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四年,正月初九。
左相,三朝元老,天朝第一世家的家主——李閎義,在家中溘然長逝,時年六十八歲,雖未古稀也算長壽了。
李閎義有三子一女,女兒是承平的母親,已經去世的先孝賢元皇后。三個兒子分別任著:西北大將軍,戶部尚書,兵部左侍郎,個個位高權重,一門顯赫。老爹這一去,說不得,西北的得趕回來,在京的立刻就上了辭官守孝的折子。
按照,承平的意思是想要奪情,畢竟她還需要李家的支持,可是孝道這個帽子太大,很有些經年累月受李家壓制的官員,糾結起來,上了無數的本子,說明為什麼不能奪情。
說白了,這個心理也很簡單——你們佔著位置那麼多年,也該換換了吧。
承平對著一桌的折子,實在頭疼,最後只好打消了念頭。
就這樣,李家的勢力,第一次退出了朝堂,當然,這是暫時的。
「主子,喝藥了。」流碧端來一碗藥湯。
褐色的藥汁,讓承平皺起了眉頭,讓她想起那一夜他灌給自己的那碗藥,那是承平喝過的最苦,最難喝的藥,傷透了心了藥。
「主子……。」流碧勸道:「您的身子要緊。」
「我不想喝。」承平道,自己縮回床上歪著,這段時間,早朝都停了,也許是心病,也許是一貫強硬的身體終於不能再堅持下去,這次承平是真的嘗到了什麼叫病去如抽絲。
有時半夜醒來。一個人躺在那張床上。仰望床頂。想起那一天地苦楚。倍感淒涼。
只有想起她死去孩子。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她是個女人。她想做一個女人。一個有人愛有人疼地女人。
她想起了自己地母親。以前總覺得。當個女人是多麼地委屈。母親縱有千般智慧。也只能空置在鳳儀宮裡。可是現在。卻突然覺得母親其實很幸福。原來人生其實也不必像父皇一樣手握天下。在一個很小地地方。守著自己深愛地孩子、丈夫。也是幸福。哪怕一輩子都走不出那面宮牆。
那麼自己呢?
承平你呢?
天下承平。是你地名。
為什麼你的人生就不能平順一些?簡單一些呢?
新月如鉤,勾不走心上丘壑,悵然思愁……。
很快,便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這天之後,年就過完了。朝堂將回到原來的樣子,承平掙扎著起來,打算第二天要去上朝。
流碧與王太醫都不讓,雖然是小產,可是也要坐月子,不足月怎麼能出門呢?流碧擋在門口,說什麼要出去就踩著流碧的屍身之類的話。
承平默然,環顧大殿,昭陽殿百來人,只有流碧這樣說了,這樣做了。
流碧是最關心她的一個吧。
想到這個,承平突然沒了言語,歎口氣,又轉了回去,想著等晚上東鄉夫人回來,再勸她吧。
這一轉,便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正月十六,大朝。
承平已經安排了太監傳諭,今日免朝,自己自然是安心的睡著。
早朝的鐘聲過了,傳諭的太監卻久久不歸。
承平起身時已近正午,問起來才知道傳諭的小喜沒有回來。
「怕是哪裡玩兒去了吧。」流碧道。
承平有些不安:「讓人找他來。」
流碧便叫了個小丫頭去,良久,也未歸來,這才覺察有些不對,不等她再派人去問,門口響起了一陣整齊的步伐,間夾著金屬的碰撞聲。
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跑進來:「不好啦,不好啦,姑姑。」
「什麼事兒?」流碧問道:「慌慌張張的,沒個規矩。」
「門口全是侍衛。」那小女孩兒回答。
承平一驚,見眼前諸人俱是驚慌的神色,淡然道:「侍衛有什麼奇怪的?流碧,你去看看。」
流碧沒走出門便被擋了回來,守門的軍士道:「奉皇上的命令,昭陽殿諸人不得外出!」
「皇上?」流碧喝道:「你們不知道這是攝政王的居處嗎?」
「知道,小的奉的是皇命,還請姑姑不要為難我們。」流碧被頂了回來。
眼前的軍士極為陌生,流碧不識,承平在背後道:「流碧,你回來吧,這些不過是些看門狗,他們的主子,一會兒就來了。」
「主子……。」被軍隊團團圍住,流碧從沒見過這陣仗,說話間都聽得出心慌。
承平也慌,可是這會兒昭陽殿全看著她,她就是嚇得要死了,也要強自鎮定,何況她並不怎麼害怕,這麼做的人是誰,再簡單不過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流碧想問,卻沒有開口,只是反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承平。
承平靜靜地吃飯喝茶,好像在等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
是許久不見了。
當夕陽落下,門外太監拖長了聲調叫道:「太后駕到——。」
宮人惶恐地看著門外,承平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動。
穆心蓮款款地走進來,不滿道:「怎麼,承平你連一點禮貌也沒有嗎?」
今天的穆心蓮與往日不同,她穿著太后的朝服,深藍做底,五彩金鳳繡得栩栩如生,頭上珠冠挑出四隻金鳳步搖,微微顫動,竟有些母儀天下的樣子。
她左右各有一個小太監躬身扶著,流碧眼尖,站左邊那個,不就是承平派去傳諭的小喜嗎?
流碧怒道:「小喜,你這賣主求榮的東西!」
小喜低了頭,然宮中捧高踩低本是常事,也不見得他有多難受。
承平笑了笑,站起來道:「將我那件紅色常服拿來。」
穆心蓮惱了。她穿了整套的太后朝儀來見承平,當然是示威,可是承平換了常服對她,卻是實實在在地瞧不起的意思。
穆心蓮冷冷哼了一聲,待承平換過衣裳,才讓她身邊的太監拿出一張黃色的卷軸道:「聖旨到,下跪接旨——。」
身邊的太監宮女們都跪下,三呼萬歲。
唯有傳旨太監、穆心蓮和承平站著。
「你為何不跪?」穆心蓮問道。
「貴太妃問得好。」承平反而坐回椅子上:「貴太妃不知道,先帝遺詔:攝政王賜用天子儀仗、與皇帝行家禮、接旨不跪……明白了嗎?」
「哼!」穆心蓮自己也找了個椅子坐下。
「貴太妃,你也得跪。」承平道。
「哀家是太后!」她得意道:「今日大殿之上,皇帝親口封的。」
承平臉色暗了暗,確實忘記了,皇太后除了嫡母,生母也可以加封,只不過要皇帝親口加封……一直以為承訓還小,看來是錯了。
穆心蓮與承平各坐一方,傳旨太監站著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攝政王軒轅承平,女子之身,妄議朝政,加之跋扈無理,行為不端,今廢為庶人。念其為朕手足,其夫穆見深壽春候之位保留,從即日起,穆家軒轅氏為壽春候夫人,限期搬離東宮,另擇居處,欽此。」
宮人們再呼萬歲。
承平理理衣裳,道:「門口那些狗,可以放了吧?」
她實在是鎮定非常,讓穆心蓮吃驚,不過穆心蓮還有後招,由不得承平不瘋狂。
「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與壽春候夫人。」穆心蓮道。
身後有個軍士捧上來一個方形的盒子,送到承平面前,揭開蓋子,承平往裡一看,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衝到了腦門——盒子裡赫然放著東鄉夫人的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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