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傳 第八部 第十章
    第十章

    凱琳的聲音顯示一種倔強。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能否擋住?!」

    肯洛側過頭溫和地看著凱琳。「你一貫的觀點不是『勝負在戰鬥之前已經決定了』嗎?現在……」

    肯洛將視線移到激烈的戰場上,聲音變得很輕。「……我強迫你參加上次的暗殺行動,所以你的心情至今仍舊無法平靜嗎?」

    聽到肯洛的話,凱琳忍不住開始檢討:自己的情緒確實不像往常那樣平靜。要不,是因為負了重傷後,身體過於虛弱因而導致了情緒的異常?

    「從防禦上看,黃甲哥薩旅就像一個能夠自由活動的要塞。當黃甲哥薩旅的魔法師為戰士們填充好魔法力之後……」肯洛猶豫了一會兒,補充道:「……我必須承認,在英格蘭尼,沒有哪支兵團能夠與之正面抗衡。克勞德的第四兵團不行,我的第一兵團也不行。」

    「況且,在戰爭中還有哀兵必勝這一說。凱琳,你認為面對一隻防禦力超級變態,攻擊力強得可怕,魔法防禦也非常出眾的部隊,四個兵團能夠將之擊敗或是擋住嗎?」

    凱琳無語。

    戰場上,十四兵團已經開始與黃甲哥薩旅正面接觸了。在黃甲哥薩旅這種可怕的部隊面前,連大地也忍不住顫慄、呻吟。十四兵團雖然在英格蘭尼軍隊戰鬥序列中屬於主力兵團,而且它的表現也中規中矩,卻仍舊無法擺脫被蹂躪的命運。十四兵團此刻的處境,讓人不由地聯想到這樣一幅畫面:一個嬴弱的少年,正在被一名凶悍強壯而且毫無人性的鐵匠用鐵錘有條不紊地擊打。

    長矛刺中鎧甲出來火花以及戰士的身體被重創後噴射出的鮮血四處飛濺。戰場上,木頭柄的碎片、折斷的旗桿、掉落的兵器、人和馬的屍體,全都混雜在一起了。凡是倒地的傷兵,要麼是被自己人,要麼就是被前進的黃甲哥薩旅戰士給活活踩死了。

    僅就勇氣來說,十四兵團並不比它的對手遜色。可是經過一刻鐘搖搖欲墜的垂死掙扎後,眼看十四兵團即將全軍覆沒,士兵們開始本能地向前鋒營所做出的榜樣學習起來。

    在短短的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裡,黃甲哥薩旅再一次向世人證明了它那令人驕傲的名聲並非憑空得來。敵軍的兩個主力兵團雖然進行了無比英勇的抵抗,卻仍舊被黃甲哥薩旅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兩個遭受重創的主力兵團現在僅餘番號,想要重新恢復與黃甲哥薩旅戰鬥之前的戰鬥力,絕對不是短期能夠實現的事。

    德克薩人雖然在正面戰場上取得了絕對的優勢,但是他們左右兩翼的形勢卻不容樂觀。儘管英格蘭尼人分別在兩翼各留下了一個兵團作為預備隊,德克薩人兩翼需要面對的敵人,仍舊是他們的三倍以上。

    儒尼奧爾中將和因海姆上將不約而同地採取了戰爭中最野蠻、最直接,絲毫沒有美感的強攻戰術。他們憑借人數上巨大的優勢,惡狠狠地壓迫著德克薩人的側翼。

    兩翼的德克薩人也很勇敢,可是他們的戰鬥力卻並不比他們的敵人強——相反,由於兩翼的部隊主要是由不同番號的部隊臨時組建而成,由於磨合等各方面的原因,他們的戰鬥力比英格蘭尼兩大神將率領的部隊要差上一些。

    兩翼的英格蘭尼軍隊狠狠地擠壓著德克薩人的陣地,就像兩個巨大的磨盤一般,一點一點地令德克薩人兩翼的陣型變得越來越薄。除此之外,已經繞到德克薩人後方的英格蘭尼人,也抓住機會向稍稍落在後面的德克薩兩翼部隊發動了進攻。

    在背面的英格蘭尼人也開始發動進攻後,德克薩人的處境就更加雪上加霜了。德克薩軍隊兩翼的將領們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拚命地維持著自己陣型。在他們的努力下,德克薩的兩翼雖然岌岌可危,隨時有崩潰的可能,但是至少直到目前為止,黃甲哥薩旅的側腹仍舊得到了有效的保護。

    黃甲哥薩旅在擊潰了英格蘭尼十四兵團之後,並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將陣型進行了小小的變化。

    前排的戰士已經連續經歷了兩場激烈的戰鬥,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其狀態都不比排在後面的戰士更好。更何況,原本鋒利的長矛雖然順利地刺穿了無數的輕甲以及士兵的身體,可是那些沾滿了鮮血的長矛此時也開始鈍了。

    黃甲哥薩旅就在危險的戰場上熟練而又迅速地變化著陣型。按教科書上所說,敵人在變化陣型時是最佳的攻擊機會。可是負責兩翼而且就在附近的預備兵團,以及正面的離黃甲哥薩旅只有五百米的肯洛王子,都沒有輕舉妄動。因為,黃甲哥薩旅的戰士們是那麼地旁若無人,他們的氣勢是那麼地驕傲和自信。他們那種目空一切的驕傲神氣,令在場幾乎所有的英格蘭尼軍官都對教科書上的條例產生了輕微的懷疑。

    肯洛王子輕喟一聲。「砍倒傳令旗,命令第十五兵團出擊迎戰!」

    在目擊了兩個絲毫不比自己兵團遜色的主力兵團慘敗後,十五兵團兵團長的內心中產生了可怕的陰影。

    前鋒營的第八兵團幾乎被殺得片甲不留,而十四兵團活下來的人還不到戰鬥前的三分之一。看到主陣上代表命令十五兵團出擊的傳令旗倒下後,兵團長的心裡一個哆嗦。他下意識地將頭向其他的方向張望,試圖裝成根本沒有看到命令的假象。可惜兵團長身旁的副官是一名充滿激情的、無所畏懼的年青貴族。副官以能夠將死人驚醒的焦急聲音大聲喊道:「兵團長,主陣命令我兵團出擊!延誤戰機會被軍事法庭審判的!」

    絕望的兵團長手臂無力的一揮,以近乎呻吟地語氣說道:「全軍出擊。」

    當士兵們衝向敵軍後,兵團長仍舊慢慢地等著。直到兵團中幾乎所有的部隊都出擊了,兵團長這才騎著馬,尾隨在士兵之後,向對他而言代表死亡的方向慢吞吞地出發。

    兵團長已然如此,戰士們的表情自然也不會比他們的長官強上太多。畏懼不僅僅表現在他們的臉上,還表現在他們的四肢上。他們的武器,不像平時握得那麼穩;他們衝鋒的速度,也僅僅只有正常情況下的五分之四。

    肯洛王子的眼中精光閃爍。盯著黃甲哥薩旅的眼神中,包含著敬佩、妒忌以及惋惜。

    十五兵團隸屬於京畿戰區,而肯洛正是京畿戰區的司令。對於直屬於自己的十五兵團,肯洛非常瞭解。無論是兵團長還是士兵,他們都無愧於主力兵團的名聲。可是現在面對黃甲哥薩旅還沒有正式交戰,卻已經怯敵三分了。

    不愧是聞名天下的黃甲哥薩旅啊!

    黃甲哥薩旅所有的成員,都經過極為嚴格的挑選並且接受過嚴酷的培訓。對黃甲哥薩旅戰士的培訓方法,一直以來都是德克薩王國最高機密。

    可惜此役之後,黃甲哥薩旅至少在十年內無法重新恢復其規模及戰力。

    在肯洛浮想翩翩的時候,黃甲哥薩旅已經展開了他們的第三場激戰。

    雖然士氣被奪,雖然無論士兵還是軍官都忍不住感到畏懼,可是主力兵團的榮譽感仍舊刺激著十五兵團的所有成員。他們咬著牙,毫無意義地尖聲叫喊著,舉著手中的盾牌並且揮舞著武器,向面前由超級長矛所組成的鋼鐵森林衝去。然而像往常一樣,鋼鐵森林仍舊完美地完成了剝奪他人生命的任務。

    黃甲哥薩旅再一次表現了他們的「冷酷無情」和「急躁猛烈」。勉強鼓起勇氣衝入戰場的戰士們,士氣再次降低。他們中的有些人不自覺的勒住了馬,開始猶豫地東張西望。可是這些猶豫的戰士中,有許多人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辦,就經不住德克薩人長矛一送而送了命。

    死亡像一陣風似地不停地吹滅著十五兵團戰士的生命;無論是受傷的還是吃驚得有些害怕的英格蘭尼人都發出了絕望的呻吟;他們眼睛裡的光彩給熄滅了,年輕而又強壯的青年身不由已地走進了永恆的黑暗領域。

    當十五兵團開始象前鋒營和十四兵團那樣崩潰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

    這並不是因為十五兵團的戰鬥力比前兩者更強,也不是因為十五兵團的兵團長的戰鬥指揮能力出眾。真正的原因是,德克薩人兩翼的部隊已經被兩個巨大的磨盤幾乎完全碾碎了。

    現在在戰場上,除了黃甲哥薩旅已經沒有其他成建制的德克薩部隊了。如果不是因為十五兵團士氣早已被奪,黃甲哥薩旅是否能夠在承受著四面八方壓力的前提下將十五兵團擊敗,也在兩可之間。

    看到黃甲哥薩旅終於略顯疲態,肯洛王子以近乎詩歌的優美語調輕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大陸上最強的部隊啊,請放開胸懷,聆聽由我指揮的第四交響樂吧。」

    在一聲令下之後,肯洛身後那些早已被刺激得血脈賁張的戰士們,以密集的陣型向敵人衝去。

    然而從某個角度來說,肯洛王子確實無法避免有吹牛的嫌疑。

    劍斫聲、斧斫聲、吶喊聲、呻吟聲、哭泣聲,仍舊像以往任何一場激戰那樣充斥著整個戰場。這樣枯燥、絲毫沒有新意的聲音,如果硬要說是音樂,那麼與其將之稱為交響樂,還不如將之稱為喪曲。肯洛王子所謂的第四交響樂,大約只能令極少數嗜殺的戰士感覺愉快吧。

    現在,肯洛王子手頭上仍舊有五個兵團的預備隊。即便如此,在激戰的戰場上,英格蘭尼人與德克薩人的比例仍舊是十比一。

    黃甲哥薩旅在前面的戰鬥中,已經凶狠地擊潰了英格蘭尼三個主力兵團,殲敵兩萬有餘,而自身傷亡幾乎可以省略不計。然而,他們的好運似乎已經到頭了。

    對特製重鎧填充的魔法時效已過,由於土系魔法元素的消失,黃甲哥薩旅戰士們身上的鎧甲已經恢復成了普通的重鎧。至於氣系魔法元素漸漸在空氣中消散,影響倒還不大。因為此刻對那些身陷重圍的勇士而言,已經沒有移動的必要了——他們想要移動也根本不可能。

    十萬英格蘭尼人將黃甲哥薩旅緊緊地包圍著,那種勁頭,就好像一對分開很長時間的熱戀情侶正在激情地擁抱一般。

    黃甲哥薩旅用他們曾經學習過,但是從來未曾在戰場上施展過的陣型繼續作戰。他們的陣型由方型變為圓型,就像一群野豬被一群狼包圍時那樣作戰。而英格蘭尼人則像洶湧的海浪無休止地拍擊海岸一般,不停地湧向對方。

    黃甲哥薩旅的戰士仍舊保持著作戰初期的那種戰鬥激情,可是他們的重鎧不再是無法擊破,他們的武器也開始破損,而且,他們的體力也消耗得很大。

    在劍斫、槍刺、斧頭劈以及釘錘或是流星錘敲擊下,一個又一個的黃甲哥薩旅戰士倒下了。他們默默地、陰鬱地、莊嚴而且保持著應有的尊嚴死去了。

    英格蘭尼人付出了一個重裝騎兵聯隊的代價,終於成功地將德克薩人的圓圈分割了。連鎖反應之下,德克薩人的圓圈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小。

    一些較小的圓圈已經被英格蘭尼人可怕而又猛烈的攻擊給打碎了,可是即便只剩下單獨一個人,黃甲哥薩旅的戰士也不肯投降。他們扔掉長矛,用長劍斫,用頭盔撞,用牙齒咬。總之,他們不肯投降,也不肯放棄戰鬥。

    在剩下來的圓圈之中,有一個相對比較大。在這個圓圈裡,有一個騎著雪白駿馬,身穿銀甲,頭戴銀盔,披著白色天鵝絨披風的高貴騎士。從他身上的裝飾看,這是一個德克薩親王。他總是徒勞地嘗試著在戰鬥的第一線與敵人作戰,可是他身旁的戰士們總是有意無意地將他擠到內圈之中,讓這位親王與剩下的魔法師待在相對安全的地方。

    親王用腳踢擋在自己面前的戰士。可是被親王毫不留情地踢中屁股的普通戰士全都渾若不覺,他們挺直了胸膛緊緊地排成一排,即便是被敵人殺死也不肯露出一絲能夠讓親王擠上去的縫隙。親王又用劍身拍打緊緊牽著自己坐騎韁繩的侍衛官,在連續而暴燥的擊打下,金屬手套被擊爛了,侍衛官的手背上已經鮮血淋漓。可是侍衛官仍舊牢牢地緊握著韁繩,同時扭過頭仔細地觀察著圈子外面的敵人,似乎他的手臂根本就沒有任何知覺。

    親王長歎一聲。他轉過頭對圈內仍舊被保護得很好的魔法師們說道:「我命令你們,最後一道防線一旦被攻破,你們就立即向英格蘭尼人投降。在德克薩王國將你們贖回之前,你們可以為英格蘭尼服務。」

    一個看上去不超過四十歲的高級魔法師皺了皺眉。

    「雖然不是戰士,不過我們也是黃甲哥薩旅的一員!」

    親王略帶責備地看著那名魔法師。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黃甲哥薩旅的一員,那麼你應該知道誰才是黃甲哥薩旅的最高指揮官吧!聽我的命令!」

    這時候,親王溫和地對假裝不看他的侍衛官說道:「賈尼,我被敵人生俘好呢,還是與我的戰士們一起戰死更好?你要知道,我是德克薩唯一的王儲,歷史上的國王或是唯一王儲被俘,可曾有過活著回國的例子?」

    「我可不願意當一輩子囚犯。」

    親王的語氣雖然溫和,但是已經當了七年侍衛官的賈尼仍舊聽出了這句話中的死志。賈尼固執地不肯回答親王的問題,可是他的雙肩開始微微抽動起來。

    「回答我。」

    聽出親王語氣中的堅持,賈尼再也忍不住了。他哽咽著哭出聲來。「殿下……」

    「好孩子,這有什麼好哭的呢?」親王溫和地責備著自己的侍衛官。「好男兒流血不流淚。你不要哭了。」

    「我早就想讓你去做一個普通兵團的代理團長呢,可我總是捨不得放你離開。等會兒防線破了後,你也向英格蘭尼人投降吧。回國後,你向國王要一個兵團長當當,就說這是我的遺願。」

    賈尼嚎啕大哭起來。他放開韁繩,頭也不回地向圓圈的外面衝去。他衝到戰鬥最為激烈的地方,發了瘋似地向敵群攻擊。短短的幾秒鐘過後,賈尼就身受了七、八處足以致命的傷害。不過,賈尼也成功地將長劍刺入了兩個敵人的胸膛。

    當賈尼倒在滿是鮮血的泥濘中時,被賈尼撞開的缺口也被英格蘭尼人成功地利用了——最後一個圓圈也破了。

    親王看著仍在微微抽搐的賈尼,搖搖頭。

    「這小子,又給我打前站去了。」

    親王勒緊坐騎的韁繩,當坐騎人立而起時,他以一種身旁有著千軍萬馬的氣勢用力揮舞右臂。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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