助那個坐在皇位上的人,更快的下決心吧。
完顏亨心中好似開了一扇窗,一線陽光射進心中,整個心頭豁然開朗,這時才猛地發覺,他算計來算計去,竟然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如果不去向新君示好,別說日後官作不長,怕是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啊,在處處危機的朝廷裡,擁兵自保同時還不報效國君,那與謀反有什麼差別?
完顏亨下意識的問了句:「那,孤王應該幫誰,秉德?」
說完,完顏亨這才發覺,自己的神志似乎都被洪過牽著走了,竟然一下說出了心裡話,抬眼看看洪過,似乎這個年輕的書生沒注意,他自失的笑笑,多少年都沒有如此失態了自己還真是關心則亂。
洪過臉上努力保持平靜的表情,心中卻是樂開去,口中小心的斟酌著詞句:「王爺可聽說過,與其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完顏亮?」完顏亨這次是真的皺眉了,以現在的實力估算,完顏亮是不是太弱了點,要他下注在完顏亮身上,可不是什麼雪中送炭一般簡單,那是要去賭上全家老少幾百口的性命啊。
洪過這時候可不想去管什麼王爺什麼郡主,更是完全不負責任的小心鼓動著:「完顏秉德看似強大,我感覺,他至少有兩個致命的弱點,第一,他在朝廷裡好好的偏要去燕京,看似握住了燕京幾萬猛安軍和漢軍的軍權,可他不想想,那些個領軍的軍頭哪個不是帶老了兵的,心思野的很,能服一個從沒統過兵打過仗的人麼?起碼,以王爺的威望陣前一呼,怕是也會讓燕京的軍隊亂上一陣吧。第二,秉德到底是已經背叛過一個皇帝的人,距離合剌的死連半年都沒過,他還要搞這麼一齣戲碼,上一次他可以說合剌殘暴不仁,這一次他打什麼旗號?難道他就以為大金國的皇宮,是他家的鋪子,想讓誰進去主事就換哪個進去?這不是開玩笑麼,他真的指望會有上次那般順遂的做成?我看懸。」
見著完顏亨點頭,洪過繼續道:「至於完顏亮,他至少佔著皇帝的大義,謀反篡位這種事情,如果在上京城內一夜之間做成了,下面的官估計也就隨大流聽從那個新上來的人,可如果變成彼此開戰拼拳頭大小分勝負,還會真有那些個官站出來說明了自己支持哪個?在這種時候,完顏亮能不將侍衛親軍抓在手裡麼,還以為他會出現合剌那種紕漏,最後不明不白的丟了命麼?」
完顏亨聽了洪過一番說辭,心中雖然不是非常贊同,臉上還是作出一副受教的表情,然後突然問出個問題:「這些說起來,都是完顏亮短時間不會丟了命,我可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機會能翻盤最終會贏?」
洪過剛要繼續遊說,忽然見著完顏亨臉色輕鬆,眼神又似乎隱藏著什麼,他一下笑了,「既然王爺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何必還要小子獻醜?」
完顏亨滿意的微笑下,拍拍洪過的肩膀,不管那邊滿臉錯愕的兒子羊蹄,喚來了大管事:「請附近所有猛安和謀克的戶長,就說我點東西要和他們分。」
經過剛才的迷惑和彷徨,下了決心的完顏亨,重新變成了那個在戰場了往來廝殺一往無前的將軍,緊接著對兀立牙命令:「帶著你能控制的所有人,立刻去圍了天慶寺,我一會要看到釋檀圖那個老東西。」
見著兀立牙躬身領命,洪過在一邊感歎,就在這一刻,骰子總算是擲下了!
以後的事情無論如何變幻,今晚整個芮王府的人,都必須全力以赴死命向前,後退半步就是無底深淵。至於洪過自己,既然王府已經動員,自己等下悄悄出去找到林家人,馬上動身就走,一旦天慶寺那邊開始動手,這周圍百里怕是再沒個消停地方,不如遠去,不如遠去……
洪過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聽完顏亨叫他:「洪先生,天慶寺的事情一直是先生在關注,既如此,就請繼續由先生首尾,事後孤王一定向朝廷表奏先生的殊功。」
洪過咧咧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了,靠的,竟然要帶著他一起去剿滅天慶寺,自己不能跨馬殺敵,握著刀怕是連砍腦袋都不敢,憑啥要自己去啊?不行,若是真的去了,就被完顏亨繞進眼前的政治漩渦裡了,到時候別說想走,這條小命等下都會扔進去。
自己的事情洪過自己清楚,剛剛那番言辭自己輕飄飄說出來,半點責任不需擔著,哪管日後完顏亨是死是活,至於芮王府如何也與他全無干係。可是,一旦自己也隨著陷進去的話,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以現在完顏亮的實力,即便加上一個完顏亨,怎麼看也都是勝面不大啊,不成,自己必須走,不能摻合眼前的爛事。
想定了,洪過臉色有些難看的道:「王爺,天慶寺所有的事情,兀立牙都清楚,我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恐怕……」
未等洪過說完,那邊完顏亨非常痛快的吩咐兀立牙,一定要隨時隨刻的派二十名家將,貼身保護住「洪先生」。說話時候,洪過怎麼都感覺完顏亨似乎刻意咬重了「貼身」兩字,聽得他是頭皮一陣發麻,腦中飛快的轉著,想為自己找出一條生路來。
這邊洪過正在苦死,那邊的羊蹄小聲開口了:「是嘛,阿瑪,洪先生的身手太差了,這打打殺殺的事情,還是不要勞累洪先生吧……」
聽到這話,洪過簡直就想保住羊蹄好好親幾下,瞌睡時候送來枕頭,簡直是最好的搭檔啊。
誰知道,羊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完顏亨一道凌厲的眼神封住了嘴巴,而後就將芮王爺冷冷的道:「小孩子家也敢多嘴,給我滾出去,滾回你的房間,今晚不許出來。」
羊蹄一下急了,剛才他聽的真真,今晚父親要動手收拾人了,這麼熱鬧的事情他不參與,簡直就是人生重大損失啊,現在就算是回了房間,要他怎麼去睡,如何能睡的著?還要求饒,羊蹄見到了完顏亨不容置疑的神情,這種神情是在從來沒有見過的,在如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視下,他不得不唯唯諾諾的退出了房間。
見著羊蹄求饒反是把自己搭進去,洪過這算是徹底死心了,只好退一步,小心的懇求道:「王爺,可不可以讓兀立牙先走一步,畢竟有兩天沒見過母親,我很是憂心她老人家的傷勢,想回家去看看,然後追上兀立牙。」
完顏亨斜睨著縮頭縮手的洪過,輕輕一笑道:「也好,兀立牙可以先走。」不等洪過心裡笑出來,他隨後就道:「可是洪先生的安全不能放鬆,二十名家將一定要隨時隨刻的跟隨洪先生,如果有一眼你們沒看到洪先生,也就不用回來了。」
「啊——」洪過一下驚叫出來,什麼不用回來啊,怕是他也不用走了吧,完顏亨難道能猜出他的心思不成麼,為什麼好像防賊似的看著他?
還要說什麼,就見完顏亨大手一揮,借口還有事情要忙著辦,便將洪過攆出來。到了屋外,兀立牙帶著艷羨的表情走過來,「洪先生真好命,王爺何時會這般重視一個人,足足二十名家將啊,等下我一定挑最最精悍的傢伙來保護先生。」
洪過扯扯嘴角,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心理面無力的暗道:這次,是連自己的骰子也一起扔下去了,至於是不是能搖出個滿堂紅,就看自己還有完顏亨的運氣了。
搖搖頭,洪過深吸一口氣,慢慢挺起胸膛,不能繼續頹唐下去,要打起一切精神來應對眼前的局勢,一個不小心,怕是自己的穿越之路就要終止在這松蓬山下了,為了活下去,放開一切顧慮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