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莊子派了大隊人馬來尋仇!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進北莊子,從守門的壯丁到莊子裡打雜的僕役,無不嚇得臉色慘白身體打顫,前次南莊子只派了十個人,就打敗了自家五百家丁,這一次派了大隊人馬過來,難道是要推倒莊牆踏破全莊,殺個雞犬不留不成?
前次的大敗,經過幾百張嘴前前後後添油加醋的描繪,自家的人數沒法加了,索性湊個整變成五百,南莊子的人手,從一開始的百十來個,到四五十個,到二三十個,並最終鎖定在了十個,幾百張嘴一起說出來,那十個南莊子的家將,就像是廟裡供著的怒目金剛一樣,彷彿是身高十丈腰圍十丈,大嘴張開能吐火,手掌一伸能放雷的金甲戰神,聽得莊子大小婆娘們變顏變色手腳亂動,直說這一仗輸得不冤。
趙順現在是這個後悔啊,前次為了自己臉面威望,便由著那些猴崽子們在莊子裡胡吹大氣,把個一場打敗仗吹成勝仗相仿,好像這一仗不輸就對不起諸天神佛萬物蒼生似的,誰能想到,這南莊子明明講和了,怎麼的不出半月時間又要打上門來?現在可好,要自己這邊如何調遣人手,看看那些變顏變色的家丁僕婦們,明明就是還沒開打就喪了膽氣。
別說這些不頂用的東西,怕是那些曾經打過前次一仗的家丁,這次也沒了心思,不要說上次一戰喪膽,就是這半月來胡亂吹噓,想來這幫小子是騙了別人的時候,也連自己都騙了進去,要不怎的一個個連手上刀槍都拿不住了?
趙順長歎一聲,不等他下定心思,那邊探聽消息的馮狗已經滾了進來:「總,總管,來,來了——」
北莊子的院牆可沒南面芮王府那樣堅固,牆頂上站不得人,惟有院牆內側沿著院牆修了一溜兩步寬一人多高的矮牆可以站人,趙順爬上一個不大的瞭望口,臉色蒼白的看著外面的隊伍,他自是不會相信狗屎十人戰五百人的謊話,可他也會計算,上次南莊子四十個人就打敗了自己這邊小三百號家丁,這次,這次怕是來了將近兩百南莊子家將,他粗算下,自己手裡可沒一千三四百人填進去。
不等趙順說話,外邊芮王府的家將已經吆喝,莊子裡如臨大敵的壯丁們仔細一聽,竟不是來為洪過找場子的,原來是要趙順出去答話,喝問趙順是不是私通山上土匪。
趙順一聽心裡就毛了,剛剛只不過是害怕南莊子來為洪過找場子,大不了把馮狗和嚴五兩個混賬扔出去完事,自己這個總管的位置依舊坐的牢靠,現在南莊子要責問自己與松蓬山上土匪私通,這事干係就大了,萬一有半點風聲進了自家主子耳朵裡,別說總管位置,怕是自己的小命都難保。為了小命,趙順再顧不得躲避,慌忙命人打開院門,現在的他不露臉是不成了。
眼見著北莊子的院門緩緩打開,馬上就要見到那個把自己害的險些沒命的太監,洪過眼睛微微瞇起,在旁人看不到的瞬間,眼裡閃過一道凶光,嘴唇更是被咬到幾乎流出血來。
見到洪過這個樣子,羊蹄和兀立牙一起閉嘴,這是屬於洪過的時候,是該了結一下的時候了。
趙順到底不放心,出來時候身邊帶上幾十個家丁,一路小跑的來到羊蹄馬前,膝蓋一軟撲通跪在地上,帶著媚笑磕頭道:「世子,奴才給你見禮了。」
用厭惡的眼神瞥了下趙順,羊蹄頭一揚沒有吭聲,旁邊的兀立牙也沒說話,加上洪過冷著臉不出聲,場面一下冷下來,竟是將個趙順晾在原地。
那趙順是幹什麼的,這種只算是小場面,見到羊蹄和兀立牙都不搭理自個,倒是一個年輕的漢人眼睛死死盯住了自己,心中一歎知道這就是洪家的那個小子了,臉上綻開洋溢的笑容,身子自己爬起來,幾步走到洪過馬前,伸著袖子小意的為洪過打掃起靴子,嘴裡用尖尖的嗓音道:「呦,這不是改之賢侄麼,前陣子聽說賢侄落水,小的這老說著去看看賢侄,唉,忙啊,一直沒倒出空,今次倒讓改之賢侄自己上門了,罪過罪過,改之賢侄進來坐坐,喝杯熱酒?」
洪過的目光從上到下就面前的人看個仔細,挺平常的一個小老頭模樣的人麼,除了沒鬍子外,整個人與宋王莊裡的老頭沒啥區別,憑啥一月前他就能把自己弄死,現在就要給自己擦鞋?心中歎息一聲,洪過的目光有些散亂。
見著洪過不說話,趙順有些慌了,是打是罵怎麼都好,別不吭聲啊,到底是怎麼個章程,總要劃出個道道吧?一邊想著,臉上不敢做出懈怠表情,手上更是加緊了給洪過打掃靴子的動作。
冷不防,洪過的腳慢慢抬起,竟是勾在了趙順的下巴上,將個趙順的臉慢慢勾起來,仰面對著馬上的洪過,他用一種平淡的聲音道:「趙總管,芮王的鈞令你沒接到?如果沒接到,我們現在立刻回去砍了那個傳令的急腳,若是接到了,」他突地臉色一變,厲聲喝問道:「若是接到了,你為什麼不派出人來,你眼裡還有芮王爺麼,還有世襲和速錄猛安大人麼?」
趙順臉上現出了豆粒大的汗滴,雙手急擺想要說話,卻不防身後一道鞭子抽下來,劈頭蓋腦的將他的頭皮幾乎撕開,光溜溜的後腦勺一下就騰起一道血印來,接著兀立牙陰陰的聲音響起:「洪先生,不用問了,王府的急腳還沒人敢哄騙王爺,一定是這條漢人的閹狗故意壞事,他準準與山上的土匪有瓜葛,行軍法,宰了他。」
趙順嚇得魂飛天外,媽呀,這群傢伙不會就是為了把自己騙出來宰掉吧,這下可上了大當了,女真人要殺漢人,就像是宰一隻豬狗,不要說自家主子遠在上京城裡,就算是面對面站在當場,也不會有什麼微詞,大不了事後去和芮王爺打官司,自己的小命現在可全是落在眼前這些人手裡了!
趙順這下真的害怕了,膝蓋再也撐不住身子,整個身體撲倒在地上,將洪過的腳頂在了他的頭上,痛哭流涕的喊出來:「我為王爺盡過忠,我為黨國流過,」呃,錯了,是「我為大金流過血,不能殺啊,我是大金的忠臣啊——」
洪過胃裡一陣噁心的翻滾,狠狠踹開眼前這條不知家國廉恥的畜生,就是一條野狗也比這隻畜生來的乾淨,雙眼看向前面顏色大變的北莊子壯丁們,努力克制心中的厭惡和噁心感覺,盡量平靜的道:「將你們莊子上所有男丁都調遣出來,聽候兀立牙大人命令,跟我們上山,另外,莊子裡等下準備齊備這些人十日的口糧,自己送上山去。」
說完,洪過一夾坐騎,頭也不回的從北莊子門前跑開,雖然南北莊子都是女真貴人的莊園,可是與南莊子相比,這座閹人統管下的北莊子就像是散發著腐臭味道的棺材,讓他無法忍耐片刻。
見到洪過跑開,羊蹄也不想繼續看這裡噁心的一幕,惟有兀立牙不得不留下來指揮著北莊子的家丁,這個時候的趙順臉面丟個精光,哪裡還有膽子違抗兀立牙的指派,只有暫時忍耐下來,他的心思倒是簡單,只要忍過這些日子,過陣子自己就要高昇,到時候一定要找回今天的場子。
洪過不知道趙順的陰私計較,帶著芮王府的家將遠遠離開了北莊子,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眼前距離松蓬山已然不遠,忽然感覺似乎少了什麼,回身看看,就見家將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縱馬跟上來,他眉頭一皺:「怎麼回事,敲鑼啊,吹號吹號,怎麼都歇了,誰告訴你們停下來的?」
羊蹄看看松蓬山,有些遲疑的道:「先生,這,這馬上進山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停了?要不會打草驚蛇的。」
洪過臉一板,嚴肅的道:「誰告訴你進山就要停下來的?我們進山也要敲打起來,這樣才有威勢,才能讓我們從這十隊人馬裡凸顯出現,這樣才威風麼。」
聽到洪過的大論,別說是那些百戰餘生的家將們幾乎暈倒,便是沒上過戰場的羊蹄也有些發暈,這洪過難道就是為了威風,便如此吹吹打打的上山去?他到底是來剿匪的,還是來給熊瞎子娶媳婦的?怕是這土匪沒看到,漫山的野獸都要給驚跑了,到時候土匪遠遠躲開隨便鑽進哪個山坳坳,可要到哪裡去找啊?
但是,眾人見到洪過不容置疑的神情,心中苦笑:他娘的,全當陪這個漢人兔子出來野遊了,反正弄砸了這次圍剿,自然有王爺收拾他,自己犯不著去違抗軍令。
於是乎,芮王府的二百人家將,重新恢復那吹吹打打的熱鬧動靜,就這麼熱熱鬧鬧的進了山,還別說,他們這隊人走的真順,一路上什麼都沒遇到,就這麼慢悠悠的走到了傍晚時候。
兀立牙早帶上了北莊子的家丁跟了上來,洪過在山腳下留了三百多家丁,其餘的一律被兀立牙帶進了山,就在兀立牙向洪過和羊蹄稟告的時候,末了有些吃驚的道:「真沒想到,北莊子裡竟然湊了將近千的家丁,也不知他們是到底怎麼住下的?」
洪過神情淡然,不過眼底卻閃過一絲欣喜,隨即淡淡道:「安營吧,走了一天也夠累的,安營安營,生火,烤豬肉,我餓了。」
兀立牙抬頭看看天色,這時才剛剛擦黑,山路也就走了三四里就要安營?那按照這個速度走下去,一直合圍到山頂的話,還不要小一個月?真不知道這個漢人書生還要鬧出什麼ど蛾子出來?
可是,現在的洪過大權在握,連威逼北莊子的事都做下了,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兀立牙也只有長歎一聲去傳了命令。
羊蹄雖然也不大明白洪過的意思,可是這次能夠出來到底是洪過幫助爭取的,臨出來芷雅還在叮囑他,一路要聽洪過的話,現在哪裡還有什麼話說的,安營就安營唄。
到了半夜,羊蹄睡得正香,忽然有人輕輕推他,迷迷糊糊的聽見似乎是洪過的聲音:「嘿,小子,還想不想去天慶寺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