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談心裡非常憋氣,明明已經把山上的野人土匪宰了,本以為留下幾個人就能找到密信,誰想到,那些飯桶只送回來那包金珠再就沒了消息。天慶寺缺錢麼,再說了,就算有天慶寺有座金山,一旦密信被送了官報給上京的那位主子,天慶寺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場,真不知那些混賬是不是長了豬腦子?
還好,佛光談心中還是有些慶幸,寺主雖然不高興,戒律院那個**的首座正要發難,自己就想到了去摸那個書生洪過的家。他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個書生就住在南面村口,只要悄悄的進村大聲的不要,怕是成事以後都不會有人發現。打定了主意的佛光談,故意在戒律院首座面前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卻在背後與釋檀圖悄悄說了計劃,得到寺主點頭後,也不多帶人手,僅僅帶上自己手下的三十個僧兵,漏夜出了天慶寺。
走在路上,佛光談心頭冷笑,剛剛出門時候,那個知客和尚很沒眼色的竟然跑過來問自己的去處,本就受了一個月這小子的氣,眼見著自己重掌大權了,這個知客立馬投效了戒律院首座,是擺明車馬要和自己對著幹了,現在終於讓自己抓住錯處,這不,早早捆了扔進後院柴房,待到自己差事辦完,就拿這小子開刀,讓全寺好好見識下自己的威風!
佛光談心頭正亂七八糟的想著,突然整個隊伍停頓下來,他收不住腳一下撞在前面那個和尚的身上,登時大怒的罵道:「怎麼回事,為什麼停下,不知道時間緊迫麼?」
手下人急忙回來指指前面,佛光談接著火把的光影看去,影影綽綽的似乎在遠處道當間站著一個人。佛光談大驚失色,他本就是偷偷摸摸跑出來的,怎的會在深更半夜的大道上遇見人?
湊近了幾步,佛光談看著對面的人影還是黑乎乎的不大清楚,他並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光影下看黑處,自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待到他還要再走過去看看,那邊的人影開口了。
「和尚兄,怎麼才個多月沒見,就不認得小弟了?」
聽了聲音,佛光談如何會認不出對面的人了,他不敢置信的瞪圓了一雙招子,心頭一霎時被恐懼和震驚籠罩,難道說,這冥冥之中真的有神佛麼,怎麼自己這道毒計還沒等做出來,就會被人知道?
這邊佛光談呆住了,洪過卻不想隨便放過這個仇人,「想當初在山上救下和尚兄的時候,你可是說要來日好好謝我,怎的,你謝謝的做法就是把我推下孤崖子?」
佛光談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的大和尚,事情幹都干了,這時怎麼再害怕,嘿嘿冷笑一聲:「兄弟,怪只怪你命不好,誰叫你當時崴了腳行動不方便,沒辦法,哥哥也要活命,沒了你,哥哥這不就跑出來了?兄弟,你這深更半夜的就是來問這個?」
「嘿嘿,佛光談佛兄,你可知道,當日我墜下孤崖子之後,就在陰司面前把你告下了,那陰司鬼使方才放我回來找你打官司,哈哈,佛兄,走吧,時間不早了,快快上路吧。」洪過說話時候語氣平靜,可是如果貼近了他的臉會看見,這時洪過的臉已經完全扭曲了,不像是一張人臉,倒好似跳薩滿時候戴的的猙獰面具,一字一句完全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古人本就信這鬼怪之事,佛光談還有手下的和尚又是每日吃齋唸經,佛經裡因果福報之說最是盛行,聽到洪過說起陰司打官司,別說是佛光談,便是他手下那些個僧兵平白都信了一半,現在聽洪過說的這樣恐怖,竟是嚇得倒退兩步出去,火光下一個個臉色慘然,看著洪過的時候,就感覺對面好像有個無形的漩渦,隨時隨地會鑽出來一群牛頭馬面的,把他們拉去陰司冥界。
無論是否有鬼怪,佛光談可不想今天就死,見著自己的手下們已經喪了膽,要想活命還得指望這些僧兵呢,這個大和尚到底見識過點世面,加上平時用這手哄騙的招術,坑拐的事情做了不少,心裡多少有點抵抗力,這個時候扯著嗓子急急叫喊起來:「你,你胡說,你明明是個大活人,白天我還看見過你,你要是已經死了怎麼能白天也出現,你騙人,你少在這裡裝神弄鬼,就算你真是鬼佛爺也不怕,佛爺吃的就是降妖除魔這碗飯,還會怕了你這麼個小鬼,你這是,這是,」這些話本就是他仗著膽子喊出來的,現在已經沒什麼詞了,腦子不得不飛快轉動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佛光談的腦子轉的飛快,很快就找到了向下編的詞:「你,這是在拖延時間,你在等援兵,」要說騙術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一起騙進去,這話說的真是一點不假,此時的佛光談就已經是如此,為了給自己壯膽編出來的瞎話,說著說著好似他自己也有點信了,「對,小的們,他說瞎話忽悠我們呢,這小子就是個大活人,衝上去,宰了他我們就不用去宋王莊了。」
就在佛光談腦袋一熱真的準備衝上去的時候,忽然路邊的野地裡傳來幾聲嘩啦的細微聲響,一個僧兵拉住了佛光談低聲說了幾句。佛光談聽了心頭突突亂跳,他算是微微冷靜下來,可是越冷靜他越覺著心頭發涼,且不說這個洪過如何知道自己今晚要出來,就單單說洪過一個窮酸書生,就敢孤身站在大道中間攔住自己?再說了,為什麼洪過一開始要用話挑動自己,看看四面大野地的,雖然現在還是沒春耕的時候,地上也不完全是光禿禿的,藏下百十人怕是也沒太大問題,難道說……
一想到這裡,佛光談就覺著一股涼氣從後脊樑骨向上直到後腦勺,登時冷汗全下來了,天啊,險險就上了這個書生的惡當,他娘的,忘記這個書生現下手裡可是有千把人,就算抽出一成來這裡埋伏,自己是不是就要橫屍當場了,就像是今早送過來的那兩個值夜的和尚一般?
可是……佛光談望著對面模糊的人影,又有些猶豫了,萬一這些不過是對面那個書生耍的詭計呢?自己幾十個人就被一個書生嚇得轉身而逃,回到了廟裡不用戒律院首座出手,怕是寺主第一個就饒不了自己?可是,又如果真的有埋伏,豈不是立時便要送命。退回寺裡,即便寺主那個老東西不依不饒,自己也不能馬上就死吧,而且自己手裡還有些東西,似乎可以用的上……
正在佛光談猶疑不定的時候,那邊的洪過可沒這個耐心了,猛地大喝一聲:「我操你姥姥的佛光談,你他娘的到底過來不,快點,老子等得不耐煩了!要不要老子自己過去把你的卵子擠出來!」
吃了洪過這聲大吼,佛光談正在猶疑的心思立時飛到了九霄雲外,兩條腿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樣,竟然自己動了起來,而且是向後蹬蹬蹬倒退了幾十步不去,隨後,這位天慶寺的大和尚身子一轉,向著天慶寺的方向撒丫子跑了下去。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僧兵有如看到鬼怪一樣,亂叫一聲轉身就跑,哪裡還有剛才出來時候那樣殺氣騰騰。轉眼間就跑了個一乾二淨。
看到所有人跑了個乾乾淨淨,洪過感覺身子發軟,長出一口氣撲通一屁股坐在大道中間,他也是嚇癱了,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暗自在心裡自嘲起來:嘿嘿,當年張飛張翼德在當陽長阪坡前,一聲大吼嚇退曹軍八十萬,自己今日一聲嚇退了賊禿數十人,是不是也能自稱小張飛了,呃,不好,張飛滿面大鬍子和自己書生的形象不合,還是叫燕人洪改之比較的上口,一邊想著他竟是自己學著以前看過的京劇唱了起來:「嗯,我就站在那裡啊,大喝一聲,燕人洪改之在此,來又不來,退又不退,到底是何計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得意處,洪過忍不住仰天大笑幾聲,這幾聲沒有絲毫當年張飛的氣勢,倒是看著好像小人得志後的得意忘形。
踏踏踏踏——
就在這時候,大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似是有幾十匹馬在馳騁,震得地面都在打顫了。洪過吃驚的回身望去,遠遠的似乎又幾十支火把飛快的向他這邊跑過來,他一下明白過來,敢情剛剛佛光談他們被嚇退,哪裡是因著自己的佈置,完全是看到了這些騎士,被誤以為是己方的援兵了,眼前這些奔馳的騎士,在野戰中不要說幾十個僧兵,怕是再來十倍也能殺個血流成河。
現在洪過自己也摸不清了,眼前這些騎士到底是屬於哪一方的,會不會是和剛才撞死那個信使一夥的,若是那樣,今晚死無葬身之地的可就是他洪過洪改之了。
看著騎士飛快靠近,洪過的臉色也愈發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