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 正文 第七章 怎麼辦(上)
    所有人離去,一直渾渾噩噩的洪過才有些明白過來,感情家裡一點吃的都沒了,躺在炕上望著灰暗的茅屋他苦笑不已,現在情形貌似用家徒四壁食無隔夜糧來形容簡直再貼切不過了。首發

    人人都說穿越是回去解放受苦受難的古代人民的,是改變中國五千年悲慘命運的。可是,現在洪過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自己這家境家世,到底能改變誰的命運?

    是自身的命運麼,如果這麼一說,倒是改變了不少,穿越之後兩度生死關頭都讓他闖過來了,無論這身臭皮囊中包裹的到底是誰的靈魂,至少說本應死去的洪過又活了,還活的不錯,能罵人,能打架,就是不能回到自己來的時代。

    掙扎著爬起來,洪過開始為自己的生計問題發愁了,今天的糧食可以靠村裡的鄰居們幫襯一下,難道一年到頭都要靠人施捨麼,那與乞丐有什麼區別了?

    家裡有個小書房,平時用布簾子遮的嚴嚴實實,後面是間四五平米大小的空間,在四壁上釘著一排木格,放著好些書籍。

    洪過在書房中間的桌子後坐下,小心的點燃了油燈,燈捻子也不知用什麼做成,舉著從灶膛找來的木柴費了他好半天的力氣才點著。

    看著如豆的燈光將書房慢慢照亮,洪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自嘲的笑笑,光是一個點燈的小事都做不好,嘿嘿,看起來,要想在這個時代生存,只怕沒有那些網絡小說上講的那般容易啊。

    從木格子上取下一本泛黃的線裝書,洪過沒有馬上翻開,而是摩挲著已經發脆的頁面,雙手已經有些發顫了,這可是正經八百的宋代刊印本啊,光是自己身後的木格子上,怕不下三四十本,隨便哪一本放回後世哪一個不要幾萬大洋!

    仔細翻翻,竟有七八成是後世完全沒有見過的,餘下的七八本,似乎也和後世流傳的本子不一樣。想想也就釋然,眼前這些可是沒有被乾隆,那個中國歷史上最大的文賊,篡改過的原著。

    想當年,呃,後世,乾隆那個大文賊藉著辦四庫全書的名頭,將所有能弄到手的古書通通篡改,大多數的書籍改都不改直接就是毀掉,不容許世人繼續品讀。

    後世不是有人統計過麼,乾隆編四庫全書後,公開刊定頒行天下允許存世供人閱讀的不過三千,留下名字但被焚燬的有七千多本,至於那些被毀棄在歷史上完全沒有留下名字的書籍,就不曉得有多少了。要知道,僅僅在明代天啟朝就有兩萬多種書籍刊行天下。人人都說秦始皇焚書是文化倒退,那乾隆這個所謂大清的明君,搞得豈不是文化毀滅?毀滅的還是漢人的文化道統。

    洪過再次無奈地撫摸著面前地線裝書:唉。可惜。不能帶回後世。否則自己何止是小發一筆橫財啊。

    隨便扯出一本。書不厚。事實上。一本論語也厚不到哪裡去。攤開書。洪過一目三行地瀏覽過去。與他後世上大學時候看過地文獻資料區別不大。沒有標點句讀。豎版。繁體。因為是真品地原因。看著比那些影印下來地東東清晰多了。

    很好。有以前上大學讀史料地底子。看書沒有多大問題。

    洪過拿過筆墨紙硯。小心翼翼地抓起桌上被磨得光滑無比地狼毫筆。用那掉毛掉到羸弱無比地筆尖沾飽了磨。按照書皮地字。在一張發黃地紙箋上下來一個論語地「論」字。

    這下出問題了。先是那紙箋被墨汁一沾上。瞬間變成一灘大大地污跡。

    污跡將洪過看傻了。反覆打量下紙箋。又用手搓搓。最後無奈地承認。也不知這發黃紙箋是如何製成地。總之比後世地宣紙差地不是一星半點兒。

    又一次沾了墨,這次洪過小心很多,筆尖幾乎是在硯中一掠而過,仔細看了一陣才心驚膽戰的下筆。

    還好,這次紙與筆的親密接觸沒有出現太多意外,紙箋上沾著的墨汁被筆尖的狼毫帶著小心翼翼的流動。

    從下筆開始,洪過就感覺腦門冒汗,雙手僵硬,胸口甚至好像有一口氣透不出來,還沒寫上兩筆,整個手臂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哆嗦了。

    好不容易將一個論字寫完,洪過的腦門上的黑線幾乎可以當門簾用了,這哪裡是中國字啊,就是一隻小狗按個爪印可能都比這個漂亮:

    一尺見方的紙箋上滿噹噹的填充著一個論字,即使這樣,還是有大堆肉眼看見的波浪狀墨跡。若是放在後世或許還能掛起來自誇是印象派作品,可在宋金時代,一名剛開蒙的六七歲孩子寫出來的字,都比這漂亮一萬倍。

    再試一次,洪過感覺好了很多,起碼波浪狀的墨跡已經比剛才少了一半,但是,這次的字還是難以拿出手。

    再試,繼續試,試到底……

    終於,洪過突然發現,手邊的紙箋已經一張不剩了,而他的字跡,才剛剛沒有波浪而已,距離成型成體還差了十萬八千里,找出以前那個洪過的詩稿,看著一片規規整整的蠅頭小楷,洪過惟有將毛筆丟到一邊無奈的放棄。

    看起來,想靠著讀書寫字混口飯吃,暫時是指望不上了,沒有人會聘請一個連字都不會寫的先生的,哪怕這個先生講經講的再好也不會,更何況,要洪過講解孔孟經書,他也沒那個能耐啊。

    那個……剽竊?

    突然,一個念頭在洪過腦中劃過,想想前世那些穿越眾,哪個不是剽竊的大師,也不管念出來的詩詞是否符合身處時代的韻律和習慣,順嘴胡柴。這種荒唐到極點的事情,偏能博得舉世詞名,無數美女貴婦藝妓千金爭相投懷送抱,無數士子書生文官武將宰相爭著要斬雞頭燒黃紙換帖拜把子,無數商人哭著喊著要送錢過來,不干還不成,不幹的話那些人就去上吊喝毒藥。

    天,這種生活,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哇塞,洪過猛吸一口嘴邊的哈拉子,低頭看看因為沾上口水而顯得模糊的「墨寶」,又無奈的低下了頭。唉,沒有一筆好字,就算能吟北國風光又能如何,難道一個詩人竟然要別人代為抄錄自己的詩句,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不用別的,光是士林那些書生,就能將自己當做無恥的剽竊者揪出來狠狠批鬥到死,不要以為批鬥只有後世那些革命小將才會,這個時代的所謂封建文人練就的是用文字整死人的真功夫,一經他們出手,保證不死不休,死了還會在書上幫你留下絕世臭名,迎風臭上幾十里那種。

    眼看著最有錢途的職業離開自己翩翩飛走,洪過心頭那個不甘啊。

    現在的他與以前那個榆木腦袋大不相同,自殺前的洪過,做事之前首先想到的是氣節,是清名,是流芳百世。

    而穿越過來的自己,帶著極重的後世現代人的利己主義實用主義思維,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吃飽飯,為了能活的更好,自己可以與那些穿越眾一樣,無恥的利用手上一切資源,只要能幫助自己活下去,活的更好更舒服。

    在宋金的時代,什麼人能活下去還受人尊敬?自然是讀書人。

    那句「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方為好男兒」可不是隨便說說,在這個時代,文人已經將男人一生中所能得到的榮耀完全包攬,只有成為一名文人,才會受到尊重,從而活下去活的更好。

    在洪過的內心深處,不排除還有一個隱隱的念頭,雖然這個想法尚未完全顯現,也沒有上升到他的思維意識中,但是,如果有錢了,他未嘗不想離開這個窮地方,回到南方,回到大宋那個真正令他心儀的國度去。

    只可惜,就憑洪過現在的一筆爛字,以及家裡的現狀,想要從頭供養一個讀書人想來不大可能了,有母親需要贍養,還要為母親抓藥治病,這些都需要錢,可是,家裡有什麼值錢東西呢?

    若是能有幾件值錢的東西拿出去當掉,說不定可以換幾個錢先為母親抓點好藥調養調養,想到外屋那位還在昏迷的婦人,洪過就感覺心頭一陣酸楚,唉,既然回不去了,就將婦人當作是自己後世的父母一般供養吧,母親,兒子不孝啊……

    洪過抹乾眼角的淚水,起身首先將書房翻找一圈,除了幾十本發脆發黃的書籍外,這間屋子再無什麼看著值錢的東西,有些不甘心的他又悄無聲息的溜到外屋,看看婦人好像還是人事不知,他開始一點點的搜索起來。

    這間屋子很多地方根本不需要翻動,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地方還用得著翻麼,饒是如此,在昏暗的光線下,他也花費了近一個時辰才仔仔細細的將屋子搜刮乾淨。

    呆呆的看著桌面上擺著的東西,洪過半晌沒有動作。

    知道家裡窮,誰想到竟能窮到這個地步,十枚銅錢,有政和通寶,也有靖康通寶。

    放在後世,政和年間的宋代制錢實在不值錢,畢竟那個時代大量鑄幣,存世的數量極為豐富。

    但是靖康通寶則不然了,靖康這個年號攏共才用了不足三年,還趕上了北宋被人滅亡天下大亂,從東京汴梁府到各地能鑄造出來的制錢少的不能再少,任何一枚雖然不能說是價值連城也可以說是價格高不可攀。

    不過,放到現在,銅錢就是銅錢,沒有半點附加價值,十枚銅錢,放在上京城裡,能買十幾二十斤的谷子就到頭了,回到家自己脫殼,估計能剩下十七八斤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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