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聖魔亂舞何奇奧
什麼叫做神話再現？
那就是一個和尚，忽然碰到如來釋尊講經；就是一個算命先生，迎頭裝上伏羲人祖打卦；就是一個儒家書生，忽然看見孔丘孟軻董仲舒朱熹圍著他聊天……的那種感覺。
那麼，什麼叫做噩夢降臨？
那就是一個說客，發現自己需要同時舌戰蘇秦張儀藺相如晏嬰；就是一個謀士，發現自己的對手是孫武孫臏諸葛亮徐茂公聯手；就是一個武將，需要面對白起李牧廉頗王剪圍毆……的那種場面。
現在，陳玄風的感覺就好像上面那所有人的感覺結合在一起之後的味道。
「……見鬼了。」
除了這句話，陳玄風真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事實上，作為一個習武者，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想見到的，就是劍聖之祖雷因斯特，可是最不想見到的，也是劍聖之祖雷因斯特。說想要見，是因為陳玄風實在非常欽佩這位以一人之力開創劍聖時代，而又在有生之年，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接觸到神境的偉大武者。而說不想見，當然是因為這位比「戰聖」雷門更加強大傳奇的人類，一輩子的豐功偉績大半都出在蹂躪獸人高手身上，一旦碰上，想逃命都難。
本來這樣的想法都不過是妄想，因為儘管這位強大的初代劍聖活了兩百多年，但是他畢竟已經是八百年前的古人了。史書清楚地記載著他死後被人類葬於無名湖月光塔對面的劍山陵之中，世代被他妻子的後人守護著，旁人連祭奠也不許靠近。這樣一個死得徹徹底底的人物，也只能供後人妄想罷了。
然而，這麼一個死人，此刻卻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了陳玄風面前。
還準備要陳玄風的命。
這個時候，就算堅韌狂妄如陳玄風，也忍不住起了認輸投降的打算。如果交出「冰系禁咒水晶」就能讓這個化為亡靈的劍聖之祖離開，陳玄風說不定真的會選擇服輸。只可惜，這時的陳玄風非常清楚————此路不通。
如果是開始時候木然的那個黑衣亡靈，相信只要拿到禁咒印記水晶就會離開。可是在見識了自己「傾天劍舞」並且成功學走了其中奧妙現在，陳玄風非常肯定，在對方的心裡，取得禁咒水晶已經成為第二目的了，而第一目的很明顯，從對方眼眶裡那幾乎將鬥志燃燒成實質火焰的靈魂火光就能明白，「和我鬥劍吧」這樣的呼喊已經近乎直接地傳達到陳玄風的腦海裡了。
「真正的劍癡，即使死過幾百年，依舊是劍癡啊。」對於已經完全點燃戰鬥熱情的對手，陳玄風也只能歎息一聲，然後集中精神全力迎戰。「對方的劍法已經達到了神話般的境界，除了學走我的『傾天劍舞』以外，還不知道藏了多少恐怖的劍法，這一方面，我絕對不是對手。不過對方終究是個死人，就算生前觸摸到了神境的邊緣，也逃不過死後鬥氣消散的下場，此刻他渾身的死亡能量雖然雄厚，也僅僅是一個人類劍皇的等級，不到我的幾分之一，這一方面，我卻是佔了絕對的優勢。而論能力，這雷因斯特雖然瞬間學走了我的『傾天劍舞』，卻也不代表他真的那麼神奇，畢竟我的這門劍法是在他提出的理論構想上實現的，他曾經是第一代的劍聖，擁有完美的空間領域，對空間的熟悉恐怕還在我之上。所以真正被他學走的，大約只有一個正確的方向，以及我這幾個月推演出來的操縱手法而已。綜合起來，我還有一拼的餘地。」
以強凌弱，以力破巧，在這位成名八百年的無上劍聖面前，陳玄風也只能想到這種對策了。
可惜，既然雷因斯特敢於來找他，又怎能沒有把握？
果然，當陳玄風提起全部力量準備一搏的時候，就聽對面的雷因斯特沙啞的聲音說道：「剛才看了你的劍法，讓我獲益不少，那麼下面我也不好私藏，就請你也來鑒賞一下我這四百年來全心創造的劍法吧。」
接著，他微微振動手中的妖劍，低頭說道：「雖然我一直沒能領悟將空間納入劍法的奧妙，不過靠著這柄『妖劍百年』，卻讓我領悟了時間劍法的道理，這門劍法，就叫做『天荒劍』，一劍之間，就能讓天地荒蕪的時間之劍。」
果然，隨著他的灰白劍光滑過，雷因斯特周圍的時間再次減慢了，對於普通人而言，時間的減慢是無法察覺的，不過在陳玄風眼裡，卻可以明確地分辨出來，對方週身數米範圍內的空氣流動，瞬間減慢了百倍，不過這沒什麼，真正讓陳玄風驚訝乃至驚恐的，卻是這一次雷因斯特本人完全不再受到時間減慢的影響了，不僅如此，陳玄風甚至可以分辨出，雷因斯特周圍的空氣流動所受到的時間影響也變得不同了，有些地方會突然加快，有些地方卻會慢的如同靜止，這就說明，不論時間控制的能力究竟來自於妖劍還是雷因斯特本人，至少當他施展這門劍法的時候，對於時間的控制，已經到了一種精微的地步。
時間……劍法？這時候陳玄風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作出什麼表情好了，如果說空間劍法「傾天」是遠戰無敵的話，那麼時間劍法「天荒」明顯就是近戰之王，關鍵在於雷因斯特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兩門劍法，合起來，就是「無敵」啊。陳玄風其實非常想說一句「您不必這麼認真，大家隨便切磋一下就可以了。」不過感受到對方那滔天戰意之後，卻是半句洩氣的話也不敢說出來，否則鬥志一鬆，說不定下一瞬間就會被一劍穿心。
黑袍亡靈雷因斯特將妖劍百年揮動幾次，才停下來，有些歉意地說道：「對不起，看來想要將時間和空間的劍法結合起來，形成真正完美的劍法，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摸索，注定是沒法稱羨給你看了，我只能用單純的『天荒劍法』來戰鬥，抱歉了。」
「呵呵，不用……客氣！」面對完全沉浸到劍法探索熱情中的前劍聖，陳玄風也有點無語，所以一句話之後，便發動了全面的攻勢。
寂滅刀，八景劍，白骨爪，摧心掌，無間魅影。
滄海明月斬龍刀，大風起兮雲飛揚，力拔山兮氣蓋世，刀窮碧落碎黃泉。
聖盃鬥氣，九頭龍鬥氣，九陰真氣，氣馭刀劍，金鐘罩護體。
聖冰荊棘光環，魔動光環。
傾天劍舞，白金劍氣。
刀劍合擊第一式雪龍殤，第二式悼空冥。
陳玄風既然決定傾盡全力，自然不敢怠慢，幾乎將所有的武功都施展出來了。
可惜，儘管他的力量幾乎是敵人的十倍，但是真正交手的時候，卻完全被壓在了下風。
絕對的下風。
九陰絕學在對方的時間能力面前，被破得千瘡百孔；魔法與刀法融合的招數，在對方的劍下紛紛碎裂；鬥氣、真氣到不了敵人周圍就被時光的力量消散；光環的死板能力在多變的對手面前有如笑話；空間劍法已經被學走，白金劍氣刺不到目標也沒有用處。至於刀劍合擊的神技，本來就是為了追求絕對威力而放棄了出招靈活性的「必殺技」，在能夠控制時間的對手面前，使用這樣的招數就是找死。
雷因斯特的妖劍，彷彿帶著天地間一切萬物的韻律和，每一次揮動刺擊都有如切割著某種神秘法則的軌跡，陳玄風的所有招數技巧，都如同將自己的破綻弱點自動送到對方劍鋒下一般，到了後來，幾乎沒有一招能夠使用完整，只能步步後退。
到了此刻，陳玄風才明白，面前的雷因斯特的劍法不是很高，而是神乎其神的高。即使沒有那操縱時間的神奇能力，自己也沒可能擊敗他。當年「九聖之戰」的時候，陳玄風曾經看過老獅子「戰聖」雷門的劍法，能夠將千百種絕學匯聚一爐，隨手出招就能蘊涵無數變化，當時陳玄風只覺得那份造詣已經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然而和今天面對的劍聖之祖雷因斯特比較來看，雷門的劍法修為雖高，依舊差了幾個層次。如果此刻的雷因斯特恢復當年劍聖的修為，要殺雷門，只怕用不了百十招就成了。
陳玄風卻不知道，雷因斯特這劍聖之祖的稱號雖然是他開創聖域而得到的，但劍聖的稱號，卻在他領悟聖域力量之前就落在他的頭上了。那時候這個稱呼的意思，就是指的他的劍法超凡入聖，當時的獸人劍皇高手，除了獅族「武帝霸皇訣」的修煉者，幾乎沒人能勝過他。到了後來他領悟了新的力量，也就以自己的外號命名，傳承了幾百年，後人卻已經忘記了這段淵源，不知道世上是先有「劍聖」，後有「聖域」的。
而他成為劍聖以後，挑戰各方高手，不斷印證武學，更是將劍術不斷提升，最終幾乎到了一眼就能將任何武學招數看穿、學會、破解的地步，後世留在無名湖月光塔的「天劍無名」裡面的武學知識，只不過是他本人武學修為的一小部分精華，卻也已經足以驚世駭俗了。
等到了他死後數百年，因為某些原因復活成亡靈，更是因為鬥氣散盡，死亡能量強度有限，使得他的心血加倍投注在招數追求上。亡靈島死靈億萬，許多甚至是從天使惡魔等四族大戰年代就存在的超級元老，雷因斯特一路打過去，終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偶然得到的「妖劍百年」的幫助下，悟出了操縱時間的「天荒劍法」，成了以招數技巧觸摸神域的第一人。他的「天荒劍法」雖然從原理上與陳玄風的「傾天劍舞」平等，但他數十年的推演，在探索的深度廣度上，卻遠遠超過只進行了幾個月的銀髮狼人。
陳玄風這時已經從起初的猛攻，變成了步步防守，虎魄刀和神罰劍光芒萬丈，卻擋不住對方一截一米長的灰白光芒。場面上不利，他心中卻也急劇地轉動著念頭。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我以前沒有想過，這世上居然有劍法如此高妙的人物存在，和他比起來，「戰聖」雷門也好，「狙天箭神」卡琳玲也好，都成了二流人物，這種程度的劍法，已經超過了「藝近乎道」的程度，根本就是「劍即是道」，否則哪有這麼神奇可以跨越力量的界限？怎麼辦才能打敗他……
……劍術方面，是沒有可能了，天知道對方怎麼練出這麼變態的劍法，那麼只有使用更強的力量，強到讓任何技巧都無效的地步……
……強大的力量，比現在更強大的力量，那就只有聖域的力量了……
其實踏上聖域的道路，陳玄風早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只要將體內兩種劍皇顛峰的鬥氣強制融合，就能開啟和「星幽之海」的能量循環，晉身聖域。只不過這種過程凶險無比，即使陳玄風有九陰真氣中和協調，爆體而亡的幾率也大過五成，所以他一直沒有使用，而是不斷打磨兩種鬥氣，期待數年後能夠將兩方自動協調起來，那樣的風險就可以降到最低了。
不過現在，他已經等不得了，儘管當年老獅子雷門曾經告誡過他，絕對不要嘗試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接觸聖域力量，可是當初的雷因斯特不也是在戰場上臨陣突破的嗎，陳玄風可不相信自己會在招數和力量兩邊的天賦上，都輸給雷因斯特這古人。
……呵呵，這一步做了可能死，不做一定死，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聖盃鬥氣，九頭龍鬥氣，給我合併吧……
陳玄風心中念頭一轉，體內的兩股龐大的鬥氣立刻開始攪動，體外代表「聖盃」的白光和代表「九頭龍」的黑霧也糾纏在了一起，一瞬間，兩種極度相反的力量劇烈地碰撞起來，白光衝霄，黑雲蔽日，兩方交匯之處爆發出一陣陣極度暴虐的震顫，大氣中甚至已經傳出了雷鳴似的爆裂聲。
這異像自然引起了雷因斯特的注意，不過他卻沒有驚訝，只是沙啞地說道：「想要學我當年一樣，在戰場上突破聖域嗎？太過……天真了啊，所謂的歷史，本來就充滿了荒謬和謊言，不是嗎？」
陳玄風卻沒有聽到敵人的話語，因為此刻，他的整個精神，已經全部放在了龐大的能量亂流上面。
體外的能量爆裂不算什麼，甚至體內的鬥氣衝突也不能讓他感到麻煩，真正讓他沒有想到的巨大麻煩，來自於那溝通「星幽之海」的能量通道，準確地說，是能量循環。
很早以前，陳玄風就在劍皇境界接觸到了「星幽之海」的能量通道，只不過那時候他得到能量是單向的，就像從井中打水，用多少，取多少，因此並未感受過那龐大能量的壓力。此刻兩大皇級鬥氣匯合，兩種通道連接，感覺就好像從一譚寧靜的古井，變成了轟然噴湧的地熱泉，甚至更進一步，如同大江大河險要處的大瀑布一般，無論從量還是從質，都產生了翻天復地的變化，那力量只要洩漏少許，就可以將陳玄風徹底撕碎。而陳玄風自身，就好像一隻在井水裡漂慣了的青蛙，忽然投入到湍急澎湃的大潮中去一樣，不僅要在這浩大的變化中自保，更要試著駕馭這翻江倒海的力量，其中的艱難風險，決不是事先的什麼心理準備就能抵消的。
感覺著那彷彿將整個天地星海的無盡存在一起倒灌進體內的感覺，陳玄風心底的驚惶卻再也壓制不住，巨大的力量貫通全身，已經將他週身的細小血管全部崩碎，震得他七竅流血，那暴虐的力量卻有增無減，一路飆升，片刻之間，已經讓他的骨骼嘎嘎作響了。
……怎，怎麼可能，居然有這麼浩瀚激盪的力量匯聚過來，簡直已經超過了我原有力量的百倍千倍，原來那些劍聖戰鬥的時候，體內奔騰著如此龐大的力量，即使只能截取一小部分，也足以移山倒海了。可是想要將這股力量循環安撫穩固下來，絕對不是幾下子就能成功的，難怪當年雷門前輩說過，他在戰場上領悟了聖域的契機之後，依然要回去閉關許久，才能安然開啟循環，駕馭這股力量……
……這種力量的變異，至少需要靜修數年才能掌握啊，現在這樣和敵人生死角鬥的時候，我哪有時間心神去安定它……
……可是，不是說這個雷因斯特也是在戰場強行領悟聖域，並且順利擊敗敵人的嗎？難道我不僅在武學技巧的天賦上和他天差地遠，連鬥氣修煉的差距也望塵莫及嗎……
驚恐地發現情況和自己的預期完全不同，什麼有五成機會成功，根本就是十死無生，一瞬間，陳玄風也幾乎萬念俱灰，有了頹然一死的沮喪。對面的雷因斯特也自然看出了陳玄風的死境，也不再進攻，微微歎息一聲，收劍後退，靜靜等待這個年輕的對手暴體而亡的時刻。
沖天的黑白鬥氣光芒，絞碎了天空的雲層，慘淡的日光灑落下來，彷彿在見證著這個傳奇狼人的末日。
就在這時，一個詭異縹緲的聲音，從陳玄風的心底裡響起。
……愚蠢的靈魂，你打算嘗試神明也辦不到的事情嗎……
「什麼？」陳玄風即使在絕境裡，依然對莫名闖入心底的聲音有了反應。
……滿天諸神，地獄群魔，加上龍和精靈，也不敢說駕馭混沌暴虐的星幽之海，你覺得自己是什麼東西……
「你……你說我怎麼辦？」陳玄風生死關頭，絕對不會去問什麼「你是誰」，「你要幹什麼」之類的廢話，本能判斷出這聲音有幫助他的打算，立刻追著問道。
……很好，能夠在這個時候還保持靈性的，你是第二個，就讓我幫你一次吧，聽著，你這迷惘的靈魂，不要想著駕馭那亂流，將自己的靈魂投入進去，讓自己化為星幽之海的一部分，機會只有一次，得到星幽之海的承認，才能獲得那至大的力量……
那神秘的話音一落，一種玄奇奧妙的無形力量忽然從天空降落下來，竟然將沖天的黑白二色光芒壓得一暗，與此同時，陳玄風體內暴亂的力量也為之一頓，立刻給瀕臨崩潰的陳玄風抓住了那瞬間的生機。
「嘿，將自己化為混沌星海的一部分嗎？那就再賭一次，投入急流吧，我的靈魂！」不得不說，陳玄風本性之中冒險的部分再次爆發，僅僅憑著那神秘聲音瞬間指點，就將自己的靈魂賭了上去。
剎那間，陳玄風只覺得自己的腦海裡「嗡」的一聲，眼前的世界，忽然破碎了，一個浩大的，恢弘的能量星海，展現在了自己的靈魂面前。
「原來，這就是力量的本源……」
下一刻，他彷彿化身成大海裡的一條暗流，徹底匯入了洶湧的波濤之中。
與此同時，本來袖手旁觀的黑衣骷髏雷因斯特，卻在天空裡那詭異的力量降落的瞬間，眼中鬼火大漲，忽然嘶吼一聲：「是你？別想再插手這個世界的事情！看我現在就殺了他。」
說著也不猶豫，手中「妖劍百年」已經化作一道灰白光蘊，向著陳玄風刺去。陳玄風此刻已經全心全靈地投入到星幽之海的感悟當中了，哪裡還能躲避？只聽「嗤」的一聲，妖劍已經刺上了陳玄風的胸口。
濃烈激盪的黑白雙色鬥氣比以前狂烈百倍，幾乎立刻就反震回去，將雷因斯特持劍的右臂連同肩膀化為碎片。然而，這一劍的威力也顯露了出來。
「妖劍——百年孤獨」，化剎那為百年，老紅顏成白骨。
PS：我至愛的《風起紫羅峽》啊，終於華麗麗地爛尾了。