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德公爵的許多行為及思維方式與其說是異於普通人,不如直接說更像是野獸的行為模式。
想要讓他心悅臣服,用詭計或是別的什麼方法根本行不通。唯一的選擇是:直接用實力打敗他——正如使野獸臣服的條件一樣。
可是我卻有沒合適的人選。我軍第一強者非凱森.卓索圖莫屬。可是即使是凱森,頂多也只不過能夠與克勞德.哈曼打成兩敗俱傷。而這種結果,根本無法使克勞德向我臣服。
我現在的武技老師已經不是蘭僕了。在諸多的格鬥過程中,殺神劍告訴了我數不清的格鬥技巧。現在的我,武技變化多端。身處於血腥的殺戮之中,我可以表現出剛強霸道;意氣飛揚地站立在決鬥場上之時,也可以表現出快疾無倫;如果想要憑武技降服一隻兇猛的野獸,劍光便會畫出細密的蠶絲蛛;為博安麗絲一笑,身法武技飄零如漫天飛花卻又何妨?
可是這一切,卻無法改變一個事實:我仍舊無法打敗克勞德公爵。
聖騎士、影劍士之所以受戰士的崇拜景仰,是因為他們的實力實在過於高強。如果說黃金騎士的實力是人類實力達到的巔峰,那麼聖騎士、影劍士之流簡直就是天人。與凱森熟識之後,我一直有這樣一種慶幸:幸虧凱森因為草原邊緣族的傳統而成為我的奴隸後,沒有老羞成怒而將我殺人滅口。手中沒有握著殺神劍,我根本就擋不過凱森全力進擊的三十招。另一方面,我也為當初自己的狂妄無知而略微有些羞愧:我以為憑著白銀騎士兼魔導士的魔武雙修水平,與卡特琳娜單打獨鬥可以不至於敗落。幸好這種想法我沒告訴過卡特琳娜,要不然會把小美人笑得喘不過氣來。
與聖騎士格鬥,對自己施展嗜血術、石膚術只會帶到更為惡劣的後果。空氣盾、遲緩術、氣縛術,對聖騎士幾乎不起作用。只有祈禱術、祝福術、加速術可以略微起點作用。雖說高手之爭勝負決於毫釐差異,可是施展諸如空氣盾、遲緩術、氣縛術、祝福術、加速術之類的小魔法,並不足以拉近黃金騎士與聖騎士之間不可逾越的差異。即使是拿著殺神劍,我與凱森的對練與其說是過招,還不如說是苦苦支撐。殺神劍讓我擁有無可挑剔的意識和技巧,可是聖騎士的意識和技巧是目前人類所能達到的巔峰,而且速度和力量也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就速度和力量而言,即使有殺神劍的幫助,我與聖騎士比較仍舊有一定的差距。
正在思考的時候,西西王騎著翔龍飛到我的跟前。他一臉嚴肅,脊背挺直如槍,雙目如鷹隼。
「主公,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我的目光向地面的家臣掃去,與他們的目光相撞。其餘三個兵團長都無法飛到我的身旁,很顯然,他們正在等待我的決定。
可以想像,如果是馬迪爾,他會放了克勞德.海曼公爵。如果是多明戈,他多半認為釋放一名聖騎士比殺死一名聖騎士可以得到人們更多的崇敬。至於凱森,他的人生哲學雖然與草原邊緣族的傳統觀念略有區別,可是與真正的騎士卻相差甚遠。不用問,四大兵團長對待克勞德公爵的死活問題上,肯定是二比二。
「我很遺憾與你是敵人,卻不能收服你……」這種惆悵,正如我欣賞阿朗佐卻絕對無法與之成為真正的朋友相類似。
高舉著的手緩緩地放下,我沒有下達總攻命令。
「不過,你願意給我一年的時間嗎?」
「什麼意思?」克勞德公爵的眼中閃出一絲異芒。
「我放你和你的士兵回國,但是你得保證在一年之內,任何英格蘭尼軍隊都不得從特拉比松行政省攻打我國。一年之後,你可以再與我交戰,試試能否打敗我。而我,也想試試經過一年的修練之後,能否將你打敗。」
克勞德公爵的眼神變得極為複雜。其中既有輕蔑,又有佩服。也許在他看來,我所說的想要打敗聖騎士的願望近乎於幻想。可是我的決定,又令他忍不住產生了佩服之情。
克勞德公爵直視著我的眼睛回答:「《大陸戰爭公約》俘虜處理條例第二條規定:由贖金贖回的貴族、劍士、魔法師,在六個月內不得參加任何非私人性質的戰鬥,在一年內不得與原先的抓獲者發生任何形式的衝突。」
「也就是說:我頂多只需要在一年之內不參加對佈雷西亞的戰鬥,並沒有更多的義務。你需要我保證不讓英格蘭尼軍從從特拉比松行政省攻打佈雷西亞,這種要求似乎超過我的能力了。」
之所以對克勞德公爵提出這種近乎瘋狂的建議,是因為我認為克勞德公爵的行為未必完全符合騎士守則。他愛護士兵,待他們如同自己的兒子一樣。他也很勇敢,這一點,即使是他的政敵和仇人也無法否認。可是,他並非一個純粹的騎士。別的不說,他剛才就有過自殺的念頭。哪怕只有一線機會,我也要冒這個險。
我輕輕一哂。「我不做濫好人,不想吃虧。」
「英格蘭尼第四兵團由你率領才是真正的王牌兵團。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
「你本來就打算犧牲自己的性命來保護那些士兵,那麼你的性命以及英格蘭尼第四兵團的未來,等於說都是我給你們的。對英格蘭尼來說,一隻真正王牌兵團的價值是非常可觀的。」
我的語氣變得冷酷無情。「而你,可以讓英格蘭尼決策層明白這一情況。在必要的時候,你甚至可以影響英格蘭尼權力層的決策。如果無法滿足我的第三個要求,你可以選擇自殺。」
「一年?」克勞德公爵喃喃自語。「你的說法似乎合理。」
他突然一拉韁繩,坐下的照夜獅子馬人立而起。
克勞德公爵又開始進行招牌式的長嘯。待嘯聲結束,他轉身面對自己的士兵。
「這一仗,我們敗了!」
一些英格蘭尼人流下了屈辱了眼淚,而更多的人則是鐵青著臉,以仇恨的目光盯著我們。
一名軍官突然騎著馬衝出隊列,他扯下盔甲,一把撕開衣裳,袒露出胸膛。然後,他高舉著長劍昂天長泣。
「戰神啊,我自十七歲加入第四兵團,參加大小戰役一百零九場,殺敵三十七人,俘虜五十二人,奪得軍旗七面,受三次重傷,全身大小傷痕五十一處,得大小勳章十一枚,由列兵升至上尉大隊長,三十年來未嘗一敗!……」
「臨到快退役的時候,卻要受此污辱嗎?冥神啊,您為什麼不在我上次戰役受重傷的時候讓我離開人世?!」
他痛苦地嘶叫著。那種撕心裂肺的慘叫,那種痛不欲生的神態,不僅僅令他的戰友痛苦不堪,甚至令我軍的士兵生出了憐憫之心。
正準備對這名四十七歲的上尉產生同情的感覺,他卻騎著馬向我軍衝過來。
「可憐我戎馬一生,給我應有的騎士尊嚴。讓我的名字出現地戰死者的名單上吧!」
意外事件往往會影響歷史的進程,而這些意外事件又往往是一些小人物造成的。如果這個一心求死的上尉真的求仁得仁,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克勞德公爵的部下中肯定會有同樣衝出尋死的人。那樣一來,局面必然混亂。
敵人的心神全都關注在那名大隊長的身上。我軍的士兵也沒有作出任何舉動。三百米的距離距離一匹馬需要跑將近半分鐘。他一個人衝擊一支大軍,我軍士兵或者認為好笑,或者感覺茫然,可是誰也沒有動手。
看著那個隨時可能變成刺蝟的上尉,我有些緊張,開始權衡使用雷神彈的利弊起來。
腰間囊袋裡裝著一百顆雷神彈,緊急的情況下我就以東方的暗器技巧「天女散花」在一秒鐘之內將那些雷神彈全部宣洩在敵群中。敵人現在擠得很緊,用一百顆雷神彈照顧他們可以造成足夠的殺傷。或者,我可以使用黑巫術刺激親衛隊分泌超常的腎上腺激素,由他們的幫助,完成這場屠殺任務我軍應該不會死傷太多。
至於說背上屠殺七千名陷入絕境敵人的惡名或是暴露秘密底牌,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英格蘭尼第四兵團的戰鬥力超過了我的想像。我不能拿自己少得可憐的士兵浪費在一群一心求死的強悍之徒身上。非常之時,自然應該使用非常手段。
正在胡思亂想,克勞德公爵動了。那匹肥壯的照夜獅子馬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衝向那名大隊長,克勞德公爵一伸手,將他拎了起來。準確地說,克勞德是掐著他的脖子單手將他掐了起來了。大隊長的身材並不單薄,可是在克勞德公爵面前,卻小了兩號。
無視大隊長喘不過氣來掙扎著胡亂踢腿,克勞德公爵冷冷地盯著他。這時候,戰場上又鴉雀無聲起來。每個人都想知道克勞德公爵會怎樣處理這件事,連我也產生了好奇心。
克勞德伸出左手一巴掌揮了過去,大隊長被打得騰空而起。他在地上連著翻了好幾圈後,掙扎著爬了起來。這時候大隊長的模樣更加令人同情了,他的鼻子嘴巴全都往外冒血,整張臉都成為紫紅色。不過我卻知道:那名上尉雖然表面看起來傷勢嚇人,其實只不過是皮肉傷罷了。克勞德玩的這一套我得好生琢磨琢磨。能夠把聲勢造這麼大,卻只令對方受一點皮肉傷,這種技巧可真不是蓋的。
大隊長委屈地看了兵團長一眼,嚎啕大哭。
「公爵大人,你還是讓我死了吧。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我的事跡一直是村裡的驕傲,現在我打了個敗仗回去,怎麼見人啊?……嗚嗚……」
大隊長胡亂抹了抹臉,眼淚和鮮血混合在一起,模樣顯得愈發淒慘。「村裡的人多尊敬我啊。就算是受過騎士的冊封,就算是受冊為爵士,就算掛著十一枚勳章回到家鄉又有什麼用呢?現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克勞德公爵的語氣似乎結成了冰。「奧托,你所在的輕騎兵聯隊是王牌兵團中的王牌。你們聯隊曾經與敵人的一個大隊打過交道,你認為是他們強還是你們強?」
奧托愣了愣,眼中露出絕望。他跪在地上拚命地捶著地面,很快的,拳頭上就鮮血淋漓起來。
克勞德公爵大喝一聲:「敗在這樣的隊伍手下,並不是恥辱!而且,只有戰勝這樣的敵人才算真正的勝利。奧托,三十年來,你難道沒有那種不敗的寂寞嗎?」
奧托驚訝地抬起頭,「不敗的寂寞」這種感覺顯然是他未曾擁有過的。克勞德公爵不再看他,而是將目光投向其他人。
「一年後,我們還有機會洗刷這個恥辱。前提是:你們必須活著,才能親自洗刷這種恥辱!」
克勞德的吼聲象霹靂一樣,其聲量一聲比一聲響。
「難道有誰想讓別的人替你們洗刷你們所製造的恥辱嗎?!」
「難道你們象奧托一樣只會像個孩子似的哭?!!」
「難道你們被敵人打怕了嗎?!!!」
臉上的血仍然掩飾不了奧托的臉紅得像豬肝一樣。他由於激動而口吃起來。「我……我……我死都……不怕……還怕……」
克勞德又轉過頭溫和地看著奧托。「是啊,我成為第四兵團兵團長時,你已經在第四兵團服役了。你一直都是個好兵。你死都不怕,為什麼不再等一年將敵人打敗呢?你現在才四十七歲,離退役還有三年的時間。為什麼要放棄呢?你是個老兵,要給其他人做榜樣。還疼嗎?」
奧托愣了愣,這才會意克勞德公爵問的是剛才打了他還疼不疼。他挺直身子回答:「不疼!」
「那好,回列。」
奧托下意識地爬到馬上,回到隊伍之中。
我懊惱地看著克勞德公爵。克勞德象變魔術一樣,一會兒功夫,就將敵人的精神狀態完全改變了。充滿死志的部隊固然令我頭疼,可是將矢志復仇因而生機勃勃的部隊就更令我不安。
我對剛才的決定動搖起來。
這時候,凱森一聲大吼,將手中的長矛斜舉。所有的卓索圖人像他一樣都將手中的兵器斜舉指天,連續大叫三聲。「吼、吼、吼!」
緊接著,馬迪爾大喊一聲:「敬禮!」迅狼兵團的戰士也向殘存的敵人致敬起來。
多明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西西王,最終決定保持勝利者的高傲姿態。多明戈昂起頭,挺起胸,顯示出勝利者應有的得意洋洋。
馬迪爾出於騎士風度來這一手我並不驚訝。沒想到談笑殺敵、饑餐虜肉的凱森和他的部眾也表現出對敵人崇高的敬意。現在我想反悔也不行了。這個生日固然很令人開心,可是下一個生日卻多半會發生讓人頭疼的事。
算了,現在為一年之後的事情操心不划算。
「克勞德公爵,按剛才我的要求進行血之盟誓吧。」
克勞德公爵臉部的肌肉動了動,我也不知道那是代表生氣還是高興。他抽出寶劍,將手指割開。「我以我血發誓:一年之內,我將以最大的努力制止英格蘭尼人從特拉比松行政省進攻佈雷西亞。如若不然,但凡流淌此血液之人,將承受無盡的痛苦。」
血之盟誓是愛克斯大陸最神聖的誓約,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發血盟之誓的。發誓者,必須是家族的族長或是完全的自由之身。人們只在特別的情況下以會進行血之盟誓。如果普通人隨隨便便發血之盟誓進行賭咒,那麼他很可能會被政府或魔法師協會以「污辱盟誓之神聖性」而提出控訴。相應的,歷史上幾乎不存在發過血之盟誓後又違約的人。克勞德公爵合作的表現並不能使我稍微高興一點。想到一年之後又得和這個人形野獸率領的強悍兵團戰鬥,我實在高興不起來。
我沒好氣地宣佈:「現在開始繳械吧。」
敵人扔兵器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音似乎也不那麼悅耳了。我想了想,正好有幾個問題困擾我很久的問題想弄明白。雖然認為這種問題克勞德公爵多半不會回答我,但是我仍舊忍不住想問一問。
「克勞德公爵,我有些事情想問你,可以嗎?」
克勞德點點頭。「你儘管問,不過我不一定會回答。」
「我偷襲渡口浮橋的晚上,渡口的部隊防備非常森嚴。你預測到我軍會偷襲嗎?」
克勞德歎口氣。「可惜還是被你偷襲成功了。」
眼巴巴地看著克勞德,我真的很想弄明白克勞德公爵是否擁有那麼可怕的直覺。可是克勞德緊緊地閉上嘴,拒絕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那個……你與我單挑仍然令部下從另一側發動攻擊,有什麼目的嗎?」
克勞德無聲地笑了。這一次,他臉上糾結的肌肉顫動,很明顯是一種笑容。「我好歹是英格蘭尼七大神將之一,難道三十年不敗的戰績完全依*幸運嗎?那種情況下,我一個人便可以擋住一個兵團,使我軍不至於遭受兩面夾擊,應該還是合算的。」
我上當了?!這個外表看起來連腦袋裡都是肌肉的人,他不擅計謀的傳言是假的!
我忍不住問:「你為什麼會向我承認?你完全可以推說是出於本能啊。」
克勞德公爵不再笑了,他嚴肅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是值得一戰的敵人。我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強的人之一,所以我不敬重強者,只敬重不畏生死的鐵血男人!」
「不過,我更敬重另一種人。」克勞德拖長了語調,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緩緩而道:「為了自己的朋友或是屬下,連名譽也無謂的男人!」
對於率領獸人的經歷,我偶爾會產生後悔的念頭。因為我覺得自己當時那麼做可能是因為年少衝動的原因。如果換成現在有老婆、有自己的公國這種情況,可能我不會再做出那種輕率的舉動吧。沒想到一時的意氣之舉,卻可以換得克勞德公爵的激賞。
由於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我也對克勞德.海曼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可惜的是:他終究成為了第三個我所欣賞卻又無法成為朋友的人!
半響無語。
好半天過去了,敵人的武器已經堆成了幾座小山。眼看繳械工作將要結束,我憋出一句話。
「你還在流血,那些血白流也是浪費,不如再向我發一個血之盟誓吧。發誓回到英格蘭尼後將贖金按時交給我……」
轟的一聲巨響聲過後,地面上的塵土飛揚……
克勞德趴在坑裡痛苦得不能自抑,他用力捶打著地面,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這種事也值得發血之盟誓?!我怎麼會敗給這樣一個人?!!我怎麼會敬重這樣一個人?!!」
這筆贖金是很多錢呢,怎麼會不值得呢?如果是阿拉卡,哪管什麼血之盟誓、肉之盟誓,沒有見到現金之前根本就別想讓他釋放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