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帶一句話在所有人心頭蒙上一層陰霾,這個光景正是年初無事的時候,究竟會有什麼大事需要用到急腳來傳達呢?
芷雅想不透,索性一夾馬腹又加了一鞭子,坐騎吃力長嘶一聲向前猛地竄出去,幾個眨眼功夫就跑出去七八個馬身遠,見到姐姐這般,羊蹄也是急忙抽鞭子跟上,如此一來整支隊伍也都是匆匆加速,神色之間再沒了方纔的輕鬆。
這下可苦了洪過,他是初學騎馬,仗著坐騎溫順老實總算能跟上大家,現在這般飛奔起來,不要說他能不能讓自己這只溫順到極致的小母馬跑動起來,就算能撒開四蹄飛馳,洪過還要擔心自己一個不留神再栽下來,這從奔馬上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稍有不慎就會送了小命。
眼見著芷雅姐弟跑的遠了,洪過坐在馬背上猶豫著是不是也要抽幾下鞭子,一隻大手探過來抓住了他的韁繩,跟著旁邊這匹成年馬慢慢跑動著,洪過的坐騎也得以跑起來。
抬頭一看,竟是阿魯帶,只見阿魯帶臉上憨憨的一笑:「放心吧,洪先生,忘了誰也不會忘記你的,這荒郊野外的把你一個文人扔在這裡,回去郡主還不扒了我們的皮。」
洪過心中大定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你是王府護衛頭領,小雅無論如何都不會拿你怎樣吧。」
「這可不見得,府裡行的是軍法,有功賞有過罰,前次護衛世子不利被擒,郡主回去就罰了我們一個月的月錢,那還是因為,呃,郡主那話是怎麼說的來著,非,非什麼過來著?」
洪過心思一動,順口接上:「非戰之過。」
「哦,對,就是這個詞,你們漢人真是奇怪,能編出這麼多烏七八糟的話來,聽著還蠻是個道理,可為啥你們漢人的骨頭就那麼軟,當年隨著老王爺殺到杭州,那大江可真寬,俺老阿長那麼大都沒見過那麼寬的水,洪先生你也知道,俺們女真人要說過個溝溝汊汊還可以,那幾十里寬的大江怎麼可能過得去,若非是你們漢人的官投降,帶了戰船送大軍過去,我這輩子也到不了杭州啊。」
這話阿魯帶說的無意,聽著洪過心裡蠻不是滋味,當年宋金交戰,宋軍從黃河邊退守汴梁城,又從汴梁城退守淮河,退過了淮河去守長江,最後竟是連長江這道天險都守不住,竟然連臨時首都建康都丟了,幾十萬宋軍就像是後世那支得了恐XX症的足球隊,見到金**隊就麻爪,也不管金軍裡面到底是女真人還是漢人契丹人,只要看到金軍過來,甚至是沒等看到,僅僅聽到風聲就丟下兵器轉身亡命而逃,甚至創造了金軍還在百十里之外就宋軍就開始逃命的笑話。
更大的笑話就是,那南宋的皇帝趙構逃跑逃成了陽痿,真是中國幾千年歷史上的奇聞了,讓人在哭笑不得的同時,未嘗不在心裡偷偷罵上一句:活該。
在洪過看來,宋代的軍人也是很有戰鬥力的,當年柴榮趙匡胤一手打造的那支禁軍,是從全**隊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骨幹組成,經過幾次整肅軍紀後拉出去也能足以一戰,不然宋軍如何藉此掃蕩**統一中華?
只可惜,趙匡胤死的太早也太冤,經過銀燭斧聲後離奇上位的趙光義就是個大流氓,在軍事上連個白癡都不如,一邊急著把自己幾個侄子弄死,一邊為了控制軍隊也為了清除哥哥趙匡胤在軍隊中的威望,對大宋的禁軍展開了一系列的閹割手段,這個政治流氓的後代們也無不奉行這種辦法,本來在北方邊境與契丹這個遊牧國家還能一戰的軍隊,到了百年以後,生生從虎狼變成了一群綿羊,趙光義後代們的帝位倒是穩固了,可就毀了整個中華文明。
也難怪在宋金交戰的時代,會有人喊出把帝位還給趙匡胤後代的口號來,連徽欽二帝的所謂北狩,也算是為趙光義這個流氓祖宗還債吧,只是,這次還債行動的代價實在太高了。
阿魯帶在那邊兀自說話,到底說了什麼洪過是一概沒聽進去,他的神思已經回到了靖康年間那次浩劫中,雖然整個大宋都幾乎毀滅,可是在那場戰火中成長起來的宋軍,卻是一步步的發展壯大,最終能與金軍在疆場一戰,岳飛,韓世忠,張俊,劉光世,還有四川的吳家兄弟,帶出了幾支在當時極有戰鬥力的軍隊,只可惜,宋代那種自趙光義閹割過的體制,實在是最能破壞軍隊的戰鬥力,待到岳飛死後二十年,由岳家軍韓家軍這些精銳組成的南宋禁軍,又是暮氣沉沉望風南逃的一群綿羊了。
洪過的緊緊握起拳頭,南宋啊,難道真的就是北伐無望麼?
「……嘿嘿,那次可真爽快,從建康過江,然後俺跟著老王爺直下杭州,明州,那一路上攆著趙構的屁股追,可惜啊,這傢伙他娘的是兔子,跑的也太快了,我們大金的鐵騎都沒追上,就被他跳上船跑了,洪先生,你也知道,我們女真勇士都是馬上威風,到了海上可玩不轉,俺跟著上了海船漂了一天就吐得昏天黑地了,還是回到岸上安生啊。」
那邊阿魯帶還在口若懸河的說著自己過往的光榮戰績,洪過聽到他幾次說到老王爺,想來那位宗王應該就是芮王的父親了,暫時熄了心頭的哀歎,洪過有些好奇,這位宗王到底是什麼人,竟會有宋徽宗親自送畫過來?
瞧住一個空當,洪過打住阿魯帶的話頭,「阿大哥,你們家老王爺到底是哪個,他帶著你們去過江南大宋?」這話一出口,洪過就後悔了,他這麼問實在太直接也太魯莽了,難道以前的洪過會不知道芮王府的來歷麼,現在這麼問豈不是露了馬腳?
阿魯帶是個粗人,對洪過這種低級錯誤倒是沒注意,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女真勇士已經完全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這時臉上帶著自豪的表情道:「俺們家王爺可不就是大金太師,天下兵馬都元帥,沈王兀朮老千歲麼,呃,老王爺的漢名好像是叫宗弼的……」
再下面的話洪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的腦子已經完全空白了,天啊,宗弼,完顏宗弼,那不就是金兀朮嗎,說書的嘴裡的大金國四太子的那個,歷史上完顏阿骨打的第四個兒子,曾經獨力支撐了金國十數年之久的人物,更是迫使宋國上表稱臣自降為藩國的那個人物,嘿嘿,也是岳飛一輩子的重要對手那個。
事情來的太過突然,也太離奇了,阿魯帶的話就像是天上打了一個霹靂炸雷般,幾乎是將洪過的腦子霹暈了,整個人有如在夢中一般,身子晃了幾下險險從馬背上摔下去。
幸好阿魯帶探手一扶,憨厚的笑道:「洪先生,你身子不好麼?」
洪過扶了下頭,感覺腦子還是有些暈,索性伏在馬背上點頭道:「嗯,有些暈,趴一會或許能好些,老阿,你們老王爺那是大金國威名赫赫的人物啊,怎麼芮王現在會到這個荒山野嶺的來住呢?」
聽了洪過的話,阿魯帶臉色有些不好,沉默了一陣才低聲道:「按說這種事不應該對外人說,不過洪先生和郡主關係好,又是世子的先生,說說也沒什麼。我們家王爺那是被老王爺親手攆來的,」看著洪過吃驚的表情,他細細分說了一下。
原來,當年完顏宗弼一手握著兵把子,一手掌控著金國的朝政,權勢滔天比今天完顏秉德強出何止百倍,甚至他入朝見皇帝的時候,皇帝完顏合剌都不敢坐下等,要畢恭畢敬的到寢殿門口去恭迎。可就在這種時候,那完顏宗弼也就是金兀朮,找了因頭就狠狠打了兒子也就是現在芮王完顏亨一百軍棍,然後請動聖旨將完顏亨攆出了上京城,這還不算,金兀朮甚至是剝奪了完顏亨身上一切職司,只保留了一個世襲的猛安頭銜,就這樣給攆到了荒僻的松蓬山腳下。
一說到這事,阿魯帶就是憤憤不已替完顏亨打抱不平,完顏亨不僅僅是金兀朮的獨子,更是從十歲就隨金兀朮從軍征戰,那個世襲猛安頭銜可是完顏亨十幾年來一刀一槍在軍中殺出來,當年在軍中也是官拜都統,可以率領數萬軍隊手下管著好幾個萬戶,腰掛金牌虎符的人物,金國女真皇族年輕一代中的翹楚,為什麼因為一點小錯就給攆回家?
洪過也沒琢磨透整件事,還好這時南莊子芮王府的高牆已經在望,先前打馬如飛的芷雅和羊蹄已經到了莊子大門下,也沒下馬就在和一個管事說話。
隱隱望過去,阿魯帶希奇的道:「是大管事,他一向都是在內宅跟著王爺的,怎的到了大門外?」
兩個人很快跑到了莊子門前,那大管事看見洪過拱拱手算是見禮,又繼續對芷雅稟告道:「……這些強盜鬧得太不像話,王爺怕一開春又騰不出人手,索性在春耕前剿了他們,以絕後患,這不麼,急腳來來回回的總算是協商的差不多,約莫後日就要由王爺親自帶人進山了。」
點點頭,芷雅見到了洪過,臉上突地現出怒色來:「這群強盜太可惡,必須盡快剿除,不然還不知要禍害多少蒲輦的莊子。」
洪過在旁人攙扶下幾乎是滾下馬來,這個時候聽了芷雅的話,心頭一動:土匪強盜,難道是要對付山上那些人麼?可是,如果把那些人清剿乾淨了,自己以後還要靠誰去端了天慶寺,要靠誰去幫助自己湊足路費啊?
想到這裡,洪過好似隨意的問了大管事一聲:「敢問大先生,王爺現在府裡麼?」
雖然芷雅吩咐了所有管事要好生敬重洪過,可洪過畢竟只是個還沒到二十的半大小子,王府的大管事已經跟了完顏亨三十幾年,要他去對著洪過陪笑臉,還真拉不下這個臉子。現在洪過跟著府中下人一起尊稱他一聲「大先生」,叫的大管事這個舒坦,當著芷雅的面不敢露出得色,反是慌忙抱拳道:「洪先生客氣了,王爺就在後園,正在與幾個猛安謀克的戶長們商議這件事。」
洪過點點頭,又對大管事盡了禮數,這才扭頭對芷雅道:「我想見你老子。」
這句話將在場人嚇得不輕,芮王爺什麼個身份,眼前這個洪過竟然如此稱呼,難道他不要命了?就連芷雅也是詫異的看了過來。
洪過這麼說話自是有他的用意,上次挨了完顏亨一頓亂棍可是打得不輕,再者說,行束脩之禮的時候完顏亨自己不到場,也太不給自己這個西席先生面子了,在任何人家,西席先生都頂半個主人了,既然完顏亨要學漢人不是,那好了,老子洪過也要拿出點漢人傲氣,別以為女真人刀子快就能讓漢人屈服,老子的爹就是那個不卑不亢的樣子,自己還年輕,傲氣一點自然沒人指指點點,倒是如果自己太賤了,還不等著被宋王莊上下戳脊樑骨啊。
正待邁步走進去,洪過忽然想到什麼,轉身對那傻坐在馬背上的羊蹄招手道:「過來一起去,這件事和你有關。」
給小血無限打擊的三江結束了,雖然書撲了,但是小血還要繼續寫下去,這一周由於存稿不足,暫時放緩下,變成每天一更,國慶當天自然是要雙更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