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八心魔
「敖青?我不能捨」
猛然認出這道身影,康摩言頓時如遭電擊,識海之中各種感悟,各種道理,立刻猶如潮水一般退去,眨眼間識海中一空,餘下的,只有那道青色亮麗的身影,姣好的容顏,以及時而輕聲軟語,時而低聲幽怨。
恰在此時,康摩言的識海中猛然閃出一道劍光,一如黑水河上,初次見到那般青亮,又如東海所見的期期艾艾,還像是黑風山上飛過的那般彷徨無助,清冽無匹,卻又孤獨萬狀。
沒有過海誓山盟,也沒有過轟轟烈烈,但康摩言此時的心意卻堅如磐石,而且冷靜。
「敖青是我唯一喜歡的女人,在她面前,沒有捨得二字」
康摩言心思篤定,體外無數彩光轟然潰散,頭頂一道沖天白光,亦是緩緩破碎成了無數光點,消散在黑霧之中。不知何時,在康摩言頭頂飛舞的五道彩氣,三朵白蓮,亦是漸漸模糊,消弭無形。
空空老祖瞧見了整個過程,從康摩言若有所思,到心念煩亂,再到境界大進,最後在關鍵時刻,轟然潰散,萬般緣法毫無徵兆的敗退下來。這頭法身大妖心中驚駭無與倫比,他修煉日久,怎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對於法身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他怎會不明白?
「你……你做了什麼,方才可是在體悟天地規則?」空空老祖難以置信看到的一切
「不錯,天地道理,存乎於心,諸般法術,合乎於道,剛才老祖一席話,讓我有所感悟」
康摩言淡淡的說話,語氣毫無波瀾,神色平靜如許,瞧不出有任何變化,彷彿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但此時他身上卻正自散發出朦朧而神秘的氣息,這是任何法身之輩,都夢寐以求的氣息,康摩言此時的眸底淵深難測,看起來比最清澈的泉水也要純淨,但一眼望去,卻要深陷其中,永遠也觸摸不到深處。
顯然,他的境界大有進境
但,也只是有進境而已
「你在想什麼,難道大羅金仙不是你想要的?如果我看的不錯的話,剛才應該已經觸及到門徑,那三花五氣,衝霄神光,分明是大羅金仙出世的徵兆可你現在卻不是,難道對你來說,還有什麼比成就大羅金仙更為重要的麼?」
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空空老祖激動萬分,作為曾經的法身道行,作為一個曾經嚮往,而如今卻永遠沒有機會再成就大羅的修煉者,雖然康摩言同他毫無情意,空空老祖還是忍不住惋惜
能夠境界大增,固然可喜,但正因為如此,在臨門一腳,沒有邁出去,方才更為可惜
「難道你有心魔?」空空老祖已經有些氣憤,作為一名練氣士,尤其是法身道行的練氣士,自家無法成就大羅,固然惋惜,看著一個本可以有所成就之人,卻突然失敗,惋惜之餘,忍不住大是惱火。
「倘若有這般機緣落在我身上,本老祖斷然不會在關鍵時刻出現問題,便是有什麼心魔侵擾,也必然會定住心思,毫不猶豫的將其斬斷」
沉默良久的沉默
「毫不猶豫的將其斬斷?」
康摩言回想方才情形,不由得苦笑,自己是毫不猶豫的,把成就大羅的機會斬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難道因為上一世是宅男,太少愛了麼?
康摩言苦笑一下,他並非沒有惋惜。大羅金仙是他夢寐以求的目標而且成就大羅,許多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如今被龍族逼迫,中土還有九天蕩魔祖師,東華帝君,兩名大羅金仙虎視眈眈,況且自家師傅亦不知在打什麼注意,白素貞還在觀音菩薩的手中。如果能夠成就大羅金仙,這些事情,都不再是問題,康摩言有足夠的實力,同這些人分庭抗禮
最重要的是,成就大羅之後,不需要真龍之血便可救治敖青,完全化被動為主動
如今沒有跨過那一步,怎能不惋惜?
但即使如此,即使已經猜到這份惋惜,康摩言在決斷之時,也不曾有過半分猶豫。而此時此刻,亦是沒有任何後悔雖然成就大羅,不見得會失去敖青,反而大有機會,更好的保護這個女子,但康摩言卻第一次有些害怕,害怕一旦捨去,失去的東西會讓自己承受不起
這是心魔,是這小白臉千回百轉,從黑水河初次見到時,便已經埋下,而後歷經數百年,始終忽略,又始終沒有拋棄,他心中萬分清楚,如今卻斷然不肯捨棄的心魔
這是心魔
沉吟良久之後,康摩言終於緩緩開口:「你說的沒錯,我有心魔,而且是世間最為厲害的心魔,一生一世都無解的心魔」
空空老祖心中忖道:「老天真是不公,我一心想要成為大羅金仙,萬年苦修,如今卻落得這般淒慘這小白臉紅塵慾念尚未全去,心魔擾亂,卻已經觸及大羅門徑,難道所謂緣法,便是這般不公,成就大羅的機會何以不落在我的身上?」
康摩言境界大進,對於天地之間的大道,又通融了幾分,心中清明,念頭更加通達。他有七轉玄水訣這等神魔法術,本就對天魔解體興趣不大,又被心魔糾纏,這份心思更是淡薄,便對空空老祖說道:「你我交易之事,改日再談吧,今日道法有所精進,我正要閉關,好生鞏固一番」
言罷,也不待空空老祖答應,便抖手將其收回戍土金鐘內。隨後盤膝在方石上坐定,心中思慮萬千。不時便有一道青色身影,在腦海之中浮現,讓康摩言難以心定,心中忖道:「敖青果然是我的心魔,只是這件事情,難道真的同追求大道相悖?成就大羅金仙,便要像某些書中所說,斬斷七情六慾,無慾無求才成?」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識海閃過去,各種心思紛至沓來,讓康摩言疲於應付,心魔一起,便無法平靜,這時他才有些知道厲害
「修煉一途,果然千難萬險,我只是一念之間,便要承受心魔糾纏。雖然此番境界上大有進境,但對於成就大羅來說,卻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日後只怕更要被心魔影響,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康摩言想來想去,心中不由得愈加煩亂,千錘百煉巋然不動的道心,在這個時候,亦是隱隱有失守的危險,從未有動搖過的,對於修煉最高境界的追求,在這一刻,突然開始動搖……
化形,結丹,元神,法身
大羅金仙如何成就?難道我所經歷的一切,在無法成就大羅面前,一文不值?
數百年間所過的種種,彷如就在前一刻發生,一一在康摩言腦海之中閃現。
穿越之初,五行山下踽踽而行的花白小蛇;黑水河上,逃出生天,化形成功的赤luo少年;花果山中,在一干妖王中間輾轉,最終結成內丹,東海盜寶的大膽賊子,瀛洲遇仙的小白臉,終南山拜師,黑風山成就元神,黑水河練就法身的種種經歷,難道不是修煉?
「不敖青不是心魔」
康摩言心中忽然想通
因為沒有辦法捨去敖青,從而無法成為大羅金仙,但真正的心魔,卻不是敖青,而是那份不捨不是不捨敖青,而是對於大羅金仙的不捨因為不捨,而覺得惋惜,因為惋惜,而生出心魔
這才是真正的心魔
「魚和熊掌我要兼得,敖青和大羅,都不能放棄」
這小白臉猛然想通,紛紛擾擾的各種念頭便忽然如潮水退去,瞬息間,心思又自恢復了清明,腦海之中前所未有的清楚。阻擋自己的並非是自己對於敖青的不捨,而是對於未能成就大羅的惋惜。這份惋惜不斷擴大,在腦海之中想過千遍,就成了揮之不去的心魔,成了無法跨越的鴻溝,擋在修煉的道路上
如今,康摩言把諸事想通,心魔便自悄然化解,對於成就大羅金仙,便又有了信心
心魔一去,康摩言的惋惜之情便淡去許多,心情轉而大好,也不再去想其他,只是合計道:「既然道行更進一步,想來戍土金鐘已經可以試著多祭煉幾重,七轉玄水訣亦可試著修煉第四轉的變化」
康摩言起了心思,便要把法寶喚出來祭煉,但在此時,丹田之中藏納許久的天地規則忽然有所萌動,他正有些詫異,便聽腦海之中有一道沉穩無比的聲音,淡淡問道:「那女娃阻你成就,你心中可有後悔?你可願意回頭,捨了她?」
康摩言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隱約猜出聲音的來歷,不由得心中一凜,但他卻是想也不想,便答道:「不捨」
……
崑崙山玉虛宮中,一名白髮披肩,氣度超然的老者,正自閉目打坐,老者手中握有一桿黑沉沉的小幡,幡面無風股動,好似活物一般。
這老者打坐片刻,猛的雙目一睜,一道精光閃過,好似天地間陡然亮了起來。老者的雙眸淵深難測,彷彿歷經萬世,有無窮智慧,偏又清亮如許,宛如赤子之心,不有任何雜念,目光一轉,落在下首一名膝頭橫劍的道人身上。
這道人劍眉高聳,神態嚴峻,整盤坐在一張灰布蒲團上,見老者望過來,便開口問道:「師尊,那小子可有後悔?」
老者淡淡道:「此人答我『不捨』二字」
那道人哼了一聲,冷冷道:「執迷不悟,難有成就」
老者輕輕捋動鬍鬚,雙眸之中精光四射,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忽然問道:「玉鼎,你可知道,『捨你妹』是什麼意思?」
道人微微一愣:「大概是海外的方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