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洪過幾乎不能爬起身子的功夫,突然聽到隱隱響起一聲呼喊:「先生,先生,」
洪過一下來了精神,這裡只有一個先生,若是這樣稱呼的想來就是自己人,呃,暫時的自己人,天知道那些女真人會不會卸磨殺驢,自己帶人出來磨洋工的事情若是被揭開,還不知完顏亨為了應付那些女真的猛安謀克戶長,會不會把自己推出去頂罪。不過,就現在來看,他暫時還不用考慮小命的安危。
馬隊近了,當前那個小子可不就是洪過的弟子,剛剛派去送人的羊蹄麼,見到這些人,剛剛很不道義的躲起來的幾個人,這時紛紛從道邊野地裡鑽出來,雖然這些傢伙被洪過命令了在野地裡裝神弄鬼,可是見到馬隊卻不出來救援洪過,怎麼看都說不過去,所以兩個女真家將臉上表情極不自然,飛快的跑過來攙扶洪過,倒是那幾個野人一臉的無所謂,在他們心裡,反正已經下山了,現在的洪過反是個累贅,只是礙於孫老大靈前的誓約他們才不能走,若是洪過掛了,他們也正好拍拍屁股走人。
羊蹄一馬當先衝到了洪過面前,顧不得太多急忙跳下來抱住了自己的先生,剛剛那些和尚們打著的火把是看的清清楚楚,他怎麼都不肯相信,這些和尚會在洪過面前退走,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倒是兀立牙細心,見到從道邊走上來的野人,立時臉色大變,帶著一票王府家將擋在野人和羊蹄中間,若非洪過解釋,怕是他們立時就要將這些野人殺乾淨了。
大嗓門小馬見過兀立牙,本來他以為自己走出去沒什麼關係,誰知道兀立牙身上殺氣凜然,高踞馬上隨意掃視他一眼,那凌厲的眼神就將他整個人嚇得呆住了,再沒了剛才那般無所謂的樣子,只能僵立當場。
得到洪過解說,兀立牙這才下馬到洪過面前繳令,這也是軍中規矩了,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完顏亨雖然退隱山林,可是整個王府上下已經沒有把軍中的一切丟下,只要他振臂一呼,怕是立時就能召集出幾百人的精銳鐵騎出來。
洪過詳細的問過了完顏亨見到和尚時候的表情,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即便是羊蹄在一邊努力勸說,完顏亨也僅僅是隨意的審問了那幾個和尚,再就沒任何表示,鎮靜的彷彿一個置身世外的隱士。
洪過詫異的呆立一陣,忽然猛拍大腿,「走,我親自去見王爺。」
完顏亨真的不明白最近的風聲不對麼?
笑話,完顏亨縱然不算年老成精,好歹也是在金國官場打滾幾十年的人了,光是憑他那老兵的直覺,就能聞出來最近身邊的風聲不對,更何況,已經有人反覆暗示他很多次了,如果再渾然不知,完顏亨就可以砍了自己的腦袋。
可是,完顏亨有完顏亨的煩惱,他身上被賦予的責任,就是要保住大金太祖皇帝第四子一脈,這一點從他被父親完顏宗弼貶回松蓬山下第三年,他就領會了,想通這一點的時候,他真想回去上京好好感謝那個曾經被他認為是無情的父親,身在榮耀和權力頂峰的人,還能有這樣清醒的頭腦和意識,完顏亨突然之間明白過來,自己與父親之間的差距豈是一星半點。既然自己的才智有差距,那他就不要去謀求那種人臣之巔的位置,只要能小心的保存家族血脈就好。
可是,金兀朮留給完顏亨的遺產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完顏亨陸續從上京接來幾百名自願投效的家將,這些人都來自昔日金兀朮親兵猛安,甚至有些人已經走出去當了猛安勃極烈,謀克勃極烈,但是這些人一齊放棄了身上的榮耀與權位,來到荒涼的松蓬山下,當起一名普通的王府家將,王府上下八百餘名家將,全部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且不論這些老兵的影響力,光是把這些老兵散出去,就足以配備十個猛安的女真兵,那至少是一萬人啊,有這些老兵作為骨幹的部隊,只要一戰下來,見過血殺過人,不怕戰場的喧囂和混亂,就足以稱為精兵了。這些財富,給完顏亨一座金山都不換。
可是,現在的完顏亨手握如此重金,卻不知應該如何投注了。
身在松蓬山下,眼睛卻始終盯緊了上京城,完顏亨怎麼會不清楚如今在位的那個堂弟與手下權臣之間的矛盾爭鬥,甚至他早就判斷出來,完顏亮和完顏秉德之間遲早會有一番死鬥,如果能將賭注押對,他絕對會迅速崛起,找回當年失去的一切,官位,榮耀,財富,地位。
當完顏亮私下找到他的時候,完顏亨心裡曾經有那麼一刻真的動了,完顏亮是否庸主他不知道,僅憑完顏亮的眼光和那份耐心,似乎就值得他去報效,但是完顏亮的勢力實在太弱了,弱到只擁有上京城裡一支五千人的禁衛軍,這支官稱叫做「殿前都點檢司侍衛親軍」的部隊,戰鬥力自然不會太差,可是,畢竟人數太少,少到連上京城的武衛軍都足以壓制他們,就憑當年在順昌大戰中嶄露頭角立下戰功的完顏亮,就真的會贏麼?
至於完顏秉德,完顏亨更多的是不屑,不臣不忠不義不孝,十足的小人模樣,可是這樣一個人卻擁有現在大金國內最大的權力,連皇帝似乎都要看他的臉色,在未來那場爭鬥中會不會真的如大家所想的那樣,順利的將完顏亮推下台呢?要下注給秉德?可完顏亮現在畢竟佔著大義的名份,天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奇跡發生?
不過,完顏亨能確定的是,無論完顏亮還是完顏秉德,成功後都會將自己請出山去,光憑他手裡那支家將就足以讓著兩個人看重了,所以,無論誰勝誰負,他完顏亨的官位是跑不了的。難道說,他要靜靜看到最後,坐等那頂貂蟬冠落到腦袋上?
兩不相幫看似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要讓兩方公平點,而且還要顯示下他的勢力,完顏亨這才動員了這次所謂的圍剿行動,甚至坐視洪過帶著自家的大公子到北莊子去折騰,他的目的就是要給完顏秉德一個威風,連同上次的械鬥,讓秉德更清楚的看到他的實力,同時呢,又作出一副與秉德並不和睦的樣子,想來完顏亮的探子也會將這些事情匯報上去吧。
就在完顏亨還坐在書房裡思索的時候,大管事突然在門外稟告,洪過和羊蹄要見完顏亨。
完顏亨有些發愣,這兩天的洪過是不是表現的太過勤奮了,怎的以前沒看出這個小子是如此勤於做事的人,昨日送來一封秘密傳書,今晚送來五六個和尚,又鼓動自己的兒子告訴自己天慶寺有謀反陰謀,唉,年輕人到底年輕,還是太嫩了,那天慶寺在地方上再威風,不過就是一座寺廟罷了,怎的會有謀反的心思,至多和地方的謀克聯繫多些,仗著我們女真人的威風乾些齷齪勾當而已,以前身在松蓬山彼此是鄰居不好多說,現下自己出山在即,看起來不能不管了,也罷,等上京城裡安靜下來,自己就派個官過來查查天慶寺吧。
完顏亨打定主意,心裡有了對洪過的說辭,這才吩咐大管事將兩人叫進來。
早在路上,洪過就想好了見到完顏亨後的說辭,這番被領進小書房,洪過開口就道:「王爺可知,天慶寺要謀反。」
完顏亨笑了,這洪過真的如此說了,他有些苦笑不得的揮揮手打發了目瞪口呆的大管事,這才道:「洪家小哥說笑了,天慶寺雖然藏污納垢,可要做謀反這樣的大逆之事,怕是給他們個膽子都不敢。再說了,天慶寺憑什麼去謀反,他們手裡有兵還是有糧,哈哈,洪小哥你太多心了。」
洪過靜靜的等完顏亨說完,這才開口道:「如果天慶寺加上松蓬山周圍六十個謀克一起謀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