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過自是不明白完顏亮這種複雜的心態,快手快腳的盛好兩碗東坡羹,擺在書房的桌子前,仗著膽子坐在了完顏亮對面,低頭就要吃,霍然發覺完顏亮完全沒有剛才的興高采烈,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首發抬頭詫異的看著大金國皇帝,洪過在心頭轉過數個念頭,從完顏亮動怒到自己被發現了破綻,總之,每個想法的最後都是自己被砍掉腦袋,想著想著,洪過就感覺背心涼颼颼的。
完顏亮見到洪過表情嚴肅的看著自己,悠悠道:「『爰采葑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改之,你真的不願放棄麼?洪叔父已經離去十餘年,你到底為何在堅守?難道說,你從未見過的大宋,真的就好像美麗的姑娘一樣,讓你如此嚮往?」
洪過詫異的看過去,剛剛他為完顏亮吟誦的詩經裡的詩句,大致意思是,「到哪裡采蕪菁呀?當然是沫水東邊。我知道你牽掛的是誰?是那漂亮的庸姑娘。幽會在桑樹林裡,住在上等的賓館。送別在淇河水邊。」
這本是一句無心之語竟會被完顏亮如此領會,洪過真不知應該大笑幾聲還是搖頭歎息,想來更多的是苦笑吧。
完顏亮見洪過露出苦笑來,臉色稍緩,沉聲道:「改之,我知你有大才,現在這個天下都是我的,你的堅守已經沒有意義了,不如出山來幫我吧,我需要你的幫助。」
一個貴為皇帝的人坐在面前懇求,要說洪過胸中沒有一點激動是撒謊,確切的說,現在的洪過身體已經因為激動而腎上腺激素加速分泌,因為腎上腺激素的加速分泌整個身子開始微微戰慄。而且完顏亮說話時候的聲調具有極強的感染力,在耳邊娓娓道來,就如一名大哥哥在邀請小弟弟一樣,親切中不失上位者的那種威嚴,讓人聽了幾乎就是能夠心甘情願的從命。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那些穿越小說描寫的「虎軀一震,王八之氣外放,感應到的,男人紛紛納頭便拜,女人一齊投懷送抱」的巨大氣場?
洪過搖搖頭,強迫自己清醒下來,在心頭不斷的告誡自己:冷靜冷靜,不就是一個蠻族皇帝的邀請麼,為什麼要如此激動,為什麼要有起身答應下來的衝動?不能衝動,不要衝動,不可以衝動,冷靜冷靜,想一想,如果是以前的洪過坐在這裡,會如何反應?
以前的洪過?
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如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淋下來,剎那間將洪過身上的所有熱情澆熄下去,是啊,如果是以前的那個人,那個沒有被自己穿越後佔據身體的洪過聽到這個邀請,又會怎樣的反應呢?
洪過腦中閃過數個可能,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慢慢抬頭。平視著對面地完顏亮。洪過一臉正色地端坐好。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就見完顏亮抬手制止了他:「好了。我知道你地選擇了。」
說完。完顏亮搖搖頭無奈地道:「宋臣。宋臣。一個被我大金幾乎踏平地國家。連他們地皇帝都被弄來太廟下跪了。怎麼會對你有如此吸引力。我就不明白了。你見過宋國麼。見過宋國地皇帝麼。見過宋國地老百姓麼。都沒見過。你從小長在這上京城。是不折不扣地大金人。為什麼老是說自己是個宋臣……」
洪過提在嗓子眼地心慢慢放下。他從完顏亮地話中聽到地是陣陣懊惱。倒是沒有太多地氣憤。
也由不得完顏亮生不起氣來。關於宋臣地問題。從小到大他已經與洪過辯論過無數次。每一次地結果都一樣。要生氣地話只怕一早就被氣死了。
臉色一緩。完顏亮突然笑了起來。「改之雖然今天與以前迥異。本心卻沒變化。剛剛我還心存僥倖。以為今日地改之既然好似變了一個人。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不同地答案。唉。原來無論改之態度上如何變化。這裡。」他指指胸口道:「這裡還是沒有變。」
洪過聞言在心中大呼僥倖。剛剛他在思考地時候轉過無數個念頭。他畢竟是個現代人。一個學著去抓住一切機會地現代人。面對高官厚祿地邀請怎麼可能不動心?
別看他百般不忍的拒絕了第一次徵召,又將聖旨墊了桌腳,可是,一個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擺在面前,還是一名皇帝出馬作說客,真是要面子倍有面子,高回報低風險,簡直就是投資的最佳選擇。
但是,事到臨頭,完全沒有以前那個洪過的忠義氣節,反是因為在功利角度的思索令他退縮了。
他的猶豫有幾種考量:第一,完顏亮顯然太熟悉洪過了,就憑以前那個洪過的個性,他現在冒險答應下來,一定會令完顏亮生疑,如此一來,搞不好官沒作上還會丟了小命。
第二個,即便自己非常想當官,完顏亮剛發出邀請,自己就忙不迭的答應下來,是不是顯著自己太賤了?到市場上買東西還講究個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呢,現在忙著答應豈不是讓完顏亮小覷了自己,無論品格操守還是才華上的清高,都不允許洪過立即答應這份邀請。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了,不知為何,在思考的時候,洪過想起了王安石,那個被天下矚目,集士林所望,又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士大夫,被皇帝三番五次的邀請都不肯出山,乃至到整個天下都在傳言,王安石出山必可以救天下。到後來呢,當王安石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時候,輕飄飄的從一介地方官直入朝廷中樞再入政事堂成為參政,最終在極短的時間裡成為權傾朝野的權相,創造了大宋官僚制度中的一個奇跡,這種陞官速度也只有到了南宋的大奸臣秦檜才能與之相媲美了。
綜上,洪過得出一個結論,要當官可以,但是現在皇帝完顏亮對自己的厚望和期待還積累的不夠,與其急霍霍的出山去當個小官,在金國朝廷慢慢的熬年資,還不如傚法那王安石,來個放長線釣大魚,搏個天大的位置出來。
所以,現在的洪過還不能答應完顏亮。
只是,洪過還是從完顏亮的話中聽出來,敢情這位金國皇帝還是沒有對自己放心,一番邀請竟然還是個不大不小的陷阱,只是被他無意之間規避了過去,一想到這裡,他感覺額頭竟然有些潮濕。
拒絕了一位皇帝的邀請,洪過以前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幹出這麼牛逼的事情,也幸好拒絕了,否則,以完顏亮這樣多疑的性子,日後還不麻煩接踵而來。
不過,完顏亮似乎依然不願放過了洪過,悠悠然吃著木碗裡的東坡羹,一雙眼睛卻在洪過身上亂轉。
看的洪過的小心肝撲騰撲騰的亂跳:「媽的,都說古代權貴之間很是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愛好,不會眼前這位也是個喜歡走後面的兔爺吧,我操,我還沒仔細看過自己的相貌呢,難道說,以前的洪過就與完顏亮有一段那種不得不說的基情燃燒的歲月?」
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